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范

087 這般脆弱

087這般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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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氏一驚:“怎么回事?”

紅梅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暈了。.”

老太太沉哼道:“八成又是打的裝病的主意,好逃避明日的責罰!”

聶氏臉漲得通紅,有心分辯卻不知說什么好。余氏與老太太的意思竟是一樣,當下也皺起眉來,說道:“老四家的就先下去看看吧。這孩子也太能折騰了!”

聶氏見她們這般,倒也有些疑心起燕華來,卻也只得借機告退。

琉璃見得聶氏出門,起身與老太太道:“我去給您打水。”說著退到門外,看了左右,往左邊通往海棠院后院的小弄子里來。

月桂在黑暗里沖她招手:“姑娘!這里,這里!”

琉璃走過去,海棠拎著個沾滿了馬鬃毛的大布球到她面前:“成了!”

琉璃接過布球看了看,將上頭兩顆劈開成半的夜明珠摳下來,把布球還過去:“快些拿回去燒了。”

海棠得令,拉著月桂順著那邊跑了。

琉璃回到堂內,夫人們都走了,老太太已去臥房。

見了她進來,老太太忽然道:“那老鼠是怎么回事?”

琉璃怔了怔,老太太兩眼如燈一般射過來:“我問你,那老鼠是怎么回事?!”

琉璃待要否認,低頭默了片刻,忽地又走上前跪下來:“老太太恕罪,老鼠是我放的。”

老太太氣得舉起拐杖往她身上撲:“你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孽障!次次都有你!你是不想活了不曾?!”

琉璃挨了兩杖,抿嘴抬起頭來:“老太太高高在上,自是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我承認這次我做的過份,但是,您也不問問我為什么這么做么?”

老太太氣道:“自是你瞅著毓丫頭不順眼,成心讓她難堪!”

琉璃搖搖頭,說道:“即便是這樣,那我為什么偏偏要在五姑娘碗里放老鼠呢?”

老太太氣瞪她不語。

她吐了口氣,遂說道:“有些事不說不明白。自打進府來我從不曾主動招惹五姑娘,但她卻三番五次地惹我,上次在八姑娘壽宴上,她潑了滿盆魚湯在我身上,我不得已回潑了過去,大夫人訓我,四夫人怪我,老太太說讓我領罰,成,我領罰。這一次,是因為上回在院子里吃荔枝,五姑娘趁我起身扶老太太進屋,不知從哪里弄了只血肉模糊的死老鼠放在我凳子上,我當時發現時所受當的驚嚇,遠不會比她今日所受的驚嚇輕!是,我出身低,我命賤,合該被人欺負。可是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即使我母親有錯,可我的生父還在這府里做著大老爺,憑什么大老爺的女兒就要屢屢被四老爺的女兒欺負,偶爾還手還被責罰?就算打只狗,也還得看主人,如果我真的那么賤骨頭,當初又何必把我留下弄渾你們這一汪高貴的血?由得我自生自滅,豈不兩廂都好?”

她說著說著腰背就挺直起來,雖是跪著,也沒有一絲卑微的氣質。

老太太久久無語,望向她的目光忽明忽暗。

論起行徑,她確有幾分小家小戶睚眥必報的小器,可論起氣度,卻也有幾分身為官女敢作敢當的驕傲,——說來也奇,她進府也不過數月,要學也學不得這么快,這股子驕傲莫非是遺傳自父系?想她父親豈非就是因為執意將她收入族譜,在外落了個甚有擔當的美名么?

“這些日子時刻跟隨著老太太,漸漸覺得您老人家雖然嚴厲,但實則心中有著自己的準則,什么都瞧在眼里,什么都放在心里,所以我才會坦白向您承認。我在做這件事之初,就已經做好了被您看穿的準備,方才那番話,也是我早就想說的。如今您要發落我的話,就請便吧。”

琉璃說著,往地下磕了個頭。

老太太無語了半日,回過頭來:“罰是自然要罰的。”她慢悠悠說道,“明日吳大夫會來給我診脈,你在旁呆著便是。”

吳大夫每隔十日都會來為老太太請一次脈,平日里都是青裳侍候,無非是替老太太塞塞枕頭遞遞茶水的事。琉璃實在不知道這算個什么處罰,只道是老太太有心放了她,便就樂得答應。

只是次日一早又傳來五姑娘被嚇病的消息,說是她醒來后便跟中了邪似的見了人便說是鬼,還讓進屋來的人個個都罩上頭巾,不得露出雙眼,不然的話便被她撲頭蓋臉地打。

撞鬼之說已不新鮮了,眾人也就當成了笑談一樁,并沒幾個真正過問她的狀況。就連郭遐聽得消息,也皺眉道了句“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但不管怎樣,這場責罰是暫時領不了了。所幸這一層老太太倒并未疑心到琉璃頭上,只說這丫頭遲早得栽個大跟頭。

吳隱中來到的時候,老太太午睡才起,正在花廳讓琉璃捶腿。碧云倒了茶來,老太太便道:“你下去吧,把門帶上。”碧云微愕著應聲下去。門關后老太太又指著琉璃:“臥房里案下有紙筆,你拿出來。吳大夫說什么,你寫什么,一句也不要漏。”

琉璃看吳隱中臉色,竟是毫不意外的模樣。也不敢多問,連忙地回房拿了紙筆出來。

吳隱中先是仔細看了看老太太氣色,問道:“上一次蠟丸是幾時服的?”琉璃想了想,答道:“是昨夜酉時末的樣子。”吳隱中點點頭,伸手搭在老太太被絲絹覆住的手腕上。

琉璃將方才話都記了。吳隱中診完脈,頓了一下才說道:“方才看老太太氣色,虛黃暗淡,肝肺不足之疾竟有加重的趨勢,應少操勞,少動氣,宜多靜養,如今天氣漸暖,午前黃昏都可出門走動走動。飲食上雖然多年不碰葷腥,也要注意有些過寒過熱之物不食多吃。”

琉璃忙道:“不知有哪些東西不宜多吃?吳大夫不如列個單子,我們也好照著做。”

吳隱中點頭,邊想邊寫提筆列了一整頁紙。

老太太嘆道:“吳大夫瞧著,老身這殘軀還拖得多久?”

吳隱中默了默,捋須道:“老太太勿急,只要好好將養,還有許多享福的日子呢。”

老太太擺擺手,“不必安慰我,你只需說實話。”

吳隱中看了眼琉璃,緩緩道:“將養得好的話,三五年不成問題。若是操勞得多,就難說了。”

琉璃不知道留下來竟聽到這么驚人的消息。老太太身子骨不好眾人皆知,那次放紙鳶時浣華也說她身子大不如前,可琉璃從沒想過她竟這般脆弱,按吳隱中的說法,若是將養得不好,那是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么?

老太爺于治家上束手無策,如果她死去,那余氏她們將會把何府鬧成什么樣?除了二房是庶出,長房三房四房都是老太太的嫡子,老太太定不愿見長房三房四房鬧得不可開交。即便四房一直在努力巴結長房,可難保到時余氏不會將他們一腳踹開。那么老太太不愿旁人知道她病入骨髓,是否就是為了維持這目前的平衡?齊氏再陰毒,聶氏再刁鉆,也都爭不過余氏的,老太太也知道這點,所以硬撐著想給三房四房再弄點家底?

吳隱中開了方子,又留下一小瓶蠟丸便出去了。

琉璃扶著老太太回到榻上,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老太太盯著她:“方才吳大夫的話你都聽見了?”

她點點頭,“都聽見了。老太太要安心靜養,切勿過度操勞。”

老太太哼道:“你是不是跟她們一樣,都盼著我早死?”

琉璃跪下地去:“老太太怎么這般說?琉璃如今得老太太庇佑,只盼著老太太能福壽萬年,才好有個依靠,如何會有那般想法?那可是該遭天打五雷轟的!”

“你能這么想便罷了。”老太太看著地下,幽幽說道,“你是個聰明的,可惜出身差點。即便給了你個庶女的名號,你沒有生母在老爺面前邀寵,也享不到什么福去。你若是個有福氣的,來日她們或許能將你許個正經人家嫁了作妾,你若是沒福氣,庶女嫁給那不著調的人家被作弄死,甚至被當作窯姐兒賣掉也是到處有的。”

琉璃伏低頭去:“老太太說的琉璃都知道,所以一直如履薄冰小心行事。琉璃不敢求來日享盡人間之福,只求能如尋常人般有個平常的人生,過著尋常日子,便就滿足了。”

“你說的這些何等容易!”老太太說道,“興許,我還能讓你更稱心些!”

琉璃抬起雙眼看向她,片刻磕了個頭,說道:“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但請直說。琉璃既已為老太太之孫女,自當替老太太解難分憂。”

老太太雙目緊盯著她,神情沉凝地道:“你就留在我身邊侍候。我可以給她們不愿給你的,但你也要侍候我盡量活久些,無論大小事都給我用點心思!記住,我只是看中了你的孤獨無依,不會輕易被人左右,并不是對你有多喜歡!你若要恃‘寵’生驕借機生事,我同樣也饒不了你!”

琉璃伏地道:“謹尊老太太示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