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陸為民,高立文溫聲道:“為民,感觸有什么不一樣?”
“立文書記,要說起,我也算是經歷了幾回了,當縣委書記時,是異地任職,地委組織部長送我上任,當市長時也差不多,然后又是市委書記,總而言之,我沒有在哪個市縣上是從行政首長干到黨委書記的,都是交流任職,每一次心境或多或少有些變化。∏∈,”陸為民坦然道。
“這一次也差不多?”高立文點點頭,能保持這種從容淡定的心態,倒是有利于盡快開展工作。
“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在昌江,好歹也是家鄉,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情況,齊魯這邊太陌生,才適應幾個月,對下邊地市都還處于熟悉階段,驟然到藍島,而藍島又是這樣一個特殊的所在,難免還是有點兒忐忑的。”陸為民搖搖頭,“我以前在豐州當過市長,在宋州擔任市委書記,其分量都遠不能和藍島比,哪怕宋州的經濟總量也接近藍島了,但是其底蘊/地位/意義都不是藍島可比的,藍島是牽一發動全身,不僅僅是藍島百姓和齊魯百姓盯著,也被全國人民盯著。”
“也不用那么緊張,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高立文給陸為民打氣,“拿出你在宋州和豐州的開拓精神出來,不要擔心這樣那樣就畏手畏腳,那恰恰就把你自己最具優勢和特色的一面丟了,而這也是現在藍島最需要的。”
“我會的。”陸為民知道自己哪怕是在言語上都不能掉鏈子,高立文力挺自己,自己也必須要對得起對方的信任,也要給對方以信心,“立文書記,藍島底子擺在這里,先天優勢和大格局也有。比如家電產業/海洋鉆采設備制造和特種船舶制造,又比如紡織服裝,還有大化工,這些都是其他地方難以替代的優勢,我說實話,誰來擔任市委書記,藍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關鍵在于我們藍島自身定位問題。”
高立文眼睛一亮,點點頭,卻沒說話。
“如果我們藍島只是單純把自己定位于一個交通樞紐。制造業基地,旅游城市,甚至齊魯的經濟中心,我覺得我這個市委書記當得就比較輕松了,我在宋州就是這么干的,而且宋州當時條件也遠不及藍島,問題是藍島不是宋州,藍島之所以是藍島,那就是因為其獨特的地位。”陸為民語氣有些托大。但是聽在高立文耳朵中,卻是另一番味道,這是一種自信自傲,有著充分底氣的信心。
“嗯。有點兒意思,那你覺得藍島的定位應該是什么呢?”高立文頗有興趣的問道。
“立文書記,我說出來,您可別覺得我是狂妄自大。我覺得南有深圳,中有滬上,北邊就該是咱們青島了。”
高立文心中一震。巨震!
這家伙口味高啊,大不一般啊。
難怪中組部的領導對他的評價也是極高,稱其視野胸襟都遠超出一般人,對經濟領域的改革開放視角也是獨到,不僅僅停留于一般的地方干部,他雖然也對陸為民很看好,但是對中組部相關領導如此評價還是有些覺得拔高了,但是就這么一會兒,就這么一句話,高立文覺得陸為民這家伙還真的是非比尋常。
要把滬上和深圳作為藍島的榜樣,滬上不說了,全中國的經濟中心,其地位豈是藍島可以撼動的?
深圳,那是現代中國改革開放的縮影,其帶來的不僅僅是經濟實力的體現,而更重要的是創新機制和營商環境的絕對優勢,從一個小漁村走到今天僅次于京滬穗三市的第四極,而且還是在廣州的擠壓之下,這就是典型的草根崛起造就的神跡。
藍島雖然地位特殊,但是要說和滬上和深圳比,卻又不在一個層面上了,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無數人想過,但是卻沒有人敢真的提出來,現在陸為民卻挑破了這個禁忌,這也意味著陸為民在這個藍島市委書記上的目標就是本著滬上和深圳而去的。
“為民,你這個提法可有些駭人聽聞啊。”高立文沒有正面評價,只是這么說了一句。
“立文書記,我知道,這么提,肯定會有不少人說咱們藍島是不自量力,或者就是好高騖遠,但我不這樣看。”陸為民此時已經沉下心來,“滬上一百多年前也就是一個小漁村,而深圳三十年前也是一個小漁村,但是這兩地都抓住了機遇而崛起,滬上是抓住了鴉片戰爭之后,中國進入近代社會,而國外資本需要在中國內陸地區尋找一個橋頭堡,而依托長江可以橫貫東西,長江之尾的滬上自然就成了最好選項,而伴隨著國外資本的涌入,而滬上又依托聯通內陸地區的優勢,迅速發展成為遠東的明珠;同樣深圳也是如此,抓住了改革開放的潮頭,利用體制創新和政策實驗先行的這一歷史機遇,使得這個小漁村能夠從群雄圍剿中脫穎而出,如果我們仔細來分析一下,藍島和滬上/深圳差距究竟在哪方面?”
陸為民問得很直接。
“論海陸運輸優勢,或許藍島略遜于滬上,但是絕對強于深圳,論腹地廣闊和周邊地區的經濟基礎,半島經濟區比長三角和珠三角略遜,但是那也是在改革開放之后才逐漸拉開這個距離的,論人力資源/礦產資源/教育水準/基礎設施等要素綜合起來,藍島可能比滬上略遜,但是我認為是高于深圳的,但是為什么深圳能力壓藍島,而且還把藍島甩出一大截來?我認為更為主要的因素還是機遇和體制政策的問題。”
陸為民的話贏得了高立文的點頭認同。
“深圳趕上了改革開放大潮這一特殊機遇,同時中央賦予了它作為改革開放窗口和試驗田的特殊地位,使得它可以突破計劃經濟體制束縛,大膽探索市場經濟體體制下的要素結合,而這一機遇被深圳抓住,最終鑄就了深圳的騰飛。”陸為民繼續道:“但是改革開放到了現在,市場經濟已經確立,可以說即便是內陸城市也一樣可以享受當初到當初深圳所獨有的政策,這種政策優勢已經不再是深圳特有的,但是深圳人提前汲取了先進開放的理念思維,這一特色牢牢銘刻在了深圳基因中,使得它們不會囿于舊有觀念和體制,在任何時候都敢于先行突破,先行探索,我認為這才是目前深圳仍然能夠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的最大原因。”
“實際上滬上浦東也就是對深圳的一種模仿,因為滬上地位獨特,出于長江流域龍尾關鍵位置,而國家也意識到了滬上如果不能進一步開放,那么勢必影響到整個長江經濟區的的發展,所以才會有浦東大開發,這也是對深圳乃至整個珠三角地區開放的一個呼應。”陸為民談興也開始上來了。
“南邊有珠三角的開放,華東有長三角的帶動,那么北邊呢?北邊有三個選擇,一是遼東半島,二是京津唐,三是齊魯半島。遼東半島只有大連的經濟實力堪堪一提,缺乏呼應和城市圈的支撐,京津唐看起來更牛,但是一來京城政治中心特殊地位和城市定位決定了其敏感性,需要更謹慎,二來這個地區主要還是以重化產業為主,缺乏更活躍的產業基因,三來這屬于三個省市,行政體制上制約因素更多,畢竟涉及到各自的利益,當然其優勢也很明顯,就是教育和科技資源優勢;而齊魯半島呢?相對簡單,但是又有諸如藍島/東萊/登州等經濟重鎮互為支撐,藍島是其中最為耀眼的一顆明珠,各方面條件兼具,潛力最大。”
“面臨新形勢下的新的一輪改革開放,尤其是隨著互聯網時代的來臨,帶來一個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世界,可以說互聯網時代的來臨絲毫不亞于蒸汽時代和電氣時代,甚至猶有過之,藍島能不能抓住這個機遇,決定著藍島乃至半島經濟區今后幾十年能不能在國內形成一個可以和長三角/珠三角比肩的經濟區,我認為我們不能辜負這個時代,這個機遇。”
陸為民的話頭很大,但是要落實到實處,也還不是光是講幾句大話空話就行,有目標了,但是如何具體來操作實施,尤其是要細化到具體產業發展中的引導/吸引和培育,這還是一個相當龐大而又細致的工作,比起當年陸為民在宋州豐州推動的產業培育戰略還要復雜得多,挑戰性也要大得多。
畢竟,藍島面臨的會是遼東半島和京津唐地區的貼身競爭,你要想勝出,不是光憑幾份文件幾項政策或者幾個策略就能做到,這需要詳盡細致的調查,周密科學的規劃,還要有針對性的具體戰略戰術步驟,這里邊還會涉及到許多利益群體的反對,可以說就算是陸為民自己都覺得這道題難度很高,但卻不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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