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趕回南園不久,市鋼及市計委就打來電話,梅鋼已經同時派人向市鋼及市計委送去的收購合資鋼廠股權的要約函。暫代市鋼總經理的韓壽春,拿著梅鋼送來的函件,坐車趕到南園來。
譚啟平把梁小林、韓壽春叫到他的辦公室里,問他們:“梅鋼是不是能夠在這時候突然提出這樣的無理要求?公司法到底是怎么規定的?”
劉偉業、蘇愷聞站在一旁,他們對公司法都不熟悉,但想到堂堂一個市委書記,竟然跟治下的企業去細扣公司法的條文,在國內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梁小林看了韓壽春一眼,韓壽春硬著頭皮說道:“市里找海豐、長青及省鋼集團,解決市鋼的問題,梅鋼是相關方。按照規定,重組市鋼的方案,特別是處置合資鋼廠股權的方案,應當知會梅鋼。公司法規定,梅鋼三十個工作日之內,對相關方案沒有提出異議,方可認定梅鋼沒有異議。似乎……似乎……好像……”
“似乎、好像什么?”譚啟平問道。
“市里什么動作,梅鋼應該知道的,所以并沒有正式的文函傳給梅鋼。”韓壽春幾乎不敢看譚啟平的眼睛。
“你們是吃屎的!”譚啟平突然發作,將手里的文件朝韓壽春扔過去,只是韓壽春似乎早有提防,站得較遠,雪白的文件紙散了一地,但把韓壽春嚇得夠嗆。
“這么說來,梅鋼是不是有借口說他們不知道此事?”譚啟平長吸一口氣,將心里的怒氣壓下去。
“要是扣公司法的條文,可以這樣。即使他們不拿出新的方案來,也可以要求從現在開始考慮三十個工作日之后再給答復。”韓壽春小心翼翼的說道,心里暗想:早知道跟市鋼沾邊不是什么好事,就想著市鋼給省鋼兼并掉之后,他能早些回到市計委去。
“梅鋼現在插手這件事,市里是不是也要通知相關方?”譚啟平問道。
“是的。”韓壽春說道。
“那你們站在這里干嘛,等著吃屎啊。”譚啟平怒氣沖沖的罵道。
梁小林、韓壽春狼狽不堪的逃了出去,譚啟平坐下來,怒氣難歇的拍著桌子,說道:“盡是些沒用貨,沒有一個人能讓人省心的……”
劉偉立為難的站在一旁。
照著日程安排,回到南園小憩之后,就要安排譚啟平、高天河陪同省鋼的范文智、海豐的謝海誠、長青的孫啟義進行洽談,就重組市鋼一事共同簽約框架協議。
現在事情叫梅鋼橫插一杠子,簽約的日程安排就給打斷,而且相信大家的心情都不會愉快,晚宴之前還要不要安排座談會,劉偉立也拿不定主意。
明天長青集團執行董事孫啟善、西尤明斯工業集團高級副總裁等人到訪東華,市里不是真的就不出面,劉偉立也拿不定主意。
見譚啟平怒氣難歇的樣子,劉偉立不知道是不是這時候就能請示他這些問題。
想了片刻,劉偉立才跟譚啟平說道:“我看大家參觀合資鋼廠也非常的辛苦,晚宴之前,是不是安排大家充分休息一下,不再打擾謝總、孫總、范總他們了?”
“好吧。”譚啟平也不知道晚宴之前跟范文智、謝海誠、孫啟義他們還能談什么,大家都在各自房間里休息一下更好。
謝海誠、謝芷父女坐在孫啟義的房間里。
雖然南園房間里的布置沒有那么時髦,但大套間除了會客廳、書房之外,還有供秘書休息的臥室,也可以說是相當的奢華。
孫啟義那個嫵媚得過分的女秘書,與謝海誠、謝芷父女坐在一旁,看著孫啟義站在角落里跟孫啟善通電話。從只言片語之間,他們知道孫啟義跟孫啟善的通話,只是尋常的寒暄,并無助于他們判斷孫啟善此行或許說沈淮邀孫啟善到東華來的意圖。
孫啟義到香港擔任長青集團亞太事務部總裁,已經有八年時間,掌管著長青集團在亞太地區總規模高到四十億港元的投資業務。
在過去八年時間里,海豐實業,跟長青集團在亞太地區、在很多業務上展開合作,幾乎長青集團在中國大陸的每一筆業務里都有海豐實業的身影。
在改革開放最初的十數年時,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長青集團有資本實力,但對大陸地區的政策把握不透,無法控制政策風險,而且在很多投資領域都有政策的門檻,所以需要謝海誠這樣與官方關系密切的合作者。
謝海誠也是甘當掮客角色,也可以說是海豐實業這些年來,差不多是依附長青集團而發展。
這么多年合作下來,彼此知根知底,謝海誠當然希望孫啟義能牢牢守住長青集團亞太事務部總裁這個位子,這樣也才對海豐實業最為有利。
長青集團高層,對亞太投資增漲緩慢,已經頗有不滿情緒,倘若孫啟善這次出訪東華,借孫啟義在梅鋼二廠項目上的判斷失誤對其發難,孫啟義的亞太總裁寶座,真就不能說是穩若泰山。
而對合資鋼廠股權的收購計劃,就這么輕易給梅鋼狙擊,無疑會叫孫啟義失更多的分。
但是,倘若被迫抬高收購價碼,還兼之要收購梅鋼所持有的股份,這筆交易還合不合適,就值得商榷了。
就算整筆交易在價碼抬到這么高后,還在合理的范圍之內,但比較之前的方案,海豐及長青集團要多拿出一億一千萬元的資金出來,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也會叫孫啟義的能力在長青集團內部受到質疑。
眼前的困境,對孫啟義來說,進也是錯,退也是錯,可以真說是進退失據、左右為難。
范文智手里拿著韓壽春剛送來的告知函,附有梅鋼收購合資鋼廠的要約函,他坐在沙發上陷入沉思。
范文智才四十歲出頭,擔任省鋼集團黨組書記兼總經理已有四年時間。
范文智去年補選上省委候補委員,與新調任徐城市委副書記、市長的徐沛同齡。在所有近九十名省委委員、候補委員中,他們兩人最為年輕。不過,說他比徐沛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徐沛是省委正式委員,下一步的目標是省委常委、徐城市委書記,而他下一步的目標暫時還是正式的省委委員,整整差了一個臺階。
為了在省鋼這個平臺上,實現他這個目標,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省鋼與徐城重工、徐城水泥、徐城第一通用機械集團,是當下淮海在效益及規模上居前的四大省屬國有集團。
省鋼九五年實現產值突破六十億、利稅突破四億的目標,暫時處以領先優勢,但優勢不明顯,甚至連省內鋼鐵行業龍頭老大的地位都差點給名不見經傳的梅鋼奪走。
省鋼集團要第一個實現省內企業產值破百億的目標,兼并東華市鋼集團,無疑是極為有利的一步。
東華市鋼集團,鋼鐵年產量達六十萬噸,加上旗下十數家三產公司,年產值要超過二十億。
在兼并東華市鋼集團之后,省鋼離百億產值的目標,就差一步之遙。
即使知道東華市鋼集團這個爛攤子,不好消化,就算趙秋華沒有提出要求,范文智也不會輕易放過東華市鋼,只是很多事情都是有變數的。
范文智雖然沒有跟沈淮有過直接的接觸,但不意味著他就沒有去了解過沈淮的資料跟背景,也不意味著他沒有認真的去分析梅鋼及梅溪鎮的產業布局。
“梅鋼這手棋,打得云山霧里啊,他們的意圖,叫人難以猜測啊。”范文智將手里的文件,丟到茶幾上,忍不住長嘆氣,跟坐在對面的梁榮俊說道。
省鋼下屬徐城冶金研究所所長梁榮俊,也是省鋼兼任東華市鋼后,將到東華來領導東華市鋼重組整頓的總經理人選,他比范文智還要年輕一些。
梁榮俊八十年初大學畢業就進入省鋼集團工作,從普通技術員干起,八十年代末競爭分廠廠長失利,外派到德國留學。他本來打算在國外定居,但受當時剛進省鋼主持工作的范文智的邀請,才回國主持省鋼集團的研究工作,是省鋼集團當前的核心骨干之一。
范文智也知道東華市鋼這個爛攤子難收拾,才打算讓梁榮俊這樣的大將率隊進駐東華。
梁榮俊臉形瘦長,戴著厚厚的眼鏡,拿起范文智丟在茶幾上的文件,說道:“要我說,東華市鋼這個爛攤子就不應該接手。對我們來,最重要的就是學梅鋼,將煉鋼廠整體遷到徐城北區,沿渚江北岸布局,這樣才借助渚江水運的便利,大規模從其他省市輸煤礦,不再依賴于西嶺鐵礦,而為省鋼打開高速發展的瓶頸……”
“你說起來倒容易啊,”范文智苦笑道,“煉鋼廠整體搬遷要二十億,我從哪里搞二十億去?我跟趙省長爭取了多少回,也是答應這次接手東華市鋼,趙省長才同意將去年的利潤留給我們自用。東華市鋼的問題雖然大一些,但好歹不用我們掏錢。所以啊,我們還是把目光放在現實問題上……”
“東華市鋼的問題很復雜,你把擔子壓在我的肩上,我也要跟你要條件呢,”梁文俊說道,“不過要說現實問題,我們不需要去梅鋼背后的意圖是什么,其實梅鋼這時候跳出來攪一攪局,對我們也是有利的。”
“你說……”范文智要梁榮俊接著說下去。
“我說個方案你聽聽,”梁榮俊說道,“我們不要去管梅鋼背后的意圖是什么,也不管富士制鐵可能不會同意梅鋼掌握合資鋼廠50的股權,有一點是明確的,就是梅鋼在談不攏的情況,就是想把其在合資鋼廠15的股權脫手套現,而且還不能低于八千萬。如果總計50的股份,都由海豐及長青集團接手,他們除了承擔一億兩千萬的債務之外,差不多還要額外拿出一億四千萬的現金出來。這個對起初只打算拿出三千萬現金的海豐及長青集團來說,壓力可能有些大。如果說,我建議市鋼保留對合資鋼廠15的股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