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唇看向皇后,雖然口wěn恭敬,也向前微傾著身,面上卻并無恭敬之色。
他一向無拘無束慣了,倒也沒人檢點他什么不是。
皇后不去看他,只當沒聽見,半日才木著嗓子說道:“將軍所言也有道理。那就依將軍的話,段文蕙加罰千言罪己書百遍,張帖于城里各處一月!”說完嘆了口氣,又看向琉璃。,陸沐陽扶琉璃站出來,皇后看了她半日,說道:“夫人受委屈了,今兒的事也是宮里奴才的疏忽,本宮作為后宮之主,賞你屏風一座,改日讓人送到你府上。”
琉璃跪下拜謝,祈允灝將她扶住,自己雙膝跪下去,朝皇后叩頭:“臣替內子叩謝皇恩!”
“平身。”皇后說完,瞪了眼太子妃,緩聲道:“啟駕!去清寧宮!”
琉璃欠身恭送,起身來后看著仍跪在地上的段文蕙,段文蕙驚怒交加望著她,想要說什么,但是看了眼扶住他的祈允灝,又咬了咬唇,被皇后的人押著去坤慶宮了。
楊氏痛哭著,已然形容無狀了。
琉璃看著段文蕙被推出了殿門,神色又漸漸凝住。
想起皇后最后對太子妃瞪的那一眼,倒底還是看得出來是心疼太子,自己罰了段文蕙,而不忍由太子妃來罰她,是因為知道若交到太子妃手上,必定會從重處置。那么這樣一來,東宮又會在臣子們心里落下芥蒂了。
畢竟這件事本可以低調處理,而不必傷及忠勇侯府面子的,忠勇侯當年為什么封侯琉璃不知,可是,能到封侯的地步,必然是對皇家有大功勞的,而肯定也還有著不少人擁護他們。太子妃若不出面,此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可她偏就出來了!忠勇侯又怎么會不記恨她們?
而后來陸詔與祈允灝的到來,當眾跪請皇后,這樣不但打破了皇后想從輕處罰段文蕙的想法,從而也使忠勇侯府的怨氣轉移到定北王府甚至是祈允灝身上,不管忠勇侯府日后還擁不擁護太子,祈、段兩家的恩怨只怕就此結下了。忠勇侯若是明白事理的,當然不會對定北王府或者說祈允灝如何,若是老糊涂的,那兩家日后就有得扯了。
當然,以慶王與祈允灝來說,既然敢這樣當眾讓段文蕙毀了名聲,是不會懼怕一座忠勇侯府的。
事情這樣一轉三折,而作為行兇者本人,侯府世子的嫡長女,有著縣主爵位的段文蕙,竟然被自己癡迷了十幾年的那個人落到聲敗名裂的地步,琉璃真不知此時她心里頭有沒有點后悔?
正出著神,身子忽地一緊,整個人已經被祈允灝攬了進懷。
“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去!”
說著便擁著她往門外走。
陸沐陽要追上去,陸詔拍拍她肩膀:“你湊什么熱鬧?”
祈允灝扶著她出了殿上了轎,一路伴著她到了宮門內上了轎輦,才又牽著馬一路護著她到王府。
轎輦一直抬進了朝慶堂,蕊兒聽說琉璃受傷,早就等候在門口了。
祈允灝不讓丫鬟們近前,到了門口抱住她身子扛在肩上,大步進了房里。
琉璃掙扎了下了地,祈允灝看了她一眼,對隨進來的蕊兒道:“打點熱水來!”然后將琉璃又抱到床上,按住她將她外衣除了,然后在床沿坐下來,小心地去揭她后背的衣裳。琉璃裝不下去了,翻身起來,他兩眼緊盯著她,忽然一發狠,將她整個人攬了過來,將她衣裳剝了,拿著手邊的藥要往她背上涂。
等看到她背上那片光潔的肌膚,他手下立時頓住:“你沒受傷?”
琉璃一骨碌坐起來,說道:“將軍很希望我受傷嗎?”
祈允灝眼里閃過一絲釋然與無奈,起身把藥放了,緩緩又回到床沿。見她還坐著盯著他瞧,他一伸手將她拉過來窩進自己懷里。一只手鉗住她不讓她亂動,另只手探進她后背衣服里輕輕地按壓她的背脊,一面問:“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琉璃聽著他的心跳,扭過頭去。他將她翻過來,再問:“真的沒有傷到哪里?”
她別過臉去,“沒有,不勞將軍費心了。”
祈允灝吐了口氣,將她緊緊環著,額頭抵緊她的發鬢:“沒事就好。”
琉璃眼眶有些發酸,推開他,披衣下床。
祈允灝將她一把拉回來,“你去哪里?”
琉璃頓了頓,說道:“出去呆會兒。”
祈允灝身子明顯僵了,半日才將她往身前拉,緩下聲音道:“原諒我吧,我把什么都告訴你。好不好?”
“將軍不需要我的原諒。”她背對著他,垂下頭,半日緩緩回頭來,說道:“我也不想聽將軍的解釋了。我的事我自己能處理,只是請你管好你的那些女人吧,不要沒事來針對我。再有的話,我不會客氣的。”
祈允灝胸脯起伏著,聲音仍是盡量地放緩和:“我知道你生氣,你放心,我能夠管住我自己。除了你,別的女人跟我都沒關系,我管不著她們!”
琉璃抿了抿唇,回過頭來,“將軍真的管不著么?難道將軍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讓太醫開藥,讓不利于我的謠言四散傳播,我不會被人當眾揶揄,也不會有祈木蘭段文蕙之類的敢來傷害我。我好歹也是鎮國將軍夫人啊,她敢對命fù下這樣的毒手,不是因為你么?”
“琉璃!”祈允灝咬緊牙,嘆氣扶住她肩膀:“我剛才已經跟她們證明了,我喜歡的是你,也從來不想負你,段文蕙想借傷害你、挑撥你與太子妃結仇來達到她的目的,我都已經當著所有人面直接告訴她這是癡心妄想了!我知道因為我的無心傷害了你很多,你在祈府所經受的這些是我的錯,我混蛋,我自以為是,我也知道你恨我為什么事后不處置凝霜,這里頭確實有我的苦衷,我身在朝廷,加上手上又掌握著軍機,眼下很多事不能跟你透露。因為這些事稍有不慎走漏了風聲,就很可能影響整個大局。但是現在我愿意告訴你,不愿意隱瞞著的這些事影響我們,你為什么不聽?”
琉璃甩開他的手,搖搖頭,“說起來你什么都是為我好,也許是真的,也許不是,也許事情發生的當時你跟我說了,我們也不至于這樣了,可是現在,這些我都不想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讓我煩透了,你讓我好好安靜一下,也冷靜一下。”
凝霜不過是個被抬舉了的丫頭,連妾的正經名份都沒有,能牽涉到他的什么大事?他這么樣的態度,即使她能反過來把段文蕙打趴下去,又怎樣?沒有勝利后的那種愉悅感。因為該屬于她的還是失去了,一個女人沒有丈夫的尊重,說什么也是白廢。
祈允灝定定立在門下,看著她許久,忽然道:“你是不是從來也不喜歡我?”
喜歡?突然聽到這兩個字,琉璃抬起頭,也怔住了。片刻后她又偏過頭去,因為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確切的說,她不知道對祈允灝這種感覺是不是在乎,是不是喜歡。她喜歡過杜睿,那是一種像天上的云朵、山澗的小溪以及無邊的青草坡一樣讓人看了便想閉上眼享受的感覺,像江南四月的楊柳,像外公筆下的詩篇,舒服而優美。
而與祈允灝之間,細想起來,接觸的都是與生活確切相關的事情,吃飯,穿衣,社交往來,府里各種人情關系,他的存在也像枕頭與杯碗盤碟一樣,仿佛成了生活必備品。她可以每天見到他,而且他與她的身份都已經確定了,所以從來不會去想感情上的一些問題。
她能清楚地記得起與杜睿每次見面的情景和對話,可是與他——她真的很難有特別印象深的事情,只是感覺每次被他攬住抱著的時候,聽他時而略帶無奈、時而充滿溫情地耳畔說話時,她都會覺得舒服極了。
還有每次他替她出頭的時候,她也覺得他很威風,很讓人祟拜——她沒有祟拜過杜睿,從來覺得跟他都是平等的,像小時候鄰居家的小哥哥那樣可以親切的說話。祈允灝雄赳赳闖到梅氏屋里給她出氣的時候,讓李行帶著銀票砸掉何蓯立院子的時候,她想起來都會不由自主地揚唇。還有他當著段文蕙的面斥責她的時候,她心里也是愉悅的,當世上有這么一個人這么不客氣地替你討公道的時候,那種滿足感實實在在地讓人快樂。
更有,他搔她頭發的時候,她小小的算計他、而被他敲爆栗的時候,還有微笑看著她在飯桌上說笑話的時候,這些不經意之間的點滴小事,都讓她覺得那就是兩個人的小家該有的平凡和樂趣,沒有什么特別的,不像每次與杜睿見面那樣會心跳,可是又處處自然。
于是有時候她也覺得,興許他對她是真上過心的。
如果沒有那場爭吵,她也真的愿意一直這樣與他相伴到老的,而且不懼艱難。
可他越是這樣對她,就越讓她覺得有些事他太不應該,人說夫榮妻貴,女人的名聲地位都是男人給的,他平日里待她再好,也扛不住關鍵時候關鍵事上對她的傷害。
祈允灝看著她陷入沉默,已在不自覺中將她的手腕握得更緊。
“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嗎?”
他目光深深盯進她眼底,像是渴求著一個答案。
琉璃張了張嘴,又把話吞了回去。RS!。(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