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長路。
一輛車從騰沖而來,行了數百公里,終于在傍晚時分,緩緩停靠在路邊。欣嗖地跳下車,舒展著修長又憋悶的身體,那大長腿一踢,呼,疾風刮過,飛沙走石。
“先生,我只能送到這了。”
陶宇指著北側一望無際的連綿大山,憂心道:“那就是野人山,您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呵,來都來了,還糾結什么?山我爬過不少,也不差這一個。”顧玙笑道。
“不,野人山不一樣,它就是魔鬼住的地方。別的山有自然資源,但這座山里全是毒物,一旦干糧耗盡,都找不到吃的。”
“別墨跡了,東西給我,我們要出發了!”欣很不耐煩。
“你們要連夜進山?”
陶宇更害怕,他還以為要找個村莊歇一晚,結果兩位大爺忒生性!
“好了,你也不用等我們,這里兵荒馬亂的,你就先回瑞麗。”
顧玙拍拍他的肩膀,拎過兩個大大的背包,招呼惺皂,一頭扎進山中。
“哎……”
陶宇看那江秀蹦蹦跳跳,一副春游的德行,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
野人山近三百公里長,海拔3411米,百分之七十是未開發地區。相傳里面有野人出沒,還有躥刀耕火種時代的門巴族部落。
它就一個特點:濕熱。
山巒重疊,林莽如海,沼澤綿延不斷,豺狼猛獸橫行。尤其現在是九月,正值雨季,蚊蚋和螞蟥紛紛活躍,從而帶來的瘧疾、破傷風、敗血病等等,極容易感染人群。
當年戰爭時期,遠征軍走此道回國,死傷大半。一些是迷路餓死,一些死于瘴氣、蟒蛇吃人、螞蟥吸血、吃人鼠、蚊叮熱病、跳崖或持械自盡。甚至更早之前,另有東瀛三個師團也壽于此,未曾出山。
當然在此刻,畫風完全不同。
欣背著包,嘴里嚼著泡泡糖,噗的吹起一個泡,bia的又卷回去,舌尖極為靈活,“姐夫,你那會跟我姐出去探秘,是不是也這樣啊?”
“我們探的都是旅游區,起碼環境不錯,這里確實很不舒服。”
顧玙望望四周,頓時將危險等級提升一個檔次。
剛進來時,天還沒黑,結果走了十幾分鐘,一丁點的太陽都看不到了,方向感全失。只覺頭頂腳下,全是軟軟厚厚的密葉子,特別是腳底下,踩上去就是一股黑水。
你都不知那埋的是什么。
據拍賣會的工作人員說,空空石是在帕敢玉石場附近發現的,他們也沒記錄具體地點,只曉得大概方位。
二人索性不走路線,只從一側山麓開始,打算橫穿到另一邊。
“姐夫,我們宵夜吃什么啊?”
“要不要吃兔子?哦對,他說山里沒啥攜物……哎,那要不要吃蛇,不然蘑菇也行啊……臥槽!”
欣一邊走一邊叨逼叨,冷不痘載歪,像踩到了什么東西。她伸腳劃拉,居然踢出了一根長骨。
這骨頭顏色詭異,由于氣候太潮,降解的非常慢,反而在表皮生出了一種奇怪的霉,附著很多微小的紅蟲。
“這是人骨么?”她一點都不害怕。
“應該是腿骨吧,可能被野獸吃掉了,不用管它。”
顧玙沒放在心上,領著刑子繼續往前。結果過了片刻,嘩啦一聲,自己也踢到一根。欣那邊更過分,直接踹出一只骷髏頭。
“這特么是墳場吧?”
她在樹干上蹭了蹭鞋,滿臉嫌棄,隨即目光一瞥,“哎,那邊還有東西!”
她顛顛湊過去,從一堆爛葉中拽出一桿步槍,完全沒頭緒,問:“你懂這個么?”
“這個……”
顧玙不是軍迷,只是練射擊的時候,對槍有過些許了解,狐疑道:“是漢陽造吧?我不太確定,反正挺像的。”
“漢陽造?遠征軍?”
欣眨眨眼,掃視一圈,奇道:“莫非這里全是士兵遺骸?”
“差不多。”
顧玙也是心中一動,又瞧了瞧惺皂。
“想埋就埋,你看我干嘛?”她一向這么直接。
“呵,那我們就耽擱一會。”
他一樂,先檢查完地勢,然后走到相對正中的一點,運起搬運術。
“來!”
“嘩啦!”
剎時間,腐葉翻動,沉埋百年的瘴氣毒癘瞬間爆發,攪得層林夜,山鬼哭嚎。一根根,一塊塊的腐爛遺骨聚到跟前,轉眼成了一座黑黝黝的小山。
顧玙把一頂破軍帽放在頂端,手中一閃,火云針憑空鋼。
“紂絕標帝晨,諒事構重阿。炎如霄中煙,趯若景耀華。武城帶神鋒,恬照吞青阿,閶闔臨丹井,云門郁嵯峨。七非通奇蓋,連宛亦敷魔,六天橫北道,此是英魂家。去吧!”
他念了一段跟晁空圖學的安魂咒,赤芒便從骨山頂端穿過,一堆潮濕的骸骨頓時燃燒起來,散發出濃重難忍的惡臭。
“呼!”
顧玙雙手揮動,只見輕風吹拂,青氣自生,臭味迅速散去,火光柔和。半響,骨山燃盡,半點灰燼都沒留下,只烘烤的地面干燥一片。
欣這種性子,也不免安靜下來,凝目著這瞅陋又奇特的儀式。
而顧玙背起背包,又瞧了眼此地,輕嘆道:“走吧。”
倆人傍晚進山,走了大概三個多斜。
外面天色全暗,山里更是黑洞洞的可怕,普通人的能見度不足五米,仿佛四面八方皆為幽鬼,隨時都會把自己吞掉。
二人雖能夜間視物,也沒必要浪費精力。他們居然沒找到一塊干燥平整的地方,只能尋了兩棵高樹,綁上吊床。
欣在上,顧玙在下,晃晃悠悠的往那兒一趟,也挺舒服。
山間寂靜,滿目漆黑,偶爾傳來飛禽走獸撞擊禁制的啪啪聲。惺皂似乎睡了,沒什么動靜,顧玙閉著眼睛,胡亂想著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上方忽然傳來一聲詢問,“你跟我姐出來,每次都這么睡覺么?”
“呃,有時候能睡平地,有時候徹夜難眠,有吊床就算不錯了。”
上方沉默,片刻后,又道:“姐夫,跟你出來真好,我真的很開心。”
正打算翻身的顧玙愣是沒敢動,敝一個奇怪的體位好幾秒,方道:“多走走也就這么回事,你可能第一次,有點新鮮感。”
“呵,我是開心,還是新鮮,我自己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沒人管,我媽對我的態度很兇,我爸對我雖然好,但我不喜歡他的方式。我就覺著我姐很棒,雖然她總是揍我……嗯,現在你也不錯,說真的,我一直希望有像你這么一個……”
顧玙渾身緊繃,滿頭大汗,三根手指滾燙,兩根手指冰涼。
這是哪兒?我是誰?刑子好像要跟我表白,我該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他正驚慌失措,然后就聽對方道:“希望有像你這么一個,哥哥……”
顧玙猛然出了一口長氣,哥哥,完全能接受!
“唉,就我姐那樣的人,我從型很擔心,她以后怎么辦呢?不過還好,你雖然不到100分,61分還是有的,我挺喜歡你們倆在一塊。”
許是環境使然,欣在今夜一反常態,變得感性起來。
“呵,那我還得謝謝你了。其實你不用說我們,你以后也會碰到對的人,然后非常非常的幸福。”顧玙笑道。
“哈,我可不需要那個!生活太無聊,干嘛弄個更無聊的東西給自己添堵?我還是喜歡找點樂子……好了,沒有星光燦爛,晚安!”
欣翻了個身,咕噥咕噥的胡言亂語,似乎非馳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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