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橋慎一神態平常,禮貌地跟蒲池由美子重新打了招呼。
這副模樣,渡邊萬由美一看就在心里確定,他剛開始就知道蒲池由美子不是錄音室的工作人員。也許連她是蒲池幸子妹妹這件事都知道也說不定。
心中有數卻不點明,像是他會做的事……渡邊萬由美想道。
蒲池由美子第一次到錄音室來參觀,就遇到姐姐的老板們過來,畢竟還是個學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又擔心因為她拜托姐姐帶自己過來而使得姐姐被老板責怪,顯得格外拘謹。
巖橋慎一卻若無其事,打完招呼,隨即跟蒲池幸子試聽起了剛才的錄音成果,順便跟錄音師上尾溝通,聽一聽這位離蒲池幸子的聲音最近的人的看法。
專業人士聊了一會兒,巖橋慎一又招呼渡邊萬由美這個自稱的外行,請她也來試聽看看。
這時,巖橋慎一看向蒲池由美子,也向她遞出邀請,“您要不要也來聽聽看?蒲池桑。”說到這,笑了笑,“今天錄音室里可是有兩位‘蒲池桑’。”
他這么一說,旁人都是一笑。
蒲池由美子露出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這么叫也不太方便,”巖橋慎一想了想,跟蒲池家的兩姐妹商量,“不介意的話,叫兩位的名字可以嗎?”
巖橋慎一比蒲池幸子年長不到一歲,又是她的老板兼制作人,直呼其名倒也無所謂。只不過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把稱呼從蒲池桑順便換成了幸子桑。
“那么,由美子桑。”巖橋慎一邀請她,“你要不要也來聽聽看,你姐姐的錄音。”
蒲池由美子沒想到他這么和氣好說話,反應了一下,“沒關系嗎?”
“沒問題。”巖橋慎一把耳機遞過去,“對了,聽過以后,由美子桑要是能反饋一下自己的聽后感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的聽后感想?”蒲池由美子有點緊張。
巖橋慎一沖她笑了笑,“普通的說一說對曲子的印象就可以,作為普通聽眾。”
他這種溫和的態度,緩解了蒲池由美子的緊張。
她接過耳機,戴在頭上。
“其實也用不著那么拘謹。”巖橋慎一這話是對蒲池幸子說的,“偶爾帶家人來錄音室,請他們試聽一下錄音的成果,沒問題的。”
“謝謝您,巖橋桑。”蒲池幸子道。
“這倒也不是需要道謝的事。”巖橋慎一對她說,“只是考慮到,我們作為音樂人,制作出來的音樂,所面向的正是普通大眾。要隨便帶什么人過來,請他們試聽,這顯然行不通,不過,偶爾帶家人過來,適當聽取他們的感想,也不是不可以。”
渡邊萬由美和蒲池由美子,這兩個外行人試聽完以后,各自發表了一些聽后感想。
休息時間結束,第二輪錄音開始之前,蒲池由美子覺得繼續留在這兒不太合適,正想著要告辭,結果,反而是巖橋慎一跟渡邊萬由美先表示要離開。
這樣一來,蒲池由美子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走到錄音室外面,兩人剛一交換視線,渡邊萬由美就問:“你一開始就知道那位是蒲池桑的妹妹?”
“之前簽約的時候看履歷,知道幸子桑有個妹妹。剛才進去,之前在錄音室從來沒見過這么個工作人員,而且,由美子桑的長相跟她姐姐又有幾分相似。”
“一開始就知道,卻還把她當工作人員使喚。真夠能裝傻的。”渡邊萬由美說他。
巖橋慎一笑著解釋:“幸子桑還在里面錄音,旁邊沒有別人在,我們又是突然到訪,那種情況下,不如把她當成是個工作人員,等到錄音結束后再由幸子桑介紹。”
當時還不確定錄音什么時候結束,上來就把事情說穿,蒲池由美子跟著姐姐到工作場所來玩,結果遇上姐姐的兩個大老板,然后在落單的情況下跟自家姐姐的兩個大老板大眼瞪小眼,那種感覺估計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與其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的對視到錄音結束,干脆當她是個工作人員反而更好。
“也對。”
把話說開,渡邊萬由美也覺得有道理。想了想,又說了句:“像是你會做的事。”共事已久,渡邊萬由美了解他這個人體貼周到,替人著想的一面。
面對渡邊萬由美的話,巖橋慎一則只有笑而已。
“那么,現在馬上離開,也是為了體諒她們姐妹兩人的心情?”渡邊萬由美問。
巖橋慎一回答,“一半一半。反正曲子聽了,也見了幸子桑,聽了她的想法,久留也沒什么意思。確認了曲子的進度,過后就聯系龜山桑。再說……”
“再說?”
“我給中村桑和美和醬打電話,見面聊一聊紅白歌會的事。”巖橋慎一道。
這一邊,巖橋慎一跟渡邊萬由美離開,那一邊,留在錄音室的蒲池由美子,因為有了巖橋慎一的許可,更加自在了一些。
巖橋慎一沒意見,錄音師上尾對蒲池由美子的態度也有些許變化。
而蒲池幸子,有巖橋慎一發過話,她也就能正大光明讓妹妹試聽自己的錄音——試聽完以后,還要逮住自家妹妹詳細的詢問聽后感想。
收集外行人聽后感,這件事也就是能問一問自己的家人,蒲池由美子尤其合適。
在被姐姐纏著翻來覆去問了一大堆問題以后,暈頭轉向的蒲池由美子在心中哀嘆,就算姐姐再主動邀請她來錄音室,她也不想再來了……
但是,當蒲池幸子聽取完妹妹的意見,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說著:“謝謝你,由美子”的時候,姐姐的笑容,又讓蒲池由美子覺得值得。
能夠幫得上姐姐的忙真的太好了。
這么想著,剛才再也不要到錄音室來的想法,也不知不覺消散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姐妹吧?
蒲池幸子晚上還有錄音,到時,樂隊的成員們也會過來。晚飯時間,工作暫停,姐妹兩個一起到附近去吃點東西,之后,蒲池由美子先回去,蒲池幸子再繼續工作。
“不過,應該不會工作到太晚,十一點前能回去。”
吃飯的時候,蒲池幸子對妹妹說,“巖橋桑很在意大家的身體狀況,也不贊成那種不分晝夜、靠咖啡和煙來提神的工作狀態。雖然也不是跟普通上班族那樣朝九晚五……再說,咖啡也好,熬夜也好,對嗓子都有傷害。”
有什么樣的老板,就有什么樣的員工。蒲池幸子受到巖橋慎一影響,從簽約剛進錄音室開始,就是一種相對來說頗為健康的工作模式。
蒲池由美子是醫學生,聽了姐姐的話,不禁說道:“這位巖橋桑人真好。”
“確實。”蒲池幸子點頭。
點燃她夢想又實現她夢想的人是巖橋慎一,蒲池幸子想到這件事,覺得自己很幸運。
而蒲池由美子,則又想到,該把巖橋桑的為人也告訴父母和弟弟。姐姐簽在這樣的公司里,至少作為家人來說,會感到很放心。
同樣是晚飯,DREAMS
TRUE三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再聊一聊關于這次紅白歌會的事。
“所以,因為歌曲有咒死的嫌疑,要換一首歌就是了。”
本來,出道第一年就能出場紅白歌會,這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因為NHK的這個要求,讓樂隊的心情都下落了一截。
巖橋慎一帶這個消息來,中村兄還好,美和醬的反應更直接一些,滿臉的不情愿。
“就算說著‘祝斃下萬歲’,難道就真的能‘萬歲’嗎?”美和醬嘀咕了一句。
顧忌到這是在外面,談論這件事的時候,三人的聲音都很克制,美和醬說這句話也不例外,像是咕噥出來的。
中村兄坐在她對面聽不清,倒是挨著美和醬坐的巖橋慎一,聽出她說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倒是句超級大實話。
巖橋慎一忽略中村兄在看到他的笑容時更加好奇的神情,把話題轉過來,“總之,就再想一首新歌吧。”
“要唱新歌?”中村正人的注意力被這句話吸引了。
“我和渡邊桑商量了一下,覺得趁紅白歌會,做一支新曲來唱,是個不錯的機會。”巖橋慎一把他跟渡邊萬由美提到過的打算,簡單跟兩個隊友說了一下。
不過,只說到利用紅白歌會去宣傳專輯的事,至于后續如何買廣告如何跟樂隊天國方面接洽,這些屬于幕后黑衣人規劃的事,都沒有告訴樂隊的成員。
“趁機宣傳專輯?”中村正人挺感興趣的,“要是真的能帶動觀眾去買新專輯,那樣倒是不錯。”
“所以,首先要再準備一首不輸給《好開心!好快樂!好喜歡!》的主打歌,一首足以讓觀眾在聽完紅白的五分鐘以后念念不忘,打電話到電視臺詢問的歌曲。”巖橋慎一說。
“難度不小。”中村正人說。
“確實。”巖橋慎一又指出一點,“因為是要宣傳專輯——準確來說,是宣傳‘朵力康姆的專輯值得一聽’這樣的概念,所以,這次就一定要拿出一張值得這個概念的專輯。”
“所以,這次的難度是樂隊天國時的十倍。”
巖橋慎一說出這句話,中村正人不禁嘆息,“十倍不止。”
“但是,能成功的話,回報也十倍不止。”巖橋慎一這話可不是在煲雞湯,而是事實如此。
一旦計劃成功,招牌打出去,那么,樂隊的賣氣必定邁出一個大臺階。
“總之,就先從手里的庫存曲開始找起。”中村正人開動腦筋。
這時,兩個聊得起勁的男人,后知后覺意識到,好像少了某個只許她放火的隊寵的聲音。目光投向美和醬,她單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到這樣的美和醬,巖橋慎一跟中村正人下意識閉上嘴,對視了一下,各自從對方臉上,找到相同的東西:
莫非是美和醬的靈感之神又要過來光顧了?
曾經見識過她那神奇的不知何時就出現的靈感,以及靈感的成果,巖橋慎一跟中村正人,心里都對她的這份沉默有種暗暗的期待。
是不是又要見證一次奇跡時刻的來臨?
兩個男人住了嘴,連飯也不吃了,一起陪著美和醬發呆。
一秒、兩秒、三秒。
美和醬回過神來,看了看中村正人,又轉過臉看了看巖橋慎一,對兩個過分沉默的隊友感到莫名其妙,“慎一君、正人桑,你們在想什么呢?”
兩個等待奇跡降臨的男人,盯著美和醬看了看,終于從她的神情當中,確認了剛才她只是單純的走神。
說好的靈感之神光顧呢?
果然,只指望奇跡降臨是靠不住的。
兩人悄悄嘆息,又不禁為剛才那種期待奇跡的想法感到好笑。之后,把這點想法放到一邊,巖橋慎一對她說,“之后,確認一下我們的庫存曲吧。”
“好的。”美和醬答應了。
自始至終,她都不曾知道,她的兩個隊友剛才對她抱有怎樣的期待。
一頓飯吃完,三個人準備轉戰錄音室。
巖橋慎一開車過來的,中村兄一朝致富以后,也把鈴木小飯盒升級成了豐田Mark
II,從前吃完飯坐著小飯盒在滾滾車流里爬行的三人組,現在也都闊綽了起來。
三個人兩輛車,還順帶著讓美和醬體驗了一把二選一的滋味。
不過,這個時代,同時擁有好幾個“車夫”的女孩子,可不止是個例。
男多女少的時代,女孩子的行情前所未有之高。當然,男孩子也不是二傻子,一邊是擁有好幾個車夫使喚的漂亮女孩子,另一邊則是被嘲笑的普通女孩子。
大家還是都很現實的。
“那么,你要坐哪一輛?”巖橋慎一裝模作樣的問美和醬。
兩輛車等著她上,這個場景,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什么三人名場面,心里暗戳戳安排起了河合奈保子的《停止爭吵》當BGM。
面對這個問題,美和醬也夠裝模作樣的,故意說了句:“公爵和Mark
II之間,當然是選公爵。”
這種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怎么也覺得怪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