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總”給縣局的張振興揪住衣領子往后拖,一個踉蹌差點倒栽在地,髖骨撞桌子角上,叫他痛得咧嘴。
雖然他自恃跟縣公安局的副局長汪圻是哥們,但這會兒張振興張結巴出手揪他的衣領子,也忍住沒當場翻臉,只是扶住桌子,相當不高興的盯了張振興一眼,
不過苗小飛心頭更大的怨氣還在這個叫“沈xian”的小青年頭上,不再沖動出手揪人去打,但眼睛里的狠勁未消,指著沈淮的臉不忘叫囂:“你小子給我記著,今天張科長在,我不收拾你,你以后小心不要在霞浦的地面出現叫我看見。”
張振興恨不得拿一根棍子,將苗小飛抽暈過去,恨不得脫下襪子,將他的臭嘴堵上,但見縣長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眼睛似乎見滿屋子里的人都吃下去,他是嚇得魂兒飄、心尖兒顫,手腳都嚇得冰冷。
“誰負責帶隊?”沈淮冷著聲音問道。
張振興“啪”的打了一個立正,結結巴巴的跟沈淮匯報:“報告沈,沈,沈縣…長,我是縣局治安科張振興……”
“那剛才給王衛成的那通電話,也是你打的?”沈淮看向張振興,問道。
張振興張嘴結舌,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釋他剛才的那通電話,只恨不得將時間拔回到五分鐘前,讓整件事情重頭再演一遍,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將苗小飛這幾個惹禍精銬起來再說。
張振興開始只以為是縣zhèngfǔ辦副主任王衛成看不順眼苗小飛有幾個臭錢就到處囂張的氣焰,才拔電話報的警,但他也知道苗逸飛跟副局長汪圻交情不錯,兩邊都不是他想得罪或能得罪的人,就想把事情捅上去,讓汪圻跟王衛成交涉。
張振興心想著,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這邊就不處置,還能賣苗逸飛一個交情;要是王衛成硬著頭皮不給汪圻的面子,他這邊照章處置,汪圻、苗逸飛即使折了面子,也怨不到他頭上來。
在王衛成跟汪圻商議出結果來,張振興也不想將苗小飛得罪了,所以他剛才帶隊到酒店,見是苗小飛涉賭被舉報,也是和和氣氣的,沒有立即采取措施。
只是叫張振興萬萬所想不到的,舉報電話竟然是縣長叫王衛成打的,這會兒他什么解釋都沒用了,也不敢否認,囁嚅道:“我,我,我不知道沈縣長您在這里……”
苗小飛這會兒總算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他瞧不上的小青年不是叫沈什么xian,而是張振興剛才緊張得結巴,“長”字沒有咽在喉嚨里沒能吐出來——他這會兒是嚇傻了眼,囂張的氣焰就像給扎了一針的氣球,瞬時間蔫得沒氣,膽顫心驚的不知道怎么辦好。
這會兒門外“咚咚咚”又有人腳步聲傳過來,人還沒有露面,質問的聲音已經傳來:“張振興,你個小兔子崽人呢?咦,怎么周主任也在這邊?”
張振興臉沮喪得很跟死了爹娘似的,沒想到副局長汪圻也不知死活的撞槍口上來,但也不敢在沈淮面前有什么隱瞞,說道:“是我們汪局長……”
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來,等著汪圻進來。
苗小飛打電話過來說給張振興帶隊抓了賭,汪圻惱得在電話就想罵張振興,但張振興又說是縣zhèngfǔ辦副主任王衛成報的案,汪圻就猜有可能是苗小飛不知輕重得罪了王衛成。
汪圻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不敢輕易打電話給王衛成求情,就想著先過來了解情況,沒想到先在酒店過道里看到教育集團行政部副主任周倩,再探頭看到沈淮陰沉著坐在房間里等他過來,頓時魂都嚇飛了一半:
“沈縣長,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汪局長,你怎么會在這里?”沈淮冷聲質問道。
“我,我……”汪圻自然能聽得出沈淮話里的不善,額頭冷汗直冒,看著王衛成站在沈淮身邊,眼睛里既驚且疑,一時間也想不明白今天這事是跟沈淮有關呢,還是說王衛成想狠狠的教訓苗小飛,才把沈淮竄掇過來要給他們難堪?
就算是王衛成不依不撓想讓他們難堪,汪圻也不敢得罪霞浦縣的這位新貴,才想著親自跑過來問清楚情況才說,哪里想會一頭撞到“沈蠻子”的槍口上去。
“我,我,”汪圻叫沈淮盯著看膽寒,吱吱唔唔一陣子,才說道,“這個苗小飛是我街坊,打小認得,我下午上街看巡防工作,接到他的電話說賭博給治安科的人抓了個現行,我就怕他借我的名頭亂搞事,又怕治安科亂搞人情,破壞縣zhèngfǔ安排的治安整治大局,就跑過來看看情況。”
汪圻張口胡言,越說臉越平靜,看他年紀,也不到四十歲的樣子,沈淮心想他也是把警隊當官場廝混了十幾二十年的老油子。
這種老油子的特點,你就當面把他罵得再狠、再兇,他轉身揮揮手就跟沒事人似的,不得半點教訓。
沈淮索性就什么話都不說,站起來就出了房間,留下這一攤子破事,任由他們去處理。
汪圻寧可沈淮心里有怨氣,當面發泄出來,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這樣他頂多給臭罵一通,日后穿小鞋就穿小鞋,大不了把日子熬到沈淮調離霞浦再說。他怕就就怕眼下這種情況,對方明明能一根手指頭就掐死你,也明明對你滿腹意見,陰著臉卻什么都不說的走,那他就完全猜不到,什么時候就會炸彈扔過來會把他炸得尸骸不存。
汪圻混跡警隊十多年,靠著圓滑勁爬上來,當然知道這種情形的可怖,手腳也更是嚇得冰涼,心里一遍遍罵自己:沒事接苗狗子的電話干嘛,沒事接苗狗子的電話干嘛!
周倩在門口看熱鬧,還以為沈淮會大發雷霆,將這房間里的一干人臭罵一頓,沒有想沈淮竟然什么話都不說,就走了出去。
周倩遲疑的往屋里看了一眼,才覺得她繼續留下來看熱鬧也不好合適,就跟著沈淮往回走。
周倩那張叫絕大多數男人看了都禁不住會想非非的漂亮臉蛋,在門口閃了一下又離開,汪圻看了心里就想,會不會是沈縣長跟周主任在酒店里“談工作”,有幾個錢骨頭就輕三兩的苗小飛,看了漂亮女人就不知輕重的去招惹他們?
汪圻想到關鍵所在,也不知道要怎么辦,看著王衛成沒成,腆著臉問:“王主任跟沈縣長在酒店談工作啊?”
“沈縣長在星海大酒店會見重要客人,教育局的張局長、梅鋼的汪董事長都在,這幾個賭客在這里聚眾賭博,把酒店搞得烏煙瘴氣,打電話讓你們縣局派人過來處理,你們拖拖拉拉不處理,動不動講人情,當國家法律法規是擺飾,當縣里整頓社會治安的行是狗屁,你要沈縣長怎么說你們?”王衛成說道。
汪圻恨不得抽出皮帶,將苗小飛吊起來抽一頓,就知道是這小子有幾個錢不知輕重,害得他也跟栽進來,摔這么個大跟頭,當下也只得滿口跟王衛成承諾:“我一定嚴肅處理,我一定嚴肅處理……”
王衛成也不多說什么,就先出了房間。
看著王衛成也都進了隔壁的房間,汪圻才轉回來,看著苗小飛,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就指著他的臉,不斷的說:“叫我怎么說你好,叫你怎么說你好,手里賺個幾十萬,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我就說你總有一天會栽跟頭,但你不要把我也往坑里拖啊!”
苗小飛也是認栽,不敢再拿半點脾氣,垮著臉說道:“老汪,你今天怎么處置我,我都不怨你;我活該,還不成嗎?”
汪圻心里嘆氣,苗小飛今天最大的罪,說白了就是一個聚眾賭博、數額巨大,頂天拘十五天、沒收賭資加罰三千塊錢,苗小飛不認也是這樣,認也就是這樣,會破點皮,但傷不了筋、斷不了骨,可他自己呢?
汪圻揮揮手,讓張振興將苗小飛他們四個人先銬起來帶回局去再說。
雖然他心里直犯忤,但還得要硬著頭皮去見沈淮,他在沈淮跟前這關,才是真正的難過。
汪圻硬著頭皮敲開隔壁房間的門,是王衛成替他開的門,但看到沈淮坐在客廳里,確實是跟一群人在談事情。
汪圻也沒有敢貿然進去,就跟王衛成打了個招呼,抖抖縮縮的探小半臉來給沈淮看到,也打量沈淮的臉色。
沈淮皺著眉頭站起來,與王衛成走出房間,又示意王衛成將房門掩上,盯著汪圻的臉,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說?”
“幾個賭客都銬回局子里了,我過來跟沈縣長您匯報一下……”汪圻說道。
“聚眾賭博是治安案件,算不了什么大事,縣局照條處理就是,”沈淮說道,“今天最大的問題不是苗小飛在這里聚眾賭博,也不是他得罪了我,現在社會有幾個錢,不知輕重的人多去了。我就問問你,你穿了這身警服,你知不知道你的底線在哪里?”
“我們警局一切工作,都要嚴格執法,依法執法,不能殉私枉法……”汪圻額頭汗潺潺的說道。
“不要跟我唱這些高調子,這社會講人情的事多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但我就跟你說一句:你穿這身警服,要有自己的一點尊嚴,不要沒骨氣到去做有幾個錢就屁股翹上天的暴發戶的走狗,”沈淮嚴厲的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什么,你自己好好反省去,以后也給我夾著尾巴小心做人——再捅出什么簍子讓我撞見,我一起收拾你……”
王衛成心里微嘆,今天事確實不能算多大,但聚眾賭博是當眾拿獲,怎么也要將場面上的事情處理干凈,再去談什么人情,而汪圻他們倒好,一味的想著什么人情,堂堂一個縣公安局副局長,也沒有自己的底線,一通電話就給人召喚過來要幫著擺平事情,完全是不把法律當一回事,一塊遮羞布也不要,也無怪乎沈淮這么嚴厲的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