第3146章終焉之暴風雨(八十八)
"你、你是誰……!"伊萊恩看著那塊紅布,驚呼道。
在之前和虎鯊船長戰斗的時候,伊萊恩就隱約感覺到,圣骸布仿佛是有自己的生命。這玩意感覺特別邪乎,所以伊萊恩在取下圣骸布以后馬上就把它塞進納物口袋里,免得它有什么奇怪的異變。
然而異變還是來了。即使藏在納物口袋里,這塊圣骸布還是趁著伊萊恩熟睡的時候如同幽靈般跑了出來,攫住了他。
伊萊恩隱約記得自己在暈倒之前的一刻,是被圣骸布纏住全身,差點被勒死,而且即將窒息而死。
所以這里是什么地方?這一片漆黑,是圣骸布制造出來的幻境嗎?
它想……殺了他?
然而他面前的深紅色破布沒有回應。
那塊被稱為圣物的紅色長布條,既不神圣也不邪惡,既不破舊也不簇新,既不骯臟也不潔凈。它是一種[概念武裝],在被人稱為圣骸布并為世人所認同的瞬間,它就保持著這個摸樣一直存在,而且將永遠存續下去。
這是一種[理論上不可破壞之物],不管是火燒、酸蝕、刀劍砍劈、長矛貫刺,全都無法損壞它。哪怕只是一塊薄薄的破布,這塊鮮紅色的布料也比世界上任何布材更柔韌,更堅硬。
圣骸布的聲音響起,但實際并沒有聲音,只是一個想法、一個概念,在伊萊恩腦子里成型。
伊萊恩退后一步,疑惑地看著那塊圣骸布:"所、所以你想干什么……你想殺、殺了我?為虎鯊船長報仇?"
"……器、器量?"
伊萊恩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并、并不是真正的圣骸布吧。你是假貨吧。"他吐槽道:"如果是真貨,怎、怎么可能把力量借給虎鯊船長那種壞蛋。傳說中的圣、圣物居然善惡都不分,借力量給壞人做壞事?"
圣骸布卻否認道。
伊萊恩于是不說話了。
他面前的圣骸布畢竟不是[人],人世間的善惡對錯它確實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那么對于它而言,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圣骸布質問道。
白獅人少年繼續沉默,既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類似的說法他以前好像在哪里聽說過,對這番話有種模糊又奇妙的印象。
"你、你想干什么?"
"我、我才不需要你來觀察我!滾啊!"
語畢,那圣骸布的形象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嗚——"白獅人少年從噩夢般的回憶中蘇醒過來,捆住他全身的圣骸布松開了一點,給予足夠讓他喘息的空間。
"哈——咳咳咳咳咳!"差一點窒息的他在一連串的深吸氣之后猛然咳嗽。
全身都疼。似乎真的被勒斷了幾條肋骨,伊萊恩沒法確認。他只知道自己被圣骸布捆得很緊,仿佛是它的囚徒。不過這種難受至極的感覺也沒持續多久,圣骸布逐漸放松了力度,把伊萊恩松綁。
他喘息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圣骸布已經在他脖子上纏了一圈,如同一條圍巾。它仿佛在給伊萊恩一種無聲的警告——如果想擺脫它,它隨時都會收緊,把伊萊恩勒死。
已經不知道誰是主人,誰是道具了。
剛才發生過什么事,伊萊恩已經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唯獨那個讓他羞愧難當的噩夢(回憶),還殘留在腦海里。那是相當不愉快,他恨不得馬上忘掉的記憶。
白獅人少年爬起來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雖然被勒得很疼,身上卻似乎沒有什么明顯的內傷。那些疼痛也只是筋骨被壓迫時短暫的痛楚罷了。
同時伊萊恩也注意到,外面靜悄悄的。奎格那個家伙到底是有在好好看風,還是偷懶睡著了?
他于是走出帳篷外,去查看奎格的情況。剛到外面,他就看到了倒在篝火旁的豹子。
篝火的火焰都快要熄滅了,在漆黑的夜里只飄蕩出些許猩紅色的余光。這光芒照在奎格的臉上,讓伊萊恩看到奎格臉上略微痛苦的表情。云紋的豹子完全不像是太困而睡著的樣子,再怎么困也不可能背朝天地躺地上就睡的。從這狀況看來,奎格反而是因為某種原因突然痛暈過去了。
痛楚……?
伊萊恩下意識地看了看奎格肩膀上的傷。
繃帶完好無損,傷口也沒有裂開的跡象(是燒傷不是刀傷,不可能裂開)。那傷口看上去完全沒問題,應該正在順利地恢復中才對。可是奎格卻痛暈過去了。為什么?
不管怎樣,伊萊恩不可能把奎格晾在這里不管。他只好硬著頭皮把暈倒的豹子拖進帳篷,讓奎格好好躺著,安頓下來。
他在帳篷里打開了一盞小小的掛燈,試圖照亮一切,以檢查奎格的傷勢。這個小型帳篷不太適合容納兩個人,明顯有點擠了,伊萊恩轉個身都不太方便,生怕踩到奎格。
他于是在奎格身旁蹲坐下來,以一個略微尷尬的坐姿,俯身去檢查奎格的傷口——簡直就像是騎在奎格腰腹上似的。
然而不用他拆開繃帶多做檢查,也可以明確看出,那個傷口并沒有化膿或者出血的跡象,因為繃帶上非常干凈。涂在傷口上的醫療凝膠早已呈半凝固狀態,這種能夠消毒殺菌、止痛和防止外界感染的膠體,本來是非常萬能的。既然傷口已經處理得如此妥當,它不可能會惡化才對。
什么問題都沒有。然而奎格就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這不科學。
然而伊萊恩隱約看到了,奎格肩膀上有一股黑氣在蕩漾。
毒氣?不對。不可能。毒液的侵蝕沒道理不體現在皮膚上的。而且火焰燒灼的傷口不可能還附有毒素。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
——[詛咒]。
一個想法在伊萊恩心里冒起。然后這一切都說的通了。他還記得虎鯊船長是用咒術攻擊到奎格的,咒術即是詛咒,詛咒就是把憎恨之類的負面情緒施加在術法上,釋放出去,傷害他人。
咒術果然就是這樣惡毒的術。是否要做到這個地步,全憑施術者的想法而定。但毫無疑問,它能做到這個地步。
就連伊萊恩都能看得出來,咒術正在蠶食奎格的精神,他的[絕對領域]。奎格身體上的損傷正在回復,但精神上的損傷卻在惡化。哪怕日后這燒傷痊愈,奎格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感受這份痛楚,這份來自虎鯊船長的憎恨和惡意吧。
而這一切都是伊萊恩害的。
淚水開始從白獅人少年的眼角涌出。他果然是個禍害。不管走到哪里,總會傷害到身邊的人。在乎的人,不在乎的人,全都傷害。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應該從一開始就撇下奎格不管。只要這蠢豹子不跟上來,他就不會受傷。然而伊萊恩沒有這樣做。他過于孤獨,心里還隱約期盼著能有人陪伴。
于是造就了這個結果。他真是一個自私又卑鄙的人。
他一邊自責一邊跪在那里哭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在他腦海里質問。
"可、可以做到嗎?"
白獅人少年咬緊牙關:"動、動手吧。"
即使他明知道這會有多疼。可是他已經習慣了痛苦。他承受過比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還多的痛苦,所以這點痛苦也只是小菜一碟。
仿佛有生命似的,圣骸布自己動了起來,輕輕卷住奎格受傷的肩膀。
轉移詛咒并非難事,特別是,這種無差別的詛咒。
只為詛咒而詛咒。詛咒著世界,詛咒著一切,把碰觸之物全部導向毀滅。這就是下咒術者本身的[惡意]。然而那份惡意并不指向具體對象,說不定連下咒者(虎鯊船長)都不知道該去詛咒誰。他詛咒的是體制本身,而體制是無形抽象之物。
也正因為那詛咒強烈而沒有具體指向對象,才會落到了與此無關的奎格身上,才會生效。就像走在路上不小心被空中掉落的花盤砸中那樣,奎格只是在不適當的時間與地點里,遇到了不適當的災厄。
而這一切,都可以被他人來承受。
那股黑氣逐漸從奎格身上消失,豹子凝重的臉色也逐漸放松下來。而黑氣(詛咒)則轉移到了伊萊恩身上,肩膀上開始出現火燒一樣的劇痛。
不,與其說那是火燒的痛,還不如說是有誰在用手不斷把他的皮肉扯下。充滿憎恨地,一邊詛咒著整個世界,一邊撕扯著伊萊恩的皮肉,想借此發泄恨怨。
一個人到底是要多憎恨這個世界,才會如此強烈地詛咒著他人?
這份詛咒,總有一天能被消除嗎?
[總有一天,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有誰在回答著。
伊萊恩痛得渾身大汗淋漓,他也逐漸失去了意思,就這樣倒下。倒在奎格懷里。
"嗯……?"傷口的痛楚被舒緩了,奎格緩緩睜開眼,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朦朦朧朧之中,他看到伊萊恩滿臉痛苦地躺在他懷里。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知道伊萊恩用某種方法分擔了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