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醒神香和香丸寄出去之后,有人無聊試了一下,本來沒當回事,結果卻是大驚喜。此前是看曾月薇的面子,現在一個個的特積極。
短短兩日,顧玙又接了十份訂單,今兒一整天都忙著備料,晚上才有空過來。
其實在他心里,沒有什么富豪的標簽,只憑自己感覺。他對曾家的印象不錯,也想交交朋友。
就像對小齋說的,不管普通人還是修道者,只要你需要資源和交流,就離不開群體環境。他初踏修行之路,暫且看不出什么需求,但保不齊以后呢?
他并不會小看世俗的財富和權力,有時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單說那曾宅中,當香氣散盡,五個人還沉浸在人間天上的意象中不可自拔。然后,他們就看著顧玙踏月而來。
這一瞬間的畫面感,竟如謫仙在世。
恍惚了好一陣,還是老太太先回神,起身相迎:“小顧!”
“曾奶奶,實在有事,晚了點。”顧玙微微致歉。
“不晚不晚,剛剛好!”
老太太此時也小孩心性,拉著他的手進到邊廂,頗為得意的道:“來,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
“這是雷老。”
“這是孫老。”
“這是肖老……”
顧玙一一見過,姿態平實,那四人就比較神奇,完全沒有之前的樣子,一個比一個熱情。他們退下來后,都熱衷香道,但水準跟曾奶奶差不多。
曾奶奶當初就連連驚嘆,更何況他們毫無心理準備,受到的沖擊力簡直翻倍。
“小顧,來來來……”
雷老頭腆著大臉,把人家拽到自己身旁,問道:“你那個香是怎么做的?我買的香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從來沒這么,這么……”
“通透!”肖老頭接道。
“哎對,就是通透!”
老雷品了品,愈發覺得這詞恰當,樂道:“你這香真是邪門,我整條脊梁骨都在冒涼風,味散了又意猶未盡,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他或許一時情急,或許故意裝傻,直摳摳的問人家配方。
顧玙認識他誰啊,只是笑笑不答。張老頭頗覺丟人,插話道:“小顧,聽說這個叫伴月香,可有什么來歷?”
“哦,五代有個學士叫徐鉉,是位制香大師,每逢月夜便獨坐中庭,焚佳香一炷。久而久之,就將自己制的香稱作伴月香。這香方散落民間,后來傳到我爺爺手里,他就改了一下方子,變得更加清和。說起來,我也算家傳。”
顧玙并沒往自己身上攬,都推到已故的爺爺身上。果然,五人聽了紛紛感嘆:
“唉,可惜可惜!”
“無緣一見啊!”
“光聽你這么一說,就知道顧老是位高人,唉!”
他稍稍低頭,有點小惡作劇的抿了抿嘴。
所謂伴月香,就是用莞香、蘇合、雞舌、豆蔻、蕓香、白茅等配置而成。芳澤溢遠,可以養性虞神,一般用在書齋琴室,禪房凈舍。
那方子到了爺爺手里,老人家嫌它太過中正,不夠清雅,就添了一味銀桂。
再到自己手里,又覺不足,便有了一絲“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的感念。
前文說,品香三境:品料、品味、品意蘊。意蘊這東西無解,已經到了某種精神范疇,就像武俠小說里任你劍法高絕,我劍意一出,分分鐘秒殺。
當然了,品香也要相應的環境,越是高級香越是如此。
看那夜涼如水,飛鏡高懸,熏上一爐伴月香。當馨香繚繞,明月當空,你在庭中靜坐,摒棄塵世紛擾,這便是香道的趣味。
有些東西,那五人或許永遠不會知曉,但并不妨礙他們尤其是新來的四位,對顧玙刮目相看。
不知不覺間,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分已經從制香師提升到了小友的程度。
他們聊得火熱,另一邊的子弟幫莫名其妙,先是幾個長輩抽風似的,然后來了個年輕人,又抽風似的奉為上賓。
雷子明咂巴了下嘴,奇道:“你還別說,那小子肯定有點干貨。不然以老爺子的脾氣,可不能那么近乎。”
“他都進去半天了,哎呀,我也想認識認識呢。”肖媛媛本能式的散發出一種男默女淚的畫風。
“那就揪出來啊!”孫家少爺隨口道。
“好啊,那你去?”曾月薇笑道。
“噫,我可不敢!”對方立時認慫。
雷子明瞧著顧玙,終究忍耐不住,道了聲:“我去!”
說著,這貨大踏步奔向偏廂,一把木門,嘿嘿笑道:“我說爺爺奶奶們,都拽著這么長時間了,借給咱們一會唄?”
“哈哈,你個混小子!”
雷老頭笑罵一聲,又道:“小顧啊,別介意,這是我孫子。你要是不嫌棄,就去給他們指點指點,免得一幫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陪我們幾個老家伙這么久,也是難為你了。”孫老道。
“您別這么說,我也想多交交朋友,那我過去了。”
顧玙笑著,起身就出了偏廂。
“聽說你21,我比你大幾歲,叫你聲老弟不為過吧?來,我給你介紹介紹……”
雷子明性格直爽,一伸手就要摟他肩膀。顧玙討厭跟人接觸,似無意往前一蹭,那胳膊頓時落空。
那貨心下奇怪,自己從后面伸過來,他是碰巧還是察覺到了?
數步之間,倆人進了正廳,十幾號人呼啦啦的湊過來。這里有嫡系的孫子孫女,也有稍偏一點的,比如表親和堂親。
土豪跟土豪是不一樣的,賀天那貨是一種,曾月薇是一種,雷子明又是另一種。顧玙一進去,就覺得氣氛不錯,再聊了幾句,更是印象頗佳。
起碼這五家的教養都很棒,就連那個特別假特別假的肖媛媛,表面上的感覺也過得去。
而相應的,那幫人對他也很好奇,七嘴八舌的各種探究。顧玙挑挑揀揀,有幾分刻意藏拙。
交流了一會,部分人覺得無聊,又各去抱團。
雷子明始終沒走,似乎對他很感興趣,待語熱話熟,忽地摸出一張會員金卡,笑道:“老弟,我們一塊搞了個射擊俱樂部,絕對真料,有空來玩玩。”
“哦?”
顧玙眼睛一亮,倒有幾分心動。射擊俱樂部這東西貌似困難,其實有關系一切好辦,對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真槍實彈。
他特想看看打槍的威力,或者說,當自己面對一個持槍的敵人時,能不能干掉對方,并且避免傷害?
雖然可能碰不到,但有個概念也是好的。
于是他接過會員卡,應道:“謝謝了,改天一定過去。”
也是今夜,遠在盛天的一處住宅樓里,燈光通明,青煙裊裊。
書房的案上燃著香丸,青蛇就伏在香爐旁邊,閉目假寐。江小齋埋首在一大堆文稿中,正整理一些資料。
這些文稿有手抄的,有復印的,還有泛黃殘缺的古本。皆是繁體豎排,多數沒有標點,看著就頭痛。
她卻極為熟悉,有條不紊的一一梳理。這些都是近年收集的古卷殘籍,因為父親剛好主管文化,行事比較便利。
“呼……”
過了許久,她終于解脫出來,把幾份文稿往眼前一排,長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