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1067. 友情天地

編曲不是獨立的作品,采樣編曲,也就談不上侵權,至多就是個“借鑒”,去跟原作者打招呼是講禮貌,臉皮厚一點省掉這個打招呼對方也沒辦法。

中村兄如果采樣了別人的曲子,處理版權問題的時候還有些麻煩,但采樣編曲,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到時候,由索尼那邊出面去拿個許可就行。

真要說起來,中村兄在青山學院大學就讀時的心中偶像桑田佳佑,這位天才音樂人的作品當中,也有不止一首,在制作的時候借鑒過洋樂的風格。

巖橋慎一放下心來,去看美和醬,想起她剛才一通夸張渲染的“正人桑像是做了壞事”的話。這一會兒,真有點好奇起了中村兄聽到這番評價會是什么表情。

“想說什么?”

美和醬接收到他的視線,撅起嘴,歪脖子病一犯,盯著他看。。

巖橋慎一大人有大量,“什么都沒有。”他跟中村兄說話,“具體是采樣了哪一曲呢?”

中村兄猜不著這兩個人在打什么啞謎,但巖橋慎一發問,還是收起好奇心,告訴他,“是地火風樂隊的《Let'sGroove》。”他解釋道,“之前參加廣播節目時,在節目里寫了一段主歌。過后,想著制作一支地火風感覺的曲子,這樣把它補全,又進行了大概的制作。”

“原來如此。”巖橋慎一點頭。他起身去跟這邊的錄音助理說話,讓助理送一份地火風樂隊的《Let'sGroove》過來給他參考一下。

吩咐完了人,又跟中村兄商量,“先把曲子制作出來,然后,拿去給蘆田制作人。”

蘆田是索尼這邊負責DREAMETRUE的總制作人,樂隊采樣了其他樂隊的編曲,拿授權的工作不是由樂隊的人來做,而是要讓唱片公司出面。

先把曲子制作出來,拿去給蘆田制作人聽,之后的事,就看索尼的了。

巖橋慎一這么說,中村兄一聽便明白。

兩個曾毅達成共識,挽起袖子做準備工作,從剛才無形之中吃了個癟以后就老實了的美和醬,聽著他們兩個說話,聽了一會兒,失去興趣,自己埋下頭,用圓珠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和中村兄確認完了這支曲子的編排,巖橋慎一也一并聽過了地火風樂隊的那首《Let'sGroove》,了解了他借鑒的程度。

隔天,他拿著曲子親自跑了趟索尼,去跟蘆田制作人見面。

對外打交道要授權的事,要由唱片公司去出面。但巖橋慎一身為隊長和樂隊制作人,則要負責把這件事送到唱片公司那邊去,并且說服對方出面。

見了面,巖橋慎一說明來意,把中村兄的曲子和地火風樂隊的《Let'sGroove》一并奉上。蘆田制作人分別聽過了曲子,稱贊道:“中村君寫了首好歌。”

巖橋慎一點頭,“確實,無可挑剔的一首主打歌。”這支曲子,絕對是單曲主打級別的曲子。而且,還是一首只有美和醬能唱好的歌。

蘆田制作人問他,“下一張單曲,打算發行這一曲嗎?”

“現在才只有曲子,歌詞還沒個影呢。”巖橋慎一回道,“能不能趕得上下一張單曲,要看靈感之神有沒有關照我們的吉田桑。”

蘆田制作人為他這個說法哈哈大笑,配合著回了句,“那我也要替吉田醬向靈感之神祈禱才好。”

這是覺得這首歌一定得要發行的意思。蘆田制作人開過了玩笑,正色道,“授權的事就交給我處理好了。……編曲采樣而已,不是什么大問題。”

曲子唯一的問題有索尼出面去解決,接下來,就是要去給美和醬布置作業了。

巖橋慎一得到蘆田制作人這句保證,任務完成,一身輕松。他正在心里盤算要說點什么,蘆田制作人忽然提到,“剛才,聽來了一件小事。”

巖橋慎一作認真傾聽狀。

蘆田制作人笑了笑,“巖橋君前幾天,和小室君、YOSHIKI君幾位一起參加了廣播節目,有這回事吧?”

“是星期一的事。”巖橋慎一回道。

蘆田制作人輕輕點頭,“原來如此。”他看了看巖橋慎一面露迷惑的表情,說道,“負責接聽樂隊電話的接線員那邊,最近幾天接到了幾通電話。”

“大概有個二、三十通左右,也不是太多。”蘆田制作人告訴他,“電話的內容是,‘巖橋制作人的聲音,和以前聽過的樂隊KIRIN君在廣播里的聲音很像。”

巖橋慎一笑了,“聽眾的耳朵還真厲害。”

蘆田制作人也笑,“平時,巖橋君上電視的時候,大家看著你的臉,就不會特別把你和長頸鹿男的形象聯系到一起,但是,只能聽到聲音的時候,就難免對聲音過于關注。”

樂隊剛出道時,只是小有名氣,彼時,巖橋慎一也還是個從來沒有走到臺前過的幕后黑衣人,三個人一起行動,去參加廣播節目,還跟美和醬在廣播里嘴皮子炒黃豆,送上一場不要門票的相聲。

參加個廣播節目,卻被聽眾關注到了自己的幕后身份,這個展開讓巖橋慎一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余,也并沒有當成是件大事。

廣播節目受眾有限,樂隊當時也不是什么大牌,聽過節目、記住了他的聲音,還能剛好也聽到了那一期《ALLNIGHTNIPPON》的聽眾,估計也就這幾十個人而已。

也正是因為同樣清楚這一點,蘆田制作人才把這件事當成是個趣聞說給他聽。

樂隊現在已經大紅大紫,想要再三個人一起去參加廣播節目,這種事恐怕難得很。而巖橋慎一也不是個廣播節目常客,能請得動他的廣播節目,百分之百都是超大牌。這樣一來,這點小事最多也就在小范圍里,被幾個人暗中討論一下而已——

就算真有人問到他頭上,長頸鹿男的事,和他巖橋慎一有什么關系?

頭套一戴,誰也不愛。

巖橋慎一把這件小事放到一邊,并沒有往心里去。

星期五到了。

還不到下班時間,辦公間里的年輕男女們,就已經有點心浮氣躁,相鄰的同事抬起頭相互看一看,悄悄擠眉弄眼。

周末狂歡就從星期五晚上開始。

章子心不在焉,目光飄來飄去,忽然定在某一處。穿著公司粉藍色制服的美穗,沖她露出個有點夸張的笑容。和美穗熟悉了以后,章子才認真打量過她的臉。一張圓圓的、小巧可愛的臉,干干凈凈,像她的個性那樣單純。

這種女孩子,跟她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章子心想,美穗的學生時代,一定沒有經歷過像她那樣的痛苦。這樣的女孩子,一定是被當成開心果、當成可愛的妹妹、當成是……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章子心頭猛地一跳,險些從座位上落荒而逃。她定了定神,看著響個不停的電話,恐懼感在心間蔓延。

“章醬電話哦,電話!”

坐在她旁邊的女同事松田一美湊近她,壓低了聲音提醒她。連特意放低了的聲音,聽在章子耳朵里,都有如雷聲響起。她閉上眼睛,胡亂抓起話筒,放到耳邊——

是先前負責的客戶那邊打來的。

章子松了這口氣的一瞬,感到眼眶微微發熱。她低下頭,克制著語氣,公事公辦的和電話那邊溝通著。

同期的職員當中,章子在客戶那邊的評價最高,備受信任。這其中是否有她容貌出眾的原因不好說,但章子也曾享受這種外表帶來的額外好處。

可現在,她每天強撐著衣著光鮮、畫好全妝出門的時候,偶然看到倒影在玻璃里的自己,心頭就涌上一股想要把盛開的鮮花統統扯碎的沖動。

章子放下電話以后,松田一美迫不及待開起了章子的玩笑,“章醬剛才神不守舍的。”

旁邊的同事也趕來湊熱鬧,“畢竟是星期五嘛。我從現在,就計劃起了今天要去哪一家店。”

松田一美笑道,“不過,章醬可不是因為計劃去哪一家店才這樣。”

說這一句的時候,她故意稍微抬高了聲音,好讓坐在附近的人也聽到。這種做法當中,未必不是帶著一絲的譏諷。

之前的一個月里,章子每個星期五,都以回去看中森明菜主演的電視劇為理由早早回家。而每當章子離開,總有男同事語帶遺憾,玩笑說“章醬被明菜醬奪走了。”

這樣的美人,連不在場都能成為話題。

章子成了電視劇的忠實觀眾,甚至拒絕了周五的夜生活,其他同事里,也有因此而對那部《可愛的季節》感興趣,也跟著選擇在聚餐后早點回家,去看電視劇。

這樣的美人,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被人模仿,并且被寬容對待。即使她不合群,也有人主動理解她。

松田一美話里帶刺,但章子心不在焉,根本沒有發現別人惡意的余力。

先前的一個月里,托美穗的福,給了她個臺階。星期一到公司上班,美穗主動找她交流電視劇的觀后感。章子本來是順水推舟,借著看電視劇的理由躲開應酬,但這一個月里,她也一集不落的看了下來。

……羨慕明菜桑扮演的花音,能有個透過她的外表看到她美好心靈的好朋友。

但是,這樣的一對摯友,卻因為喜歡同一個男人而決裂。章子一邊在心里感到不值,一邊又忍不住暗暗冷笑,心想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友情存在。

下集預告里,花音果斷與直子絕交,不拖泥帶水的作風令人感到爽快,但也不禁為之可惜。章子回味心中出現的這一絲可惜的時候,忽然意識到,她所可惜的,不是花音被朋友和戀人的雙重背叛,而是,為一對摯友就這樣分別而可惜。

可她明明從來都不相信有真正的友情存在。

這一周,章子很想知道接下來的劇情。想要知道這場絕交還有沒有挽回的余地,從背叛之中長出的愛之花,結出的又是怎樣的一顆果實。

然而、然而。

今天晚上,章子不敢回家。不止今晚,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不要回去、哪怕就此消失。

今天一早,貸款公司的追債電話打到了她公寓的管理員室。對面雖然沒有泄露信息給房東,但打電話來的是個聽上去像個小阿飛的男人,章子接完了電話后,房東也沒有給她好臉色。

這樣的公寓,房東怕麻煩、怕沾到是非,最忌憚來歷不明的租客。

章子的公寓有接入室內的電話,追債電話故意打到管理員室,無疑是對她的一種警告。如果她再還不了錢,對方就會把她欠了貸款的事告訴她的房東、告訴她的公司。

這一整天里,章子聽到電話鈴聲時,都感到心驚膽戰。

下了班的慣例聚餐,章子和美穗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起。

親眼見證了這兩個原先話都沒說過幾句、怎么看也不是一路人的女孩子,因為一部電視劇,在這一個月里,關系突飛猛進,同事們在感到不可思議之余,也難以克制調侃打趣的心。

尤其眾人都知道,過后,這兩個人都要以看電視劇為理由早早離場。

盡管這一個月來,使用這個理由的已經不止是這兩個人,但是,就連同樣要回去看電視劇的人,也會特意打趣這兩個人,似乎是一種強調自己并非不合群的策略。

當章子品味到這一點的時候,在心里不禁佩服那時第一個說要回家的美穗。這個看上去天真、無攻擊性的女孩子,其實內心堅強,充滿自信。

相比之下,被光鮮的打扮、jing致的妝容所包裹的自己,卻脆弱的連“不”都說不出來。

章子裝著心事,盡管不失禮貌,難免顯得客氣僵硬。目光偶爾落到美穗的臉上,看著她那張天真的圓臉上開朗的笑容。

“章醬”美穗轉過臉,笑吟吟的招呼她。

最近,章子意識到,美穗好像在把她當成是朋友看待。從電視劇第一集播出后,美穗主動來問她自己錯過了的開頭劇情,就是從那時候起,章子把看電視劇當成早點回家的理由,又在星期一上班時,等著美穗在午間主動找過來,聽她對劇情發表感想。

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隨時都會掉下去的自己,和一片光明的美穗,這樣的兩個人之間,怎么會有友誼存在呢?

可是,當美穗看向她的時候,看不到她其實正站在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