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841. 先禮后兵

“你來了——”

中森明菜興高采烈。

一進門,這么一張喜悅的笑臉迎接自己,巖橋慎一也覺得心情舒暢。他走上玄關,打量了她一下。

中森明菜神采奕奕,眼睛明亮濕潤。

玄關有動靜,小狗健太也跟著跑過來湊熱鬧。見著是巖橋慎一,高高興興往他腿上跳,小而短的尾巴甩得歡。

平時帶過來的狗點心看來是很起作用。

巖橋慎一蹲下來,摸摸小狗的頭,陪它玩了一會兒。

進了門,又是楚楚動人的女朋友過來迎接,又是聽話黏人的小狗找他撒嬌。巖橋慎一把健太抱在懷里,頗有那么點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趕腳。

雖然按中森明菜的安排,他是健太的“歐尼醬”。……也行。

中森明菜說聲“還有湯沒好”,走進廚房,繼續她未完成的晚餐。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碟,兩個人吃的話,如她在電話里所說,豐盛的晚飯。

她一抬頭,看見巖橋慎一抱著健太到客廳,說了句,“健太是個撒嬌鬼。”

聽不懂“撒嬌鬼”是什么意思的健太,在巖橋慎一懷里扭來動去。巖橋慎一剛把它放下,小狗立刻又搖著尾巴,跑到中森明菜腳邊。

中森明菜眉眼彎彎,喜滋滋,“就說它很會撒嬌吧?”

在他懷里的時候是“撒嬌鬼”,到了她腳邊就是“會撒嬌”。巖橋慎一忍不住要笑,“嗯”了一聲,話里有話,“是挺會撒嬌的。”

這個中森明菜于是心滿意足,壓根聽不出來。人高興了,一張小臉,更顯得嬌媚可愛,盡管衣著居家樸素,但也照樣勾人心弦。

她轉過身去,照料鍋子。巖橋慎一瞧著她微微低頭的后頸,纖細的背影,還有被圍裙的細帶子襯得更苗條的腰,心里冒壞點子,故意問她,“不是說,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嗎?”

“慎·一”

中森明菜拖長了聲調,像阻止他亂說話似的,叫他的名字。這副語氣,仿佛在說巖橋慎一是“明知故問”。

穿得漂漂亮亮的是什么意思,難道還不知道嗎?

她理直氣壯。

巖橋慎一讓她勾惹的心里癢癢,眨眨眼睛,“知道了。”

悠閑的星期一晚上,下班之前接到女朋友的電話。她在家里準備好豐盛的晚飯,高高興興迎接自己。連她養的小狗也無比友好。

一切都很完美。

至于接電話時,感覺到的那一絲絲的不對勁兒,現在看來,完全是想多了。

中森明菜一做飯,就嫌棄巖橋慎一在旁邊晃來晃去占地方。他老老實實待在外邊,菜還沒上完,先喝掉了一罐啤酒。

他想起來,問了句,“這一季的月九劇在演什么?”嘴上說著要陪女朋友看月九電視劇,實際上卻對電視劇內容一無所知。

不過,中森明菜自己也差不多,“……不知道。”都是嘴上隨便說說,給富士電視臺貢獻不了收視率。

兩個人吃飯,消受不了多少。餐桌上雖然樣數不少,但分量都不多。人吃飯之前,也給小狗健太準備它的狗糧。

巖橋慎一常來常往,廚房里逞不了威風,投喂小狗倒是做得挺熟練了。

中森明菜自己忙來忙去,這會兒倒不急著動筷,單手托著下巴,看巖橋慎一吃。

“嗯?”巖橋慎一眼睛看她,嘴巴忙著嚼東西。

中森明菜瞇起眼睛,“今天的工作怎么樣?”

巖橋慎一喝口水,“都是好消息。”他神采飛揚,“那張企劃專輯大賣,看樣子,這個月結束之前,賣破一百萬張不成問題。”

中森明菜“哦”了一聲,小聲贊嘆,“真了不起。”

“也有你一份功勞在里面呢。”巖橋慎一心里高興。企劃做成了,他在業界名利雙收。但真的說起來,會有這個計劃,起因是中森明菜說,想和他一起合作。

是和中森明菜的交往,打開了他的思路,給他提供了好的方向。這么說也沒錯。

她滿心期待兩個人的合作,結果,合作期間吵了又吵。

現在企劃成功,巖橋慎一順勢和野崎公子提議再一次合作。相比要妥協的合作企劃,他向野崎公子伸過去的新合作意向,才更像是兌現跟中森明菜之間的約定。

只不過,事情有沒有定數,要看研音那邊怎么跟她說,這件事不好由巖橋慎一提前告訴她。

……估計,等她知道了以后,又要撲上來把他給一頓討伐了。

他當面說中森明菜給他帶來了幫助,中森明菜聽著,心里美滋滋。有什么話到了嘴邊,看著他的臉,忽然打住,沒說出來。

巖橋慎一收起自己的思緒,覺得好奇,“怎么了嗎?”

中森明菜連連搖頭,把自己盤子里的金針菇豬肉卷往他盤子里堆,笑瞇瞇催促,“慎一你多吃點。”

送走了自己盤子里的豬肉卷,又從巖橋慎一盤子里換走了他的玉子燒。

“有想吃的和不想吃的,裝盤的時候就分好,不就可以了。”

巖橋慎一出謀劃策,中森明菜懶得往耳朵里放,振振有詞,“和你交換著吃,吃起來更有意思。”

“這樣有趣嗎?”

她點點頭,捻起一小顆酸梅放進嘴里,一張小臉夸張地皺成一團,跟個不好好吃飯的小孩似的。

巖橋慎一拿她沒辦法,只好陪著她,把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雖說一月是冬月,不過,屋子里的暖氣夠足,喝點酒、再這么調皮搗蛋,一頓飯把中森明菜吃得小臉紅撲撲。

中森明菜自己像個剛出籠的白面包子騰騰冒熱氣,拿手扇扇風,眼睛還忙著一下下瞄他,“慎一你面不改色的。”

巖橋慎一有沒有改色,他自己不知道。但中森明菜嗔過來這一眼,外加這點微妙的神情,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引誘。

“是嗎?”他眨眨眼睛。

中森明菜認真點頭,評價道:“可擅長裝蒜的一張臉了。”

巖橋慎一讓她給噎了一下,睜大眼睛。中森明菜哧哧笑,跟他商量,“你現在洗澡,還是再等一會兒?”

“你洗了嗎?”他不答反問。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告訴他,“回來的時候就洗過了。”

這么說了,就是不會一起去浴室的意思。

巖橋慎一做不來死纏爛打的事,老老實實一個人進浴室。不一會兒,浴室的玻璃門上映出中森明菜的身影。

她揚起聲調,“我把你換下來的衣服帶走了。”

等巖橋慎一舒舒服服洗完了澡,準備出去的時候,才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

“明菜、明菜”他站在浴室門外喊人。

中森明菜還沒過來,愛湊熱鬧的神經質小狗健太先沖過來。巖橋慎一一邊應付小狗,把它往外趕,一邊抓著腰間的浴巾。

中森明菜姍姍來遲,胳膊肘里搭著幾件衣服,瞧見他這副模樣,一臉嫌棄,“這樣就出來了嗎?”

這副模樣,百分之一百二是故意的。巖橋慎一有點無語,“我要換的衣服呢?”

“不是給你準備了嗎?”她若無其事。

巖橋慎一瞧著她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更無語了。

要換的衣服準備好了不假,但不是他平時用的,而是中森明菜的浴衣。巖橋慎一往旁邊讓了一下,請她看看。

中森明菜踮起腳,瞄了一眼,輕描淡寫,“不小心拿錯了。”

“……”你自己相信嗎?

巖橋慎一無語,她倒是高興了,笑嘻嘻的打圓場,“反正也不是沒穿過,將錯就錯嘛。”

“這個也能將就嗎?”又不是第一次過來沒得穿的時候。

看他不樂意,中森明菜看看臂彎里的衣服,出謀劃策,“那穿這個怎么樣?”她做起了介紹,“是之前給你買的,一次都還沒有穿過呢。”

“故意的吧?”巖橋慎一嘆氣。

放錯浴衣讓他穿她的是假,要讓他穿現在的衣服是真。

就知道今天下班之前,那隱隱約約感覺到的不對勁,不是無緣無故。豐盛的晚飯是真的,替他準備洗澡水也是真的,至于有沒有穿得漂漂亮亮的,這點還有待驗證……

但他在電話里感覺到的中森明菜哪里不太對勁的微妙直覺,也成了真。

這個中森明菜,偶爾也能玩弄這么點漏洞百出的小心機。

好在真正想讓他穿的,不是她精心準備的大碼女裝,只是準備了新的正裝而已。漿挺的襯衫和西褲,連領帶都附帶全新一條。

“穿穿看嘛。”中森明菜微笑,“剛好試一下合不合適。”

在家里洗完澡,還要穿得這么正經,多累啊。

不對、不對。

洗完澡以后女朋友給準備好正裝,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正經。

越想越不對了……

巖橋慎一嘆氣,把衣服要過來。

也不是第一次試穿她買的衣服……干嘛要弄得這么麻煩。

當然,他也不是真的拿中森明菜沒辦法,但就是帶著一點微妙的、就算配合她一下也無所謂、順便再看看她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的想法,先對她的浴衣表示抗議,再按她計劃的,把她準備好的正裝穿到身上。

中森明菜有沒有穿得漂漂亮亮的,這點仍不得而知。但巖橋慎一自己,倒是已經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的了。

“慎一你穿得整整齊齊的時候,看著可神氣了。”中森明菜評價道。

巖橋慎一把領帶拿在手里,“是嗎?”

“嗯嗯。”她點點頭,“領帶也試試看嘛。”

開弓沒有回頭箭,巖橋慎一老老實實,把領帶也系好。試穿她買的衣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格外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像是在被老師檢查作業那樣的拘束。……不知道哪里錯了一道題。

穿戴整齊了,中森明菜像模像樣的打量他一番,點點頭,像在確認是不是合適。確認完了,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巖橋慎一的表情。

他神態自若,任中森明菜圍著他轉圈圈。

“挺合適的。”

中森明菜下結論。她抱起胳膊,點評道:“這副樣子,跟我在商討會上見到你的時候一模一樣……”

“商討會?”巖橋慎一愣神。

中森明菜忽然繃起臉,一把揪住他的領帶,“……看著可會裝蒜了!”

巖橋慎一瞪起眼睛。

這個一貫沉不住氣的中森明菜,努力按捺了一晚上,終于現出原形,“上次就是這樣,這次怎么還是這樣,現在還是,裝得像個沒事人!”

氣勢洶洶的,不像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倒真成了個正兒八經的獅子王。

“要說會裝蒜,你也不賴吧……”

原來是為了這個。巖橋慎一半是無語,半是覺得好笑,“從下午打電話到現在……”

“嗯?”

“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他原話奉還。

弄了半天,還是為合作企劃的事。只不過,上一次,這個中森明菜打直球,直接撲上來一頓討伐。這一次,還醞釀了一番,耍了點先禮后兵的拙劣心機。

“你還敢說呢!”

中森明菜瞪起眼睛,“我只是騙騙你換衣服而已,哪像你……”她揪著領帶,正要大說特說。緊要關頭,忽然從角落里沖出一支救兵——

不明就里的小狗健太,聽到這邊的動靜,從窩里竄出來。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哪個都不是敵人。于是自然而然,選擇了汪汪叫著維持秩序。

小狗弄不清楚人類之間的復雜情感,比如生氣未必是真生氣,也有可能是裝蒜……在兩個人腳邊打轉,拽一拽這個的褲腳,拉一拉那個的褲腳。

巖橋慎一忍俊不禁,“養小狗就是這點有意思。”

中森明菜一副又想承認、又不愿意承認的樣子。

從剛開始的聽到兩個人動靜大一點,就撲過來保護中森明菜。再到現在給兩個人勸架,總算跟小狗健太徹底混熟了。

……但也許跟眼前這個他被中森明菜擒住的場景有關。

狗狗樸素的正義感啊。

“還要繼續嗎?”巖橋慎一低下頭,看著她攥著領帶的那只手。

紙老虎重整旗鼓,又瞪起眼睛,“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你。”她嘴上不留情,手上也使勁兒拽了一把。

她揪著領帶,“你就這么說好了。”

“說什么?”

“合作的事——”中森明菜揚起眉毛,“你怎么這么會裝蒜,這么會捉弄人啊。”

巖橋慎一不解,“捉弄你?”

中森明菜重重點頭,像泄了氣似的,“我不知道慎一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