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過來是給他們送茶。
劇團里的小演員,有時也會被支使點這樣端茶倒水的活計。同級生使喚的是好欺負的小孩,老師喜歡支使的,反而是自己喜歡的孩子。
看年紀,這孩子不知道有沒有十歲。
石原跟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介紹,說他是劇團的小演員。
劇團里的小演員都是兼職,參加劇團演戲,類似是課外活動。當然,這份課外活動,有的是自愿參加,更多的則是被家里的媽媽鼓動報名。
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自身的一大樂趣就是安排孩子的人生。
波斯菊劇團在關西是頗有名氣的劇團,和關西地方的電視臺也有合作。小演員加入進來,既參加劇團的舞臺,也有機會出演當地電視臺的節目。
運氣好些的能被選中去拍,如果還兼備實力,那就有參加電影和電視劇拍攝的機會。
這份課外活動大約持續到小演員小學畢業,而后,他們就告別劇團。
在這之后,絕大多數的小演員都回歸普通學生仔的生活,但也有一部分小演員,走出新手村,繼續向著藝能界進發。
劇團和藝能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事務所挑選新人的時候,也會留意劇團的兒童演員。同樣,有天分的小演員,也有機會被劇團的老師推薦給業內。
“這是劇團的堂本直宏君。”
石原轉過頭去看渡邊萬由美,“本名是叫做堂本剛君,不過,我的規矩是,在劇團里都會稱呼大家的藝名。”
渡邊萬由美禮貌端詳堂本直宏,“你好。”
“您好。”
小男孩乖乖給她行禮,又向旁邊保持沉默的巖橋慎一欠身,看上去家教相當好的樣子。
巖橋慎一打量這小男孩,五官清秀,一張聰明伶俐,卻并不讓人覺得滑頭的臉,給人的感覺既聽話又機靈。
兒童演員最容易表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小大人式的兒童演員其實不討人喜歡。
巖橋慎一倒覺得,這個小孩表現出的恰到好處的機靈,是他本身就聰慧,而不是他在劇團里當童星學來的小大人式的機靈。
他看到桌上的茶,忽然想到石田三成三獻茶的故事。
曰本戰國時代,豐臣氏的名臣石田三成,少年時在寺院里當小和尚,豐臣秀吉打獵路過,口渴難耐,命他送茶來。
三成先送一杯涼茶給秀吉解渴,又送一杯溫茶讓秀吉適應茶溫,最后才獻上剛沏好的熱茶。
秀吉因此發覺到三成的聰慧機敏,把他從寺院里帶回去,后來委以重任。
巖橋慎一心想,要是哪天有哪個導演想拍三獻茶,要他舉薦演員的話,他肯定會推薦這個叫堂本直宏、或者說是堂本剛的小孩。
送茶的小男孩打完招呼,得到石原的允許后,退了出去。
石原隨口向渡邊萬由美說,“直宏君的演技很有靈氣,雖然年紀還小,不過,的確是天分型的演員。在劇團的兒童部里,如果有這樣的孩子,光芒是一定不會被隱藏住。”
說著一笑,“雖說如此,我之所以注意到他,卻不是因為他的演技。都說兒童劇團是課外活動,直宏君是少有的完完全全以參加課外活動的心態來參與的孩子。”
渡邊萬由美也挺會說話,“這種心態,也正是他光芒的一種了。”
石原聽了她的話,顯得格外高興。
這次換巖橋慎一瞄了一眼渡邊萬由美,悄悄在心里想“不愧是她”了。
聊天漸入佳境,渡邊萬由美和石原說起想邀請梅澤富美男來出演電影里的女形角色的事。
石原問了是怎樣的故事,又為什么選擇梅澤富美男來擔任這個角色。
渡邊萬由美把來時和巖橋慎一在車里談論過的理由告訴他。石原聽了,略為調侃式的說了句:“在女人緣好這件事上,梅澤君還是絕對不輸的。”
梅澤富美男風流成性,雖然是已婚男士,卻不是一般的熱衷于出軌,是業內頗有名氣的蜈蚣精。
大眾演劇算是低配的歌舞伎,梅澤富美男倒是也把歌舞伎的風流修行繼承了十分。
“我就把選擇梅澤君的理由,轉述給他吧。”
石原對梅澤富美男挺了解的,“如果是因為那樣的理由選擇他,而不僅是因為他是女形演員才選他,那么,梅澤君或許愿意讀一讀劇本。”
渡邊萬由美向他道謝。客串小跟班過來,很有配角自覺的在一旁旁聽的巖橋慎一,也陪著一起低下頭。
ZARD的大阪首演,定在晚上七點開始。
樂隊來演出前一周起,工作人員就掛上了ZARD的演出宣傳海報,還發放了宣傳的傳單。
東京來的搖滾樂隊,主唱是實力配得上容貌的大美人。
這樣的宣傳詞,樂隊下午過來彩排,蒲池幸子看到的時候,害羞到趕緊把視線從海報上挪開。
倒是三個樂手,對著這宣傳詞樂得不行。
大阪人的宣傳詞就是這么夸張。
不僅夸張,還有點“賊”。宣傳詞里被大夸特夸的其實并不是樂隊,而是樂隊的主唱。這種寫法,頗有那么點留后手的意味——
主唱是很厲害,至于樂隊怎么樣你們自己看。
吃過晚飯,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又一起去LIVEHOUSE看演出。兩個人沒去后臺,跟著觀眾們一起進場。
跟觀眾在一起,也能對入場率有個大概的估計。
宣傳到位,被吸引來的觀眾也不少,看樣子,滿場還是沒問題的。
入場前,巖橋慎一看到那張宣傳海報,稍微想了想,不禁佩服起大阪人的狡猾。
不過,話說回來,海報上的蒲池幸子看著確實光彩照人。這樣的主唱,即使真的是花瓶,那也是精美到能令房間增色許多的花瓶。
何況,巖橋慎一對蒲池幸子信心滿滿,這可不是花瓶。
他和渡邊萬由美進了場,努力往前擠了擠,混進周圍的觀眾當中。稍等了一會兒,工作人員關上了進場的門,前面傳來一陣騷動,樂隊上臺了。
“加油,幸子。”
送樂隊登臺時,赤松晴子鼓勵蒲池幸子。
“嗯,謝謝。”蒲池幸子對她笑了笑,而后深呼吸了一下。
從開始出道前的演出訓練起,赤松晴子就跟著她。在她登臺前、演出結束后的總結會上,都對她送上鼓勵。
帶著想當歌手的夢想,現在又當了樂隊的主唱。
巖橋慎一決定簽下她的時候,蒲池幸子覺得已經摸到了夢想的輪廓,最為激動、意氣風發的時刻,大概就是那一刻。
出道前的訓練雖然辛苦,她不覺得苦,也從未退縮過。
直到開始登臺演出,才又深刻體會到了成為歌手的困難。
剛開始演出的時候,沒幾個觀眾,冷清的場地讓蒲池幸子覺得不自在。站在臺上,臺下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她會為觀眾的反應患得患失,覺得自己的演出搞砸了。
成為歌手,站上舞臺,需要的不僅是勇氣,還有強大的內心。
她猶豫迷茫,甚至對舞臺和觀眾產生畏懼的時候,三個性格迥異的隊友,平川達也寬容、川添智久嚴厲、小柳昌法和稀泥,但不管是哪一種方式,三個人都向她送上。
有點嘴毒的川添智久還聲稱,“先前和赤松的磨合期給我們帶來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經驗,所以,你就安心唱就好了。”
這個隊友是真的沒有壞心,但也是真的嘴巴嚴厲——尤其喜歡“針對”赤松晴子。
但不管怎么說,決定了組隊,一起去合宿,一起創作,培養默契。既然是一個共同體,其他三個人就會在樂隊里發揮他們的作用,輔佐蒲池幸子走上正軌。
這種時候,就顯示出樂隊的優勢。
如果是SOLO歌手跟她的樂隊班底們,是無法做到這樣的相處,也無法給歌手這樣的的。
隊友在臺上,赤松晴子則在臺下,把她的經驗傳授給蒲池幸子。
赤松晴子的經驗的寶貴之處,在于這是她親身經歷后總結出來的。她能夠了解到蒲池幸子的迷茫和慌張的來源,而后,提供自己的參考意見。
三個隊友,赤松晴子,還有負責樂隊的工作人員們,各方各面的,讓最開始會因為觀眾的反應沮喪到抬不起頭的蒲池幸子,現在也能在臺上從容演出。
盡管登臺的時候,還是要慣例的緊張一番。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現在的程度還遠遠不夠,仍需磨練。
隊友們先她一步上臺,調試自己的樂器,而后,蒲池幸子才站到舞臺中間。放眼一看,會場里滿滿的,有一瞬間,還以為是在東京呢。
蒲池幸子平復心情,把話筒舉到嘴邊,“晚上好,我們是ZARD。歡迎各位來觀看我們的演出。”
話說出來,她臉一紅,吐了下舌頭。
開場白倒是沒有吃螺絲,順利說出來了。但是,彩排時,這句話里還有“大阪的”。
一緊張,忘了這是在大阪,就把平時說的詞又原封不動說出來了。
一登場,就先是一副出了糗的樣子。臺下的大阪觀眾們哄然大笑。
巖橋慎一在臺下,也把蒲池幸子這副模樣看在眼里,一邊替她捏了把汗——登場先鬧笑話,無形中會提升觀眾對樂隊的要求。
但是,在另一邊,他又覺得蒲池幸子這個自然的反應挺可愛的。
這時,她的隊友替她解圍,數起了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