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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9章月之子的淚痕(二)
月亮之子,戰戰兢兢地靠近了那柄匕首。
曾幾何時,當那群比他大的孩子們把他踩在腳下、狠狠地踢打他的時候,月亮之子也考慮過還手。
但他很善良,也很理智。他知道即使還手也沒有意義,甚至可能會被打得更慘,傷得更深。
赤手空拳的他沒法還手,但如果是手里有武器的他呢?
在絕望之際,在這群人形惡魔之中,用刀子捅傷幾人,又算得了什么?也許,人們看到了月亮之子兇狠的一面,就會停止找他的麻煩。
為了活下去,什么選擇都得去嘗試,不是嗎?
月亮之子收下了那柄匕首。
那個黑色的人影也滿足地消失了。
那也許是個惡魔,想欺騙他去犯罪。但那也許只是個好心人,因為看不過這一切而向他出手相助。
不管怎樣,那柄鋒利的匕首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也是孩子目前唯一能夠依靠之物。他小心翼翼地把它用破布包裹好,藏進懷里。
有什么東西從他身旁游走而過。餓的昏頭轉向的他想都沒想就一下撲過去,捕到的是一只小蟲。理性接近崩壞的他,已經不再去考慮那只蟲子到底有多惡心和骯臟,只是一股腦子把那惡心的東西吞入口中。
想要活下去......
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第二天,到了給集中營里的人配發食物之時。
孩子一如既往地乖乖排隊等著配給。那些卑劣的人們一如既往地插隊,領取多份食物,只把殘羹剩飯留給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盤子,有點不敢從軍官的視線里移開。一旦他走開半步,那群大孩子馬上又會過來搶奪他的食物吧。
但這實際上只是一種自我安慰而已,軍人從不管集中營里的人的死活,哪怕眼看著大孩子們從月亮之子的手中搶奪食物,他們也無動于衷。軍人們甚至可能更是樂意看見這種野蠻的欺凌,因為這恰好證明了他們的觀點的正確性被關在集中營的這個種族確實是個體內流著骯臟血液的種族,惡魔的后裔。
眼看著這些猶泰人的行為如此卑劣,軍人們才能更加心安理地地把這些人關在集中營里,等待日后的"處理"吧。
這個國家,下至幾歲小孩,上至百歲老者,無一例外,都有那份卑劣殘忍在心底沉淀。是時代的錯,還是人的劣性本就如此?
月亮之子從軍人的視線中移開了。而那群一直在欺凌他的大孩子也湊了過來。一如既往,他們動手大翻了月亮之子手中的盤子,食物灑落一地。
月亮之子緊握著懷里的匕首,一再猶豫。
他們把他踢到在地,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月亮之子用他平生能用上的最大的力度,捏緊了匕首的柄。
他哭泣著。哀求著。請求著那群大孩子們,別強迫他犯罪。
沒有人能夠聽懂他的話,那群大孩子只把他當作一個笑話。他們落下來的拳頭更加狠毒了。
然后有什么東西在月亮之子的體內斷掉了。不知道是肋骨還是手臂骨,總之它啪啦一聲,清脆地斷掉。
忍無可忍的他,從懷里掏出了匕首。
為了活下去,人就必須變得殘酷嗎?
可怕的武器,在人們面前閃耀著寒光。那群大孩子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圍觀的大人們的臉色變得如同死灰。
(揮舞過去吧,把那名孩子王的小腹給捅穿。)
一個聲音在月亮之子的腦海中回蕩。
(讓他吃點苦頭。讓他死。把你一直以來積累的怨恨,都在這一擊宣泄出來。)
那簡直是惡魔的耳語。
(欺善怕惡,都是人的本性。如此惡劣的人類,沒有必要對他們留情!)
"閉......"
孩子發出低吼。
"閉嘴!!"
仿佛把他有生以來全部的憤怒,都一口氣宣泄出來。他揮舞起匕首,朝著危險的方向揮舞。
然而,并沒有人受傷。沒有任何人被那柄匕首捅死捅傷,受傷的只有
他自己!
孩子在自己已經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剜下了一塊肉。
在眾人逐漸嚇得崩潰的臉前,就那樣,把自己手臂上的肉吞了下去。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塊皮肉,來自他自己。然而他......吃下去了!
他很善良,不愿意傷害任何人。
他也很堅強,寧愿自己吃自己,也不愿意屈服于任何人。
他誰都不會去傷害。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揮刀傷了別人,那他就和這些卑劣的人,沒有任何差別。
這個善良的傻孩子一邊傷害著自己,一邊傻笑著。嚼著自己的血肉,嘴角滴落鮮紅。
這是警告,也是自嘲,更是自我毀滅式的自暴自棄。但是它有用。因為可怕,所以有用。
那些欺負他的大孩子們仿佛看見了真正的惡魔,開始屁滾尿流,被嚇得落荒而逃。大人們驚呼著,尖叫著,他們的營地里仿佛闖進了一只野獸。
能那樣若無其事地大啖自己的血肉之人,已經脫離了常理。而這正是那群卑劣的凡人們,最為深切恐懼的。
月亮之子因為劇痛而倒在了地上,傷口在惡化,血液在漫涌。等待著他的只有死亡。
與此同時,軍隊駕駛的裝甲車也撞破集中營的鐵門,闖了進來。
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口實,以清理掉這些"流著骯臟血液"的猶泰人。
帶頭的軍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月亮之子,開始獰笑:"竟然對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動手。你們這些垃圾真的沒救了。開始肅清吧!"
裝甲車上的軍人們收到了命令,開始用重.機..槍掃射營地。
人們四散逃竄,然而他們的腳程絕對趕不上子..彈,瞬間就被掃射得皮肉開花。有些人奔逃到集中營的變異,往厚重的鐵絲網上爬。
早已有備的軍人們喜聞樂見地拉下來電閘。數萬伏特的高壓電流在鐵絲網上流過,瞬間把那些人烤成焦炭。
沒有人能從這個罪惡橫流之地活下去。他們欺凌一名弱小無助的孩子,又或是對這名弱小無助的孩子見死不救,足以證明他們是個充滿罪惡的劣等種族軍人們如此主張。
欺人者亦被人欺,殺人者亦被人殺,僅是如此而已。
十分鐘過去后,整個集中營里的住民,不論男女老少,除了早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月亮之子外,其他全部化作了碎爛的血肉,又或者焦黑的焚尸。為了避免有漏網之魚,軍人們開始朝各個破房中投擲燃.燒..彈,大火瞬間便蔓延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臭味。
"這個孩子怎么辦?"其中一名軍人踢了踢地上的月亮之子,詢問他的長官。
"要錄的視頻早已錄下,需要的宣傳材料亦已備齊。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用管他,撤退吧。"軍人們撤退得和到來之時一樣迅捷。
那個冬天的中午,天上再次落下白雪。
在集中營的熊熊火光映照下,周圍的一切是那么的刺眼。
還有血液從他手臂上的傷口不斷涌出,饑餓虛弱到了極點的孩子,已經不能動彈了。再一次,他靜靜地祈求著,必然到來的死亡。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都沒有犯罪。他很乖,他維持住了自己的良知。這樣的他能上天堂嗎?爸爸媽媽會在天堂上等著他的到來嗎?
然而,在月亮之子逐漸模糊的視野里,那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再次出現。
"真讓人失望。"那人搖頭:"你連動手殺人的勇氣都沒有嗎?"
孩子沒有回話。
"也罷。"神秘人哼道:"再這樣下去,你是必死無疑。即使暫時保住了小命,你也沒有任何地方可去。這個國家排斥你們這種人,別的國家也同樣排斥。天下之大,卻沒有任何屬于你的歸所。"
神秘人蹲下來,湊到月亮之子面前:"接下來我給你最后一個提議。我正在進行某種人體實驗,而這個實驗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需要尋找適合者。你就是適合者之一,因此我來了。
那實驗所帶來的痛苦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而且成功率很低。失敗了就會痛苦地死去,比你現在所承受的痛楚要痛上一百萬倍。
所以,選擇吧,少年。
你可以就這樣死在這里,這對于你而言,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你也可以跟我走,接受那個實驗,然后試著在莫大的痛苦之中,活下去。即使實驗成功,更大的苦難也將等待著你。但你會擁有無盡的生命力。你有力量抗爭,有力量掙扎,直到你找到,屬于你的歸所為止。"
神秘人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頰。
"那么,選擇吧。你要跟我來嗎?"
孩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有趣。"神秘人把月亮之子抱起:"我馬上就要把你投入去進行改造了。然后你就會脫離[人]的行列,變為非人之物。你可能會死,也可能會徹底失去記憶和心智。在那之前,先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吧。我并不是一個無情的人,我會把所有接受過實驗的人的名字都銘記起來的。這是我能為你們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然而月亮之子,依然保持沉默。
"不說嗎?真的好嗎?"神秘人再次問道:"如果你真的在試驗中死去,便沒有人會再記得你哦?"
孩子沉默了很久。盡管名字已經毫無意義,盡管世界上會真正因為他的死而傷心的人,已經一個都沒有了。
"尚恩。"他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