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第九二零章 式(上)

兩宋元明

第九二零章式(上)

負責指揮的起義領袖覺著也有道理,便要答應下來。恰在這時,孫鑨擔心戰事,來到了前線,大家自然樂得不再承擔責任,讓總頭領來拿主意。

孫龍一聽就火了人,低聲訓斥道:““愚蠢!你聽誰說,有打著打著仗,回家吃飯睡覺的?!,,他敢出一萬兩銀子打賭,要是把這些家伙放回去,明天他們就敢集體放他鴿子![搜索盡在.]

事到如今,孫龍已經意識到,這次看似準備充分的暴動,實則是多么的幼稚危險。如果拖到天亮還沒攻下東廠衙門,隨便哪支軍隊得到命令開進來,都能讓起義徹底失敗。

情況相當危險,他急召各路頭領等人,于前線街角開會,力主連夜強攻。諸人面上頗有難色,孫龍ji昂的發表演說,謂:““今日之事,成為中華永絕閹禍,建立諸君向往之新秩序!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難也!大局存亡在諸君一勇怯間耳。無已,文峰定與諸位共存亡!,,在孫龍的鼓舞下,眾位頭領皆感振奮,決意拼死一戰!

無論如何,這次主攻的,應該換成商團了。

商團總教頭葛成,一位武功高強的赳赳武夫,站出來ji昂地表示:““事急矣,有進無退,進或亦死,退則必死,等死耳,與其引頸待戮,無寧慷慨就義!,

但是紳商首領李廣平仍然有些猶豫,因為此舉成敗,關系到商團數千團員的性命。這時,周圍團員群起鼓噪,大呼:““若不發動,我等今日愿灑血階前,誓不散歸!,,眾議遂決。

晚十時,商團團員編為兩隊,每隊各六百人,由葛成和陳麻率領,從前后門同時發起攻擊。出發前兩人向眾痛哭誓師愿眾團員于此千鈞一發之際,抱破釜沉舟之志,即夕奏功!

孫龍和李廣平向壯士敬酒,端起酒碗道:““勉矣諸君,祝爾成功歸來!,,團員們飲盡碎碗、誓師畢!便群情ji昂的再度發動進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敢死隊方面,第一

o進攻失利退回后,在前線休整。

這時民眾端酒送肉,前來慰問流血犧牲的英雄,這讓他們的士氣重新提升,待到民團上來他們也重整旗鼓,重攻東廠衙門。

戰斗在十一時打響。

第二次進攻,明顯比首次準備更充分,也更有策略。民團的團勇推著數輛大車,大車上披著打濕的棉被,以此為掩護,向柵門推進。大車能有效抵擋子彈,果然使傷亡降了下來。

起義軍仗著人多勢眾,將東廠衙門四面圍住商團攻前后門,敢死隊架著梯子從兩面圍墻攻。孫龍擔心諸營并起,不相統一,且各自為進退,不利于作戰,乃派出各路首領來回奔走,通令協同作戰。

然而協調指揮有那么容易歷史上就不會有那么多讓人扼腕的敗仗了。何況起義者之前從未進行過這方面的訓練,一旦打起來,還是各自為戰,雖然士氣高漲,但毫無章法只知道一味猛攻。

在前門陣地上,民團仁字營打先鋒,憑著車陣緩緩推進。守軍見槍擊效果不好,竟把小炮拉到門樓上俯射,一炮就炸碎一輛大車,仁字營領隊王大海當場身亡其余死傷十余人。

見一擊奏效,守軍大喜過望,又擺上數門小炮居高臨下向起義軍開火,衙門前走道狹窄團勇無處躲藏,死傷慘重。

后門陣地是葛成親自率隊進攻,同樣遭到了火力壓制,但他竟然冒彈向前,連擲三枚炸彈,炸開柵門,使得士氣大振。加之他的手下有上百條長槍,雙方ji戰半宿,竟相持不下。

至于攻擊圍墻的幫派敢死隊,發現東廠為了防止劫獄,竟將圍墻修了將近四丈高,上面還密密麻麻布滿了鐵蒺藜,根本無從攀爬。而事先準備的云梯,竟然只有最長的幾部才合用,其余大部分都偏短了只有硬著頭皮往上爬了。圍墻上的守軍并不多,但幾飄滾油就讓他們下餃子似的,慘叫著跌落地上,甚至還有心情朝下面撤泡尿,敢死隊員又氣又怒,卻又束手無策

孫龍和李廣平,將臨街的一家茶館當作前敵指揮所,焦急的等待消息。

懷表滴滴答答,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各路敗退下來的消息再次傳來,到了凌晨四點半,除了在后門作戰的葛成部仍在堅持,其他三面的戰事都停了。誰都清楚,葛成之所以還在死撐,是因為他要是也退下來,就宣告全力以赴的二次進攻,以失敗告終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僅靠義憤和熱血支撐起士氣的商團、敢死隊,還會有余勇發動第子次攻擊么?

指揮所里的空氣都快凝滯了。李廣平拿著初步統計上來的陣亡人數,手直發抖。他是仁厚君子,在今天之前沒傷過一條人命,此刻難以抑制的陷入自責,眼里含著淚道:““文峰先生,再打下去,只能白白犧牲,我們收兵吧,

孫龍一口接一口的抽煙,眉頭擰成個川字。

他還沒說話,徐渭開腔了:““往日里我說給你整編一下商團,好生操練一番,你卻生怕被奪了權,死活不答應!現在難了看吧!,他就是這個直筒子脾氣,有不爽的事情,一定得說出來,才不管后果呢。

““扯這個有啥用,先過了關再說!,見李廣平眼淚都掉下來了,孫龍狠狠掐滅煙頭道:““大道理都講過了,今天絕對不能退,退的話,我們連家人都不保我們已經跟東廠你死我活了,要是讓他們挺過去,能不瘋狂報復么?!,

““可打下去,全是白白犧牲,李廣平帶著哭腔道。

““這次我來領軍!,孫龍一咬牙,拿起佩刀就要出門,被諸位頭領死死拉住。

指揮所中正混亂著,一個面無人色的斥候隊員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事不好了,有軍隊開過來了!,,所有人都呆了,屋里頓時針落可聞,孫龍的面色也變得煞白。

““撤吧趕緊各自逃命去吧,李廣平為首的紳商們徹底嚇破了膽,就要帶頭往外跑。

““誰敢!,卻被身材高大的徐胖子擋住門,只見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明暴暴的鬼頭刀橫在眾人身前兇神惡煞道!“諸位可都是發過誓的。臨陣脫逃者,斬!”

“諸位,是不會讓你們平白犧牲的。”見徐渭把眾人鎮住,孫龍唱白臉道:“但是現在具體什么情況還不清楚,葛成他們還在戰斗,外面更有幾萬等候消息的起義民眾。我們這些首領人物,既然把他們發動起來,就得為他們負責一有情況搶先跑路,合適么?”

“我們知道是不合適。”紳商們求爺爺告奶奶道:“可是現在顧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我們出去喊一聲,讓大家一起跑路就是!”

“荒唐!”徐渭怒喝一聲道:“你們給我老實呆在這兒,等我去弄清楚狀況再說!”說著吩咐左右道:“誰要是敢走出這個大門一步,殺無赦!”

言畢,看也不看嚇成一團的紳商們,扛著鬼頭刀,轉身大步走出去。

大街上,民眾也已經知道了有軍隊開近,許多膽小之人偷偷溜號,但更有仁善之士勸阻大家:“前面的勇士在流血流汗,我們不能把他們的后背留給官軍。,一招呼,便有上萬人用血肉之軀,把前往東廠衙門的幾個路口堵住。

徐渭絕對不愿百姓白白犧牲,他招呼自己的學生,勸說百姓不要螳臂當車。但這時候已經是群情ji奮,哪里肯聽他胡叨叨。

眼見著局面失控,徐渭又氣又急,竟然破口大罵道:“沈潮生,你這混蛋,要當千古罪人了!”說完排眾而出,試圖先于民眾接觸官軍,看看能不能有萬一的圜轉。

徐渭一手以刀拄地,一手提著燈籠。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身后是眾志成城的上海市民,身前是已經聽到隆隆腳步的大軍開近。他暗暗嘆息一聲:“如果要因此死人,就讓我徐渭做第一個吧,至少不用受良心的譴責了!,但下一刻,他明白了人生最刺ji的事情,就是絕處逢生、柳暗花明。

幾名騎士先于大軍到達大街上,借著夜色,也能看到他們胳膊上纏著白毛巾。

徐渭的瞳孔一縮,那是起義軍隊的標志。

“你們是哪部分的!”他脫口問道。

“徐叔叔,小侄是鐵山啊!”帶頭的騎士聽出他的聲音,翻身下馬道。

“鐵山?”徐渭舉起燈籠,看仔細來人。呵,好一條黑大漢啊!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另一條黑大漢:“你是鐵柱的小子?”

“正是小侄。”鐵山才想起來,十幾年間徐渭樣貌沒大變,自己卻從個娃娃長成了大漢,不禁憨憨道:“當年您還彈過我那兒呢…”

“哈哈,這下對上好了。小鳥變大鳥,認不出來了。”徐渭嘖嘖笑道:“你不是跟在大先生身邊么?怎么跑這兒來了。”

“小侄是來報信的。”鐵山湊近徐渭邊上,低聲耳語幾句。

徐渭聞言一陣如釋重負到眩暈,埋怨道:“怎么不早打招呼險些讓我們誤會了。”

鐵山訕訕憨笑,正想道個歉,卻被徐渭搶先道:“不過現在也沒晚!好小子,借你的馬用下。”說完也不待他同意,便抓著韁繩低聲道:“快扶我一把,腿都嚇軟了……”

鐵山莞爾,輕松一托徐渭的肥屁股,把他送上馬背。

騎上馬,徐渭又精神起來,他策馬前行,高喊著道:“大家都讓開,是咱們的援軍到了!”

人群在絕望之中,轉為狂喜,頓時歡聲雷動。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v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市民讓開大路目送援軍開過,興奮之余,自然也在議論著這是何方神圣。雖然他們都穿著老百姓的衣裳,但一看就能看出和民團、幫眾們的不同,顯然只有戰斗力很強的正規軍隊,才能有這樣令人膽寒的氣勢。于是市民們繼續猜測,到底這是上海地區的哪支軍隊“是吳淞炮臺的守軍,”一邊給徐渭牽著馬,鐵山一邊小聲回答道:“大人原先不想讓軍隊出動的”

“我知道,是我們這邊不頂事兒”徐渭撓撓頭道:“起義這種事兒,誰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哪能像你家大人那樣輕車熟路。”作為核心人物,他深度參與了起義始終,自然直到從準備到造勢,從召集到進攻,都是按照沈默的意圖在進行,當時他就深感mihuo,因為實在是太專業了!

要不是對沈默知根知底,徐渭都要懷疑,這家伙是不是陳勝吳廣轉世了。

“…”對于回答不了的問題,鐵戰只能報以集笑。

稍事休整,軍隊便接替了敢死隊的陣地,然后偃旗息鼓,悄無聲息。

夜色掩蓋了蹤跡,守軍并未察覺到異樣。就算察覺到了,他們也不會在意,連續打退了兩次進攻,他們已經開始驕狂,不再把起義軍放在眼里。

時間流逝,黎明將至。援軍已經通過休整,恢復了因行軍流逝的體力,且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準備!”看一眼懷表,軍官沉聲下令道,傳令兵舉起火把。。

炮手立刻裝填彈藥引信,再次通過瞄準具確認了射程。

“發射!”伴著火把落下,炮聲炸響,驚天動地,也嚇醒了瞌睡中的守軍。

東廠衙門的院墻,畢竟不是城墻,被從吳淞炮臺拉來的岸防炮,一下就搗開個大洞。

炮兵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發射繼續,整整打了一個基數的炮彈,將院墻轟塌了整整十幾丈的范圍,院墻上的守軍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防守完全癱瘓。

ji昂的號聲響起,官兵們呈分散隊形發起沖鋒,不費吹灰之力便沖入院中。守軍負隅頑抗,退到院中建筑的屋頂上,居高臨下的射擊。

攻擊的軍隊仰面擲彈,炸得屋頂上血肉紛飛,守軍紛紛跌下余皆嘩潰,來不及逃跑的,皆高舉雙手跪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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