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182. 正確的路

在明白了巖橋慎一唱出這句歌詞的意義來以后,中森明菜同時也確認了一件事。

加藤登紀子為什么把這首歌寄給她,并且留下想讓她唱這首歌的話,對于這件事,其實她心中早就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固然,她的聲線跟這首歌很搭調,而除此之外,會寄這樣的一首歌來,其中未必沒有規勸的意義在其中。

勸人這種事,是要冒著被討厭的風險來進行的,尤其還是對感情問題的規勸。中森明菜想到這一點,心中不能不對加藤登紀子這位溫柔的前輩充滿感激。

同時,在第一次聽到歌曲小樣的時候,自己流下的淚水,亦是因為這首歌的歌詞,仿佛她如今這段戀情的寫照一般。

中森明菜不能不為自身這段仿佛遇難船一般搖搖欲墜,卻又無法靠岸的戀情感到悲哀。

會去問巖橋慎一“要不要聽聽看那份小樣”,會去問他“加藤桑為什么寄這首歌過來”,就像是站在他的對面,沖著他無聲吶喊。

可以把手對我伸過來嗎?!

明明是一點也不美妙的歌聲,但是中森明菜聽在耳中,卻感到一種不能言說的感動,有一種正被勸說的感覺。

同時,他那種不直接勸說或者是說出答案,而是以唱歌詞來含蓄表達的方式,讓中森明菜對他周到的行事和留有余地感覺深刻,也感覺到了他的溫柔。

是這個人把岡田有希子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一想到這件事,中森明菜的心里就熱乎乎的。繼而,連她也對巖橋慎一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信任。

這雙曾經拉住了站在懸崖邊上的生命的手,果然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富有力量。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不僅是巖橋慎一,恐怕中森明菜自己也知道,盡管握住了這雙手,但松開以后,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因為巖橋慎一不能代替她邁出這一步去。

無望的戀愛,跟一瞬間生出的赴死的念頭,是不一樣的兩回事。懸崖邊上的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她拉回來,她就能夠得救。

但是,迷失在無邊無際的曠野當中的人,即使知道了方向在哪邊,仍舊需要憑借自己的一雙腿,憑借自己手中的槳,才能如愿走出這片曠野。

巖橋慎一想到中森明菜聽這首歌時的心情,邀請他過來聽這首歌時的心情,以及問出這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的心情,不能不感到悲哀。

但是,勸說能夠帶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勸人感情的事容易費力不討好,巖橋慎一并沒有對中森明菜有著什么人生導師般的義務。如果他擁有這種為人指點迷津的力量——

中森明菜所面對的一切,作為外人看來,實在是簡單得很。

無非是一個渣男不斷劈腿桃浦斯達還緊緊跟隨的事。去問一百個人,會有一百個人回答“這樣都不分手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這樣的事,難道中森明菜自己就不明白?

之所以不能下決定,因為在她的身邊,充斥著太多的“噪音”。

作為外人,看到的只有簡單的從一到二,但是,對身處其中的中森明菜來說,要考慮各方各面的東西。

外人不了解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不斷劈腿的渣男,但是中森明菜看到的渣男,他的渣是和其他許多各種各樣的東西混合在一起的。

其中可能有自己對當初美好的時光的眷戀,還可能有不能從家人那里得到支持的孤立無援,不愿承認自己的青春付出的不值得的膽怯……

她要把這些復雜的東西捋清楚,才能夠剔除掉這最根本的爛根。

如果說在外人眼里,通往“正確的路”的路標只有一個的話,在她自己的眼里,可能有一百個。

巖橋慎一覺得,強硬的勸說,反而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這么有指向的歌詞,巖橋慎一不相信以中森明菜的聰慧和纖細感覺不出來。

而明知是這樣哀愁的,唱出來就會讓人聯想到她如今的境遇,讓聽眾感慨“這莫非就是女人的悲哀”的歌曲,她還是從無數的小樣當中把它挑出來,作為自己的新單曲來發行。

想到這一點,以及她一貫以來追求創新和突破的作風,巖橋慎一忽然對一件事感到些許的在意。

加藤登紀子如果是出于這首歌適合中森明菜的聲線,同時又帶著些許規勸她早日走出迷途的好心才把這樣一首歌寄給中森明菜,并且告訴她希望她能夠唱的話。

那么,中森明菜又是出于什么理由,決定去唱這首歌呢?

是因為這首歌跟她的聲線契合嗎?是因為這首歌包含她的心聲嗎?又或者,是她要借著這首歌來勸自己、控訴負心漢的男友?亦或是表達別的什么?

巖橋慎一相信,這些理由或許都有,但不相信僅僅是出于這個理由。

對于自己的音樂一向擁有主見,追求創新,堪稱是這個時代流行先驅的中森明菜,縱使她想要借歌抒情,能夠把這首歌作為主打,也必定有她在音樂上的理由存在。

或者中森明菜擁有纖細的情感,但巖橋慎一不相信她是一個在陷入無望的戀愛當中以后就完全不知所措,聽到這樣一首包含心聲的歌曲就不顧一切拍板的小女生。

個性普通的人,是不會以那樣的氣勢在舞臺上飛速成長著的。

想到這兒,巖橋慎一看著中森明菜,忽然問道:“中森桑,這首歌現在開始錄制了嗎?”

中森明菜還沒從剛才感受到的溫柔當中走出來,怔了一下,幅度很小的點點頭,顯得有些乖巧,“已經開始了。”

“進度大概怎么樣呢?”

“嗯……”她想了想,“三分之二這樣的程度吧。制作了幾個版本,不過,整體還有不夠滿意的地方,所以,還在修改當中。”

“有個不情之請,”他說,“能讓我聽一聽您演繹出來的版本嗎?”

“哎?”

中森明菜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去問錄音師中田,“中田桑,能拜托你嗎?”

“可以是可以。”中田也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中森明菜自己發了話,他還是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