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看著花臺里的海棠花,手捧茶杯抿了一口,陸為民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滿以為自己多了二十年經歷可以縱橫馳騁,游刃有余,但是當你真正步入到這個圈子里,才發現這一切和自己所想像的大相徑庭。
不錯,自己的確占據了很多先手,無論是在給沈子烈當秘書還是和何鏗、雷達他們相處,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一切都可以心想事成了。
沈子烈的命運變化就已經給陸為民敲響了一個警鐘,一直以為沈子烈會接任安德健的縣委書記,那樣自己仕途就算是鋪上了一條大紅地毯,沒想到骨節眼兒上卻迎來了這樣一個幾乎讓人無法接受的變化。
從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到縣團委副書記,平調,讓你無話可說,表面上還得心安理得去赴任,甚至還要感謝領導對自己的磨練。
沉浮起落,沒有這樣的生涯,這仕途未免也太無趣了一點,人生不也就是在這種跌宕顛簸種變得更絢麗多彩么?
陸為民覺得自己真還算得上一個樂觀主義者,至少可以相對平和的看待這一切而沒有多少負面情緒,當然,如果沒有這二十年前世經歷,陸為民覺得就算是自己心態再端正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豁達,這就是優勢所在。
梁彥斌夾著包匆匆從縣委副書記徐曉春辦公室出來,就看見了一臺黑色的轎車緩緩的駛進了縣委大院。
新上來的縣委副書記徐曉春是擊敗了組織部長瞿峻的競爭而上位的,由此可見這位前縣委辦主任的強勢,之前他和徐曉春也打過交道,但是接觸不算太多,現在得想辦法彌補這一點。
不過梁彥斌心中也還是有底,團縣委的工作也就這么大一攤子,自己在團縣委也干了一年多快兩年了,就這么點兒工作他還真沒打上眼,兩個副書記各管一塊兒,他的要求也不高,各人把自己手上活兒給我拿起來,甭管是縣委這邊還是地區團委那邊的工作安排你給我理順了,安排好了,能隨時應對,就行了。
轎車在門口上略作停留,似乎是在詢問門口張大爺什么,車頭上的車標異常醒目,圓環被金屬條分割成三塊,奔馳!
梁彥斌認識這種車還是在黎陽,參加全地區團委工作會議時參觀黎陽酒廠,看到黎陽酒廠行政樓下邊有一輛懸掛昌江01牌照的轎車,也是這個標識,雖然沒有這么大,淺灰色,但是一樣閃亮奪目,后來有人說這是聯邦德國產的奔馳轎車,是世界名車,聽說一臺車可以換好幾輛輛伏爾加或者上海。
汽車沒有在大院里停留而是掉了頭重新到了大門口,正好停在了大門通往工團婦“大樓”所在的道口處。
梁彥斌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從車上下來的男子,男子似乎還有些不太適應車外有些毒辣的陽光,司機趕緊下來替他送上墨鏡,戴上墨鏡之后男子才四處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請問一下,南潭縣團委辦公室在什么地方?”一眼看到了從大樓那邊走過來的梁彥斌,男子操著一口標準的京腔問道。
“團委?!”梁彥斌吃了一驚,這個人是來團委辦事兒的?可自己印象中卻從未見過這個人,而近期縣里也沒有安排什么特別的專項工作啊,就算是有,似乎也和眼前這個乘坐奔馳轎車的男子拉得上關系才對。
“嗯,團委。”男子似乎也對梁彥斌的表情有些不解,看了梁彥斌一眼。
“在這邊,從這里走過去。”梁彥斌一邊急速的思索著眼前這個男子來團委是來干什么的,一邊揣摩著這個人的身份。
白色的短袖襯衣,一條很精致的皮帶系在腰上,筆挺的西褲,皮鞋光亮如新,左手腕上那塊表梁彥斌認不出牌子,夾著的包材質可要比自己手上這個皮包不知道要出多少,這樣一個人怎么會來團委辦事兒?
矜持讓梁彥斌沒有冒昧的詢問對方有什么事情,懷揣著納悶又有些好奇的心情一直看到那個男子走到團委辦公室前四處打量,他才確認對方的確是到團委來的,但是辦什么事找什么人卻不知道。
當看到陸為民滿臉驚喜的迎出來和對方很親熱的握手站在一起時,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從梁彥斌心中涌起,原來這個人是來找陸為民的,看樣子還是陸為民的朋友。
陸為民怎么會認識這種朋友?他這個朋友是干什么的?能夠坐奔馳,這得啥級別?
這個陸為民看起來很不一般啊,難怪才來南潭一年時間就能蹦跶上開發區副主任,這調團委來看樣子也只能算是一個過渡期啊。
一連串的疑問讓梁彥斌隨后的好幾天心里都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梗得慌,想要問陸為民,但是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陸為民并沒有意識到雷達的到來給自己的上司居然也能帶來這樣大的困惑和煩惱,他只是和梁彥斌打了一個招呼,說來了一個朋友,需要陪一陪,然后就離開了。
在這一點上梁彥斌還算是通情達理,話又說回來,團委也就這點事兒,四個人除了梁彥斌這個書記和陸為民這個副書記,就剩下兩個工作人員,其中一個剛生了孩子不久,還在家里休養,實際上團委現在上班的也就三人,兩個領導一個兵。
前世葉蔓的座駕就是奔馳,只不過是新款的奔馳,而雷達的這輛奔馳560SEL雖然是老版,但是其做工依然帶著濃郁的奢華貴氣,尤其是那全桃木的內裝,加上罕見的車頭燈雨刷和傲人的三叉星車標,無一不在顯示出它與眾不同的氣勢。
這個年代能坐這樣的車本身就代表著不尋常,這還不是十多二十年后物欲橫流的時代,只要有錢,就能買到一切,而現在,雖然走私車已經開始涌入國內,但是像這種懸掛著北京牌照的奔馳560依然是相當少見的,尤其是在昌江也找不出幾臺來。
司機是雷達從京里帶來的,沉默寡言,基本上不說話,但是對雷達很尊敬。
雖然還不是十分清楚雷達和中建集團之間的關系,但是陸為民也大略知曉雷達應該是從中建集團第一批停薪留職自己出來做生意的生猛角色,而能夠帶著這輛任憑走到哪里都令人刮目相看的奔馳走南闖北,本身也就證明了許多。
“打算帶達哥到哪兒坐一坐?如果有時間,干脆跟達哥去葵花坪跑一趟咋樣?”雷達看了看手上的表,“看完正好可以趕上到豐州吃午飯,怎么樣?”
陸為民略一思索,很爽快的應道:“行,還真沒去達哥的碼頭上看看呢,正好可以去看看達哥日后發達的第一塊基石。”
“你小子,嘴巴比蜜還甜,讓你來幫我,你還不肯,怕我虧待你不成?”雷達舒服的躺在車座上,笑了起來,“怎么樣,現在過來也不為遲,達哥的承諾對你永遠有效。”
駕駛座上的司機有些驚訝的側首看了陸為民一眼,他沒有想到自己老板對這個年輕人如此看重,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老板這樣對人說話,要想得到老板的承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陸為民也覺察到了司機神態的變化,看來雷達這份承諾果然是不同凡響。
“嘿嘿,達哥,您身邊其實有的是合適的人,我也就是嘴上能說說,幫你參謀參謀還行,真要實打實的幫你辦事兒,我自問還得鍛煉幾年才行,否則我要到您身邊事情沒做好,還不得讓人戳脊梁骨,那也是給您丟臉啊。”陸為民話說得相當圓泛。
“為民,這話說得你達哥全身毛孔都張開來一樣的舒服,得,不來就不來吧,甭給你達哥灌迷魂湯,不過你現在不在開發區干了,到這個團委干,是不是很不適應?”雷達似笑非笑的瞥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陸為民一眼。
“嗯,開始幾天是有些不適應,這都有一個過程,沒事兒,達哥,我會干得很好。”陸為民目光平靜,語氣坦然。
“哦?”雷達不為人覺察的點點頭,“要不要達哥幫你……”
他人雖然在豐州這邊,但是卻沒有忘了隨時了解陸為民情況,其實南潭人事調整一動,他就知道恐怕陸為民在開發區呆不久,好歹他也是在體制內呆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現象并不少見,在下邊更是理所當然,何鏗的同學沈子烈在南潭當縣長,陸為民是跟著沈子烈奔出來的,現在沈子烈走了,像開發區這樣的熱門單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陸為民又這樣年輕,被換崗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暫時不需要,達哥,其實我覺得這換換崗也不是什么壞事,沒準兒還能因禍得福呢?”陸為民笑著道:“在哪個崗位不重要,關鍵是你在這個崗位上能不能干出點兒像樣的事情來。”
“說得好!”雷達豎起了大拇指,笑逐顏開,“達哥就是欣賞你這股子氣度,人活啥,就活這一股子氣勢,虎死不倒威,是塊料子,擱那兒那也得熠熠生輝。”
“達哥過譽了,……”陸為民連連擺手表示承受不起。
汽車迅速駛上豐南路,向豐州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