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8章終焉之暴風雨(十)

與此同時，曙光號的生活模塊內，伊萊恩的房間里。

這幾天以來總算是有些食物下肚，白獅人少年半臥在床邊，揉了揉他輕微鼓起來的腹部。

吃得絕對不算是飽，他只是強行把那些吃起來如沙子般無味的食物，強行吞下去而已。但是這些天來他腸胃里的空虛感，總算是被稍微填補了一些。至少不用擔心長久以來不進食而腸胃萎縮的問題了。

老法師也離開了。勞倫斯過來提及到咒術之類的事情，說完以后就讓伊萊恩好好休息，然后也離開了。他的房間里又剩下他一個人，空蕩蕩的房間里除了一些日常生活必須的家具以外，就是成堆的書本。

他之前從格林薇兒王后那里借來的醫學書籍，其實就只看了不足四分之一。那之后發生過很多事，結果書都沒空去看。為了救雷歐而借的這些書，以及強行塞進自己腦子里去的外科手術知識，結果根本用不上，想救的人也沒能救回來。

每當想到這一點，伊萊恩就感到又心酸又寂寞。

但是現在……必須振作起來。

還有人要他去救。拯救雷歐的計劃已經全盤失敗了，但啊還能救別的人，他的＂爸爸＂，龍魔像博爾斯。

拯救博爾斯才是伊萊恩最初參加圓桌試煉的目標。如今只是回到最初目標上去罷了。

＂伊芙，可以幫、幫我接通大不列顛戰艦那邊嗎？＂白獅人少年問。

＂明白了。正在取得通信許可。已獲取許可，使用軍用加密通信頻道XF510。＂

＂有什么事嗎，伊萊恩？＂通信器另一邊馬上傳來圓桌騎士卡多爾的聲音，其中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我、我想和亞瑟王陛下談談。＂伊萊恩壯著膽子申請道。

＂陛下現在正忙著別的事情，可沒空理你。＂卡多爾卻說：＂你想煩擾陛下，至少等到后天再說。＂

＂現在就、就要談。＂一向懦弱的白獅人少年鮮有地堅持道：＂我是圓桌試煉擂臺賽的冠、冠軍。我有這個權利和國、國王單獨洽談。關于我的愿望的事。＂

仿佛感受到伊萊恩語氣中前所未有的強硬，卡多爾退讓了半分：＂你倒是這個對制度很了解。＂

＂先聯、聯絡陛下吧。＂伊萊恩催促道：＂讓陛下知道我、我想和他談。要不要洽談，由、由陛下決定。＂

全息屏幕上的卡多爾露出些微怒色：＂你的言下之意是我沒資格阻斷你和國王的對話，一切得由國王定奪咯？＂

＂我沒說過。＂伊萊恩不帶感情地說。

＂……也罷。我幫你接過去，你就親自面對國王的憤怒吧。＂卡多爾哼道，開始給伊萊恩轉接。

＂通信協議轉為極密通信頻道SUPREME711。通信延遲0.1秒，在可接受范圍內。解碼開始。＂伊芙說了一連串伊萊恩聽不懂的話。

＂伊萊恩。＂騎士王低沉的聲音從話筒那頭響起，這通信甚至沒有畫像，是純粹的音頻通信：＂首先恭喜你贏得擂臺賽的冠軍。你做得很好。然后，朕猜這次洽談和你那個愿望有關的。有事快說吧。＂

＂是，是的。＂白獅人少年答道：＂我想……預、預支我的愿望。＂

＂哦？預支？＂騎士王抖出一個輕笑：＂你該不會是想朕現在就派人去亞特蘭提斯，幫你救博爾斯吧？＂

＂是、是的。＂伊萊恩又說：＂已經拖、拖了很久了。再這樣下去的話，爸爸可能就、就救不回來了。＂

＂嗯，你說的也并非完全不對。＂亞瑟王低哼道：＂朕也聽聞亞特蘭提斯很快就有再次沉入深海。你會替博爾斯感到焦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啊，規定就是規定。只要你還沒有成為正式的圓桌騎士，圓桌騎士團就不可能去幫你實現愿望。請你理解。圓桌騎士團的騎士們也是人，也有他們自己的事情要辦。他們不能無條件地去幫你一個局外人。如果這么簡單就能破壞規定，那么最初設立諸多條款、辛苦建立起來的圓桌試煉，就不再有意義了。＂

＂但、但是我已經贏了擂臺賽！＂伊萊恩急了，＂我也有、有自己圣靈了！接下來不就是通過些簡、簡單的測試，然后我就能當、當上圓桌騎士嗎？現在的我已經能穩、穩當上圓桌騎士了！現在就幫我實現愿望，和以后再幫我實現愿望，有、有什么不同？！＂

＂確實是沒有不同。朕也認為你完全有當上圓桌騎士的資質。＂騎士王說：＂如果可以的話，朕甚至想馬上就封你為圓桌騎士，讓大家幫你一把。但是——＂

＂但是規定…就是規定…嗎……＂伊萊恩絕望地重復道。

＂是的。很抱歉。＂亞瑟答道。

＂還、還要多久？＂白獅人少年又問：＂還要搞多久，我才能通、通過全部試煉，成為圓桌騎士？！＂

＂開羅的擂臺賽完畢以后，我們會返回大不列顛，開始對最后選別出來的精英進行召喚圣靈和控制圣靈的集訓。大概要花一個月的時間吧。在那之后，如果試煉證明你們的圣靈足夠強大，你們又完全具備控制自己的圣靈的能力，你們就會被封為圓桌騎士。＂

于是，伊萊恩真的急了：＂一個月……太、太久了！爸爸可等、等不了那么久啊！＂

＂……但是規定就是規定。＂騎士王幽幽地說道。

白獅人少年徹底憤怒了，從床上爬起來，甚至摘掉了手臂上的輸液針頭：＂不要再說什么規定了！人命關天，規定算個屁啊！＂

亞瑟不帶感情地反駁：＂那么，為了幫你實現愿望而冒險的圓桌騎士們，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伊萊恩氣得一咧嘴，露出小獅子上顎的、幾乎是等邊三角形的潔白犬牙。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低聲說。

＂什么？＂

＂你一開始就知道，圓桌試煉要拖這么久。你知道這樣拖下去，可能會錯過救我爸爸的最后機會。＂白獅人少年念叨道：＂但你默不作聲，讓我參加圓桌試煉，耽擱我的時間。你……你給了我一個虛假的希望！大騙子！＂

＂伊萊恩……＂

＂你這混蛋，你根本不在乎對吧？！因為爸爸，因為博爾斯只是個魔像，你們根本沒把他當人看對吧？＂伊萊恩越來越惱火：＂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救我爸爸，你只是想得到我的力量，騙我當圓桌騎士，對吧？！＂

亞瑟王那邊傳來深深的沉默。沉默意味著其中一部分被伊萊恩猜中了。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果然……和貝迪維爾先生說的一樣。求人不如求己。＂伊萊恩性情大變，神經質地繼續念叨道：＂啊……啊啊啊啊啊！為什么我會蠢到相信你們呢！＂

＂伊萊恩，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緒。＂亞瑟王已經意識到伊萊恩想干什么，厲聲警告道：＂不要做傻事。＂

＂我不玩了。＂白獅人少年卻說：＂我退出你們這個狗屁都不是的圓桌試煉。＂

＂伊萊恩！＂

＂誰.特.么.稀罕什么圓桌騎士呢？＂伊萊恩開始吃吃地笑了起來，相當瘋癲：＂名譽？權力？財富？我可是什么都不需要啊？！——幫我救救我爸爸就好！我特.么.要求得太多了嗎？

——你們連一個小男孩的愿望都實現不了！連區區一個人都救不了！

你們還說什么大話，去拯救世界啊？！＂

此刻話筒另一頭的騎士王亞瑟的臉色，想必是十分難看吧。

＂伊萊恩，你真的打算從圓桌試煉中自退？這不是開玩笑對吧？＂亞瑟王幽幽地說，語氣中帶著威脅：＂你剛才侮辱圓桌騎士團的話，朕可以當作沒聽見。但你就這樣從試煉中自退，將永遠失去再次參加試煉的資格。請你考慮清楚再做。＂

＂你們救不了雷歐，也救不了我爸爸。你們并非人們吹噓的那般無所不能。你們啊，到頭來只是一群自以為是的凡人罷了。＂伊萊恩哼道：

＂所以是的。我退出圓桌試煉。等我養好傷，馬上就去救我爸爸。我不要借助你們的力量了。哪怕我和爸爸死在亞特蘭提斯，也和你們無關！＂

＂伊萊——＂

＂伊芙，切斷通信！＂沒等亞瑟王再說什么，伊萊恩命令道。通信瞬間就切斷了。

房間里重又恢復了平靜，死一般的靜寂。

伊萊恩這才意識到，他剛才是在和騎士王吵架。他和大不列顛的國王吵了一架。除了那些窮兇極惡的大反派以外，世上敢用那種語氣和騎士王吵架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伊萊恩一個了吧。他這樣做，難道不就是闖了個大禍嗎？

然而，為什么呢？

心里有種莫名的……舒暢感？

仿佛長時間埋在心底的疑惑，以及一直以來憋了很久的怨氣，全都在一瞬間被釋放了。并不是沒有過疑惑，以前的他只是沒有勇氣去承認這份疑惑而已。

——在這里參加圓桌試煉，就是浪費時間。

他真正迫切地要去救的人，圓桌騎士團根本幫不了忙。想要去拯救誰，保護誰，不親力親為是不行的。到頭來，還是求人不如求己。

伊萊恩坐在床上，靜靜地哭泣了大概十分鐘。然后他把放在床邊柜上的，吃剩的幾個蛋卷，拼命地往嘴里塞。

難吃。就像豬食一樣難吃。難吃得他一邊吃一邊流眼淚。但他還是靠著無比的毅力，把東西吞進肚子里去了。他的胃仿佛在痙攣，在向暴飲暴食的他抗議中。但是他默默地承受著這份痛楚。他強迫自己盡快恢復體力，他不得不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