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803. 權衡利弊

渡邊萬由美其實并沒有那種強烈的、一定要按母親給的意見去靠攏老牌勢力的意愿。這也是她愿意把這個問題暫且繞過不談的原因。

但反過來,這次的事還關乎接下來她與巖橋慎一的合作到底要走向哪一邊。

也正因如此,她選擇避而不談。直到現在,THE

HEARTS的專輯開賣,樂隊的前途已然明朗。這個問題也避無可避,非得決定下來不可。

在和巖橋慎一說這個問題之前,渡邊萬由美先和母親渡邊美佐溝通。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商談的順序,已然暴露她心中的答案。

巖橋慎一今年的動作,讓半個業界為之矚目。在渡邊家,一向對他贊賞有加的吉田正樹,現在更對他充滿信心。吉田美樹啞口無言,不喜歡巖橋慎一是一回事,可面對這樣的人物,不能不承認他的才能。

只有渡邊美佐,對巖橋慎一能做出這樣的成績意料之中。但她絲毫不為跟巖橋慎一把話說開的事感到后悔,正相反,他越是能力出眾、野心外露,當初她的決定就越是正確。

不僅如此,對于巖橋慎一這個人本身,渡邊美佐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沒有惡感。真要說起來,還有一份欣賞。只不過,凡事要看長遠,不得不走那一步。

就算現在,聽渡邊萬由美轉述的巖橋慎一的打算,渡邊美佐也心平氣和。許多事無需過于解釋,只是聽完,巖橋慎一的野心與抱負,就攤開在她們母女面前。

而一并展示在渡邊美佐面前的,還有女兒萬由美的打算。

“你和巖橋想到一塊兒去了?”渡邊美佐問。

渡邊萬由美不置可否,“巖橋的打算,也不是走不通的路。”

正相反,是一條只要走通了,就是康莊大道的路。

渡邊美佐看女兒的態度,把話說開,“只是野心太大了。是一步成功,一步失敗的野心。”真能走好了,那是另一碼事。一個走不好,就是半路夭折。

到時候,渡邊萬由美還有退路,巖橋慎一未必能承受得住。

“至今為止做了這么多事,都是一步成功,一步失敗。”渡邊萬由美回道。

渡邊美佐沒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是你信任巖橋……”

“信任他。”她的回答不假思索——可或許應該說,是早已深思熟慮。

從女兒這里得到這么個回答,渡邊美佐卻仿佛意料之中。渡邊萬由美下定決心,“巖橋說的沒有錯,老牌勢力之間錯綜復雜。即使得到母親您的幫助,

也未必能再把資源整合到自己手里。”

“我和那種論資排輩、身份大于能力的環境合不來。”渡邊萬由美語氣頓了頓,“比起回頭看,還是應該往前看。要不是往前看,也不會走到現在。”

不會破格起用巖橋慎一,不會和他合作,那么,一切就都無從談起。

渡邊萬由美下定決心,渡邊美佐也沒有勉強干涉的意思。

巖橋慎一那個人,做事不按理出牌,無法忍受命運不能握在自己手里。只不過,在和女兒提這個建議的時候,渡邊美佐沒有想到,巖橋慎一的野心有這么足。

同樣的,以渡邊美佐對女兒的了解,巖橋慎一提出這個打算,她會對自己給出的建議動搖、進而情愿去走這條更難的路和他合作,這也是一種“意料之中”。

巖橋慎一野心勃勃,渡邊萬由美同樣滿心抱負。這么兩個人,偏偏又在許多想法上不謀而合,正好把勁兒往一處使。

“我和巖橋不一樣。”渡邊萬由美和母親說真心話,“我有退路,巖橋沒有。”

“沒有退路的人……”

“而我相信沒有退路的人。”渡邊萬由美露出個笑容,像是在和母親開玩笑,“要是遇到了困難,我就和巖橋站在一起。”

她說的是“和巖橋站在一起”,而不是她有退路還能退回來,可見她的決心。

渡邊美佐聽了,也無話可說。

和母親通完氣,事情幾乎就成定局。

渡邊萬由美心里清楚,巖橋慎一提出的這條路走起來困難重重。可相比起待在老牌勢力環繞的地方斗心機,面向未來去挑戰反而更有勁頭兒。

凡事還是該向前去看。

電影公司把持業界的時候,想不到曰本電影會衰落至此。七十年代時,想不到現在CD成了主流。偶像一派熱火朝天時,也想不到會被樂隊取而代之。

事物不斷翻新,也就意味著能有拿到好牌、分到蛋糕的機會。

渡邊萬由美權衡利弊,還是情愿賭上一把,走這條眼下看來更難走、更異想天開的路。和巖橋慎一站在一起,和他繼續合作下去。不論是否不切實際。

她心意決定,卻按兵不動,打算等著巖橋慎一再舊話重提。THE

HEARTS的這張專輯成績一出,不論把經紀約交給誰,都是在釋放合作的信號。

這樣一來,不僅他們把經紀約放出去的時候要謹慎,接收的事務所也會仔細權衡。

和錯綜復雜的老牌勢力們,也要避開周防郁雄的BURNING系,同時,還要有一定的力量,連篩三遍,還留在網中的所剩不多。

渡邊萬由美自己心里先有個底,但不確定巖橋慎一的打算。她起初在心里猜測,巖橋慎一或許會想要跟研音打好關系。可轉念一想,又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眼下看來,如果是為了謀求合作,似乎沒有把這張好牌交到研音手里的理由。渡邊萬由美心里沒把研音當作這件事上謀求的對象,同時,也不怎么覺得研音會接這張牌。

但她打定主意,巖橋慎一不提,她就按兵不動。

一切都還沒個準的時候,THE

HEARTS的專輯,第二周的銷售狀況仍舊穩定,專輯的口碑也依舊穩住。照這個情形,長賣是不成問題。

經紀約沒有放出去,邀請樂隊去參加音樂節目的通告,都先送到唱片公司,暫時交給唱片公司團隊的人來決定。

HEARTS這支樂隊,現場演出時的臺風頗為奇妙。

初次的電視節目登場,演出時,唱了專輯里同名的主打歌《TRAINTRAIN》。主唱甲本浩人在臺上唱歌時宛如抽風踩電門,瘋狂吐舌甩頭翻白眼,先前通過紀錄節目認識樂隊的觀眾被嚇了一跳,紛紛打電話到電視臺詢問——

“這個主唱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要不然,就是唱歌時犯了病,或者純屬故意搗蛋。

可是,就算這么看著亂七八糟的一頓亂唱,這首歌竟然還是出乎意料的好聽。不少看了電視的觀眾,甚至帶著一點想去聽聽看原曲的想法,準備去買一張。

不過,這種一塌糊涂的臺風,出乎意料受到男性和年輕人的歡迎。真要說起來,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跟曰本上班族喝醉了以后借酒胡鬧有異曲同工之妙。

至于年輕人,會被這種帶有反抗意味的行為吸引的,實在數不勝數。

當然,也有看到主唱抽風就換臺的老派觀眾。只不過,下一次,在另一個音樂節目里,又看到了這支樂隊,這次樂隊演唱的,是一首叫《青空》的歌。

沒有吐舌甩頭翻白眼,而是普普通通站在舞臺中間,認認真真、像個孩子似的唱著歌。而他認認真真唱著的這首歌,又是那樣的動人美麗。

從前不怎么上電視的個性派歌手與樂隊們,一朝成為電視臺常客以后,就時常會帶來令普通觀眾感到迷惑的演出。

像是在舞臺上搞破

壞、在演播室搞破壞、在自己或是隊友身上搞破壞……

亂七八糟。曰本觀眾見多識廣。

HEARTS的專輯在第二周繼續熱賣時,河合奈保子與西城秀樹的合作單曲,也擺上唱片店的貨架。

從藤彩子和BOLAN的單曲到現在,一張又一張。而在這一張之后,就是負責收尾的單曲,中森明菜與ORIGINAL

LOVE合作的《接吻》。

而后,這次企劃的單曲就從頭到尾發行了一遍。但這并不是結束。制作企劃時,準備的是“企劃專輯”,單曲發完,還有專輯在那里等著。

這種串起半個業界的企劃,在利益分配上讓人頭大。之所以前期準備那么麻煩,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要怎么拿出個各方都滿意的方案。

當初商談時,巖橋慎一提出來的,就是他的唱片公司要這張專輯的發行權。

把一張專輯里的每一首歌都單獨發行了單曲,大眾已經買了自己喜歡的那一首歌。如此一來,會影響到專輯的銷量,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

可單曲的口碑極佳,每一首歌都是精品,想特意買一張專輯從頭聽到尾的大約也不少。當然,巖橋慎一不會什么都不做,讓專輯賣幾張算幾張。正相反,他另有主意。

河合奈保子和西城秀樹的這張單曲發行的這一周,剛好是今年的排行榜截止的日子。從這一周開始起,就算是新一年的榜單。

企劃的單曲發行到現在,有一登場就拿冠軍的,有初登場成績只排在前五,但過后銷量穩定的,不論哪種走勢,每一張單曲都進入了年榜前一百名。

而河合奈保子和西城秀樹這對過氣兄妹組合,又能賣出去多少,會不會成為銷量最低的那一張……

巖橋慎一不在意,西城秀樹這位只在錄音時見過一兩次的前輩會不會在意也不得而知,但河合奈保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在擔憂。

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單曲發行的這一周,還是河合奈保子交稿的日子。

委托外部提供詞曲,交稿的時候,當然不是河合奈保子拿著歌曲小樣來見巖橋慎一,或者約定在錄音室見面之類的情形。

河合奈保子的經紀人把歌曲寄到唱片公司,過后,她本人又給巖橋慎一打電話告知。按說這一步也不需要,曲子送過去,只等著巖橋慎一那邊聯系她的事務所就好。

但是,河合奈保子感激巖橋慎一的認可,為表禮貌,特意讓他知道。

巖橋慎一接到電話時,歌曲的小樣還沒送到他手里。聽河合奈保子說了,先向她道謝,“我會認真聽的。”

兩個人在電話里客氣了幾句,這周單曲發行,難免提起來。

河合奈保子對著巖橋慎一說起自己悄悄去了唱片店的事,“……單曲擺的位置很顯眼,買的人好像也比想象中要多。”

做這樣的事,可不像是個年長的前輩。但是,特意去看,還把這件事當玩笑說給巖橋慎一聽,倒是能看到河合奈保子個性的一角。

巖橋慎一聽著,表示好奇,“河合桑有沒有買一張?”

河合奈保子在電話里笑了一下,“這個,就當作是秘密好了。”

巖橋慎一收下這個小小的玩笑。兩個人又聊了幾句,掛電話之前,巖橋慎一表示,如果她提供的歌曲被起用,到時候,也許需要她親自到錄音室,和南野陽子見面聊歌。

對此,河合奈保子非常爽快的答應下來。

進了十二月,年末的氣氛更濃。

去年,受天蝗病危自肅令的影響,商店街沒什么人氣,各家公司也都非常收斂,到了今年,就帶著一股要把去年的份也補上的勁頭兒,各種奢華招待,要什么有什么。

社會上一片奢華,證券市場和房地產市場都節節看高,每天都有新富人開著新跑車耀武揚威,六本木的夜總會里,夜夜可見一擲千金的豪景。

年末,巖橋慎一用在應酬上的時間更多,見到這些奇景的機會也更多。他又是制作人,又是唱片公司的經營者,偶爾還客串樂隊吉祥物,不論哪一個身份,年末都有得忙,行程本上每天都滿滿當當。

當樂隊吉祥物時沒機會領略,但另外兩個身份,讓他既親身享受著招待方給出的一擲千金的待遇,同時也以如此的待遇去招待別人。

GENZO的招待經費,在這一年的年底,直接翻了一倍。

這種事想想也清楚,別家事務所和公司的招待規格,一旦都提上去了,他的唱片公司,招待別人的規格也要跟著往上翻。否則的話,就要因為慢待得罪人。

說到底,身處在這樣的時代,總是要以不同的方式參與進來,不可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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