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兒鬧了一陣,婆子們將午飯傳上來,媚娘小心侍候鄭夫人用午飯,一邊逗弄恒兒,親自喂他吃飯喝湯。恒兒和母親在一起,十分興奮,在榻上爬來爬去,不論誰扶他一把,他就能又跳又笑,盡顯童稚天真,引得鄭夫人樂不可支,對他更是愛得不得了,又怕媚娘反悔舍不得兒子,媚娘剛吃完飯,鄭夫人便借口說累了,要陪著恒兒歇午覺,隨便拿樣玩具給恒兒玩,引他不再注意媚娘,使著眼色,趕媚娘走。
媚娘戀戀不舍地看著自顧低頭玩的恒兒,無可奈何地站起來,黯然離去。
挑簾走出上房,還沒走下臺階,便聽見屋里傳來恒兒的哭聲,媚娘真真切切感受到心里刀割般疼痛,母子連心啊,哪一個母親狠得下心舍棄自己的孩子?
秦媚娘,她必定是不甘心死去的!
媚娘轉過身,春月早跟在后邊,不安地朝她深深福了一福,輕聲說道:
“大奶奶請回罷!太太說不妨事,慢慢會好的。大奶奶若是這會子再回頭,以后只怕就不能再見到了!”
媚娘怔住,翠喜翠憐走上來,小心扶了媚娘,說道:“大奶奶,我們回去罷!”
被兩個丫頭扶著,媚娘第二次流著心痛的淚水,離開秋華院。
過小石橋,走上一段平坦的水磨紋石路,媚娘不要翠喜翠憐扶,自己慢慢走著,一邊靜靜想事情,兩個丫頭跟在后邊,距離五六步遠。
走過荷花池,假山石后邊忽地轉出一個人來,也是走得匆忙,差點和媚娘撞了個滿懷,媚娘未及驚呼出聲,那人趕緊地退了一步,連連躬身作揖,口里稱道:
“沖撞了大嫂,實在對不住,請大嫂恕罪!”
媚娘一看,這不是六爺徐俊軒嗎?
徐家祖先行武出身,以軍功封爵起家,不用說男人們都長得高大威猛,看徐家這些后輩男兒就知道,個個承了祖先的優良基因,徐俊軒看著文弱瘦削,卻仍然長身玉立,氣度不俗,一張俊秀的臉,笑起來坦然真誠。
媚娘對他心存好感,覺得他有紳士風度,從那晚風雪之夜看出來的。
她還了個禮,說道:“是我走路不看路,擋著六爺了。”
徐俊軒掃一眼后面的兩個丫頭,又很快看了看媚娘,輕聲說道:
“大嫂遇到什么事了么?臉色不太好……”
媚娘低著頭,鼻子發酸:什么運道啊?要死不死的,穿到這個亂亂的候府,被人輕看,婆母搶了兒子,表妹都是狐貍精,丈夫不像丈夫,還不如小叔子體貼,幾天來的委屈壓抑,無人能分擔,一句充滿關懷的話,竟讓她有點承受不住,淚水差點滴落下來。
忍了好久,終是忍住了,那徐俊軒見媚娘只顧低頭不說話,卻也不走,呆呆地站一邊陪著。
媚娘調整好情緒,抬起頭微笑著對徐俊軒說:“六爺有事要忙,就請先去吧!”
徐俊軒關切地看著她:“大嫂沒事吧?我聽說大嫂開始學著管家,你這是從秋華院出來,太太她……”
媚娘笑著搖頭:“沒什么,太太說我做得很好!我只是,在想點事情罷了!”
徐俊軒釋然:“沒事就好,那我先過去了!”
“好!”媚娘點頭,不自覺地多嘴問了句:“六爺要去哪里啊?”
徐俊軒走了幾步,聞言又停下來,回頭笑道:“為參加明年春試,一直悶在房里讀書,今日有一同窗相約,說多人請了吳翰林在醉仙樓聚會,屆時可能會論及歷年考場卷題,我得趕緊去,好歹也聽聽些,或許對明年會試有所提示呢!”
媚娘眼睛一亮,急忙問:“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因何這么看重吳翰林?他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徐俊軒被媚娘問得發蒙,撓撓頭答道:“去的自然都是要參加會試的貢生,吳翰林可不好請到,此前許多權貴人家的子弟請他,都不肯赴會,這次還是這些名門世家子弟相求,央了莞山書院的黃院長出面,才將他請了來,據說,經他推測的會試卷題,十有八九都猜得準……”
媚娘臉上微微泛起紅暈,激動地走近徐俊軒,距他只有一步之遙才停下,一雙眼睛清亮無比地盯住他,可憐徐俊軒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又怕她再逼近來,緊張地往后看了看,找準退后一步的地方。
媚娘見他那樣,知道自己嚇著這個讀書人了,禁不住哧地笑出聲,退了一步,對徐俊軒說道:
“對不起!我太心急了,六爺或許不知道,我娘家哥哥,也要參加明年春試。”
徐俊軒恍然大悟:“哎呀!真的呢,那日聽秦家舅爺說過,我倒是忘了個干凈!”
他含笑說道:“我知道大嫂的意思了,放心吧,我會將吳翰林的話都記下來,寫在紙上,也教秦家舅爺回來看看!”
媚娘忙對他福了福身:“如此再好不過了,謝謝六爺!”
徐俊軒擺著手:“大嫂不必如此,舉手之勞而已!”
叔嫂又說了兩句客氣話,各自散去。
徐俊軒帶來的消息令媚娘心情大好,秋華院帶出來的所有不快煙消云散,她臉上現出一絲笑意,神色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