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真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中森明菜對他說。
巖橋慎一正想著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就這么糊弄過去,結果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件事來,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想,還是把事情說開比較好。要不然,您把事情存在心里,或許會覺得別扭。”她就是為別人著想到這種地步。
巖橋慎一了解到中森明菜的想法,頓了頓,才回了一句:“沒什么。”順著她挑起的話題,多嘴問了一句:“您一切還好吧?”
中森明菜輕輕點了點頭,“不要緊的。”
“哦。”巖橋慎一也跟著點了點頭。
中森明菜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感受到巖橋慎一含蓄的不想讓她為難的好意,不禁為之一笑,“謝謝您,巖橋桑。”
“我可什么能讓您道謝的事也沒做過。”巖橋慎一也微笑了一下。
話說到這兒,告一段落。
先前偶然碰面,雙方都只是寒暄一兩句,今天的話說的算多了。巖橋慎一正要準備告辭,中森明菜卻又開口問道:“巖橋桑今天是為了工作的事到電視臺嗎?”
這是擺明了的事。中森明菜這么問,話顯得有些多余。但是,她心里有種渴望,想和他再多說幾句話。
她嘴上回答著“不要緊”,心里其實還是感到很苦悶。
那天和父兄爭執以后,中森明菜一直沒有主動聯系過家里,結果反而是父親和哥哥先打電話來道歉,接著兩個姐姐也都打電話過來。
不管發生了什么,對她做了什么,中森明菜的家人似乎就擁有這樣一種若無其事翻篇的厚臉皮的才能。正因為如此,她才越是憋得難受,連發火都無處可發。
父兄姐姐的電話她猶能充耳不聞,但是一直以來支持她的母親也打電話過來。
中森明菜的母親不久前剛大病一場,身體還很虛弱。她覺察到這個女兒和家庭之間只剩幾根顫顫悠悠的線維系著,不愿意看到因為金錢使得家庭四分五裂,一直在丈夫子女和這個女兒之間調停。
母親一番好心,讓中森明菜更覺不忍。
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張名為親情的大網給牢牢束縛,喘不過氣來。
“是的。”巖橋慎一回道,“和朝日電視臺這邊合作了一檔節目,今天來確認一些細節。”節目還在籌備期,不方便對外面的人講,所以他只是含混其辭的大致說了一下。
中森明菜表示理解,想到之前岡田有希子和她見面時說過的事,提了一句:“我聽說,您從所屬的事務所獨立出去了。”
“哎?”巖橋慎一有些意外,想了想,“是聽有希子說的?”
連排除法都用不著,稍微想一想,他這么個芝麻粒大小的公司,肯定不至于搞得藝能界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要說他跟中森明菜共同認識的人,自然只有一個。
不僅如此,因為一直以來都跟岡田有希子保持著聯絡,他獨立的事也沒瞞著她。猶記得聽到他這個決定的時候,岡田有希子驚訝連連的樣子。
驚訝完了,還問巖橋慎一,“那我以后能到您的公司去兼職打工嗎?”
巖橋慎一告訴她,“可以是可以,不過薪水給的可不高。”
“薪水不高我也去。”
岡田有希子沒有被黑心老板的話給嚇倒,巖橋慎一也就不再打擊她的熱情,對她表示歡迎:“就是有一件事比較擔心。”
“什么?”岡田有希子有點好奇。
“過去唱歌的歌手還沒有你這個端茶倒水調試麥克風的兼職小妹紅,當心打擊到人家。”巖橋慎一逗她。
岡田有希子大笑,“那責任應該在您。”
“我?”
“沒錯,”這姑娘腦筋轉起來快極了,“您把歌手捧得比我還要紅不就沒關系了。到時,別人去了您的錄音室,發現連過來兼職的小妹都是以前的偶像,豈不是很厲害?”
巖橋慎一佩服不已,“厲害、厲害!”
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厲害。
今年,岡田有希子如愿參加了大學考試,不僅如此,還是考入了私立名校法政大學文學部,正式新聞出來以后,作為學霸偶像,一時間備受關注。
實際上,岡田有希子本就是藝能界女偶像當中有名的學霸,只是先前正被SUNMUSIC力推的時候,她決定放棄學業專注事業,沒想到偶像之路險些通向崖底。
在新聞出來以后,岡田有希子順理成章的表示,今后將減少藝能活動專注學業,所屬的事務所SUNMUSIC也表示尊重她的意愿,如此一來,還落得個開明事務所的好名聲。
說來有些奇妙的是,學霸的光環往頭上一加,岡田有希子一度不斷下滑的人氣和聲勢竟然又有了復蘇的跡象,尤其是現在這個偶像門檻越來越低,各種怪模怪樣的新聞接連發生的時候,媽媽們紛紛認為,學習又好又沒有什么幺蛾子的岡田有希子是個優質偶像。
房間雖然有過她自殺的傳聞,但畢竟沒有石錘,再加上之后這個話題也沒有再發酵,而岡田有希子又考上了名門私立大學,比起捕風捉影的傳聞,擺在眼前的事實更令人信服。
無心栽柳柳成蔭,連岡田有希子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在決定退圈好好讀書的時候,還因為讀書好收獲了一份人氣。
可越是這樣,反而越是讓她看透人氣這種東西的虛無縹緲。或者說,在下定決心要去過另一種生活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再對藝能界感到留戀。
所以在私下里,雙方已經達成協議,合約期滿后不再續約,岡田有希子則在履行完合約后正式引退藝能界,作為普通人繼續生活下去。
好聚不如好散。
岡田有希子的堅決,其實并不令人意外。她如果不是那種認定一件事就做到底的性格,就不會險些掉落到懸崖底下去。
雖然另選了一條路,但個性這種事還是難以更改。
被巖橋慎一這么直白的問出來,中森明菜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私下里這么八卦您的事。”
“那倒無所謂,其實我有時也從有希子那兒聽來一些關于您的事。”巖橋慎一本是為了紓解她的拘束,隨口一說,才發現好像把岡田有希子給“賣”了一把。
不光是他,一問就招的中森明菜,也把岡田有希子給“賣”了一把。
想到這,他手一攤,“這下扯平了。”又故意補上一句,“……只要別給有希子知道。”
中森明菜叫他的話給逗笑了。繼而想起,是這個人救了岡田有希子。因為有他伸出援手,此時此刻,他們才能在一起笑著談論有希子的事。
岡田有希子的人生因為巖橋慎一偶然出現,有了再選一次的機會。
岡田有希子現在的生活很不錯,相處時,中森明菜完全想不起來她曾險些離開這個世界的事來了。越是如此,當一下子想起來的時候,對改變了這一切的巖橋慎一就越是充滿感激。
“有希子的事,真的很感謝您,巖橋桑。”
先前遇到過他好幾次了,都沒有說出這句謝謝來。中森明菜有感而發。
巖橋慎一覺得不接受這份感謝反而不好,但沒有過于深入,立刻改變了話題,“您要在MUSICSTATION唱什么歌?”
“《TANGONOIR》(黑色探戈)。”中森明菜告訴他。
跟著中森明菜的小姑娘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跟偶然遇到的青年相談甚歡。
今天經紀人回事務所去開會,小姑娘是不久之前才分到中森明菜身邊的助理,反正是彩排,跟著跑跑腿總能勝任。
入行沒多久就來跟桃浦斯達,正是各種事都要摸索的時候,小姑娘一邊在心里怕出錯戰戰兢兢,一邊又暗地里好奇這個青年的身份。
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兩個人遇到過好幾次,相互知道對方,但還是第一次說這么多話。
巖橋慎一這個人溫柔卻不油滑,穩重但不死板,中森明菜和他聊天,心弦不知不覺松了下來,感到稍稍松了口氣。
可到底是工作中的相遇,聊這么一會兒已經顯得奢侈。巖橋慎一看了看手表,提出告辭:“不好意思,我差不多到時間了。”
“耽誤您這么久。”中森明菜露出一個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要這么說,我這邊也一樣了。”巖橋慎一也笑道,“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道別之前,中森明菜又對他說:“下次再見,巖橋桑。”
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為什么一定要把停車場發生的事說開,她要是不說開,往后見到巖橋慎一,他總要因為想起那件事心里覺得別扭。
因為她還想“下次再見”,且對這種不期而遇懷有期待,所以不想系一個疙瘩在那兒。
巖橋慎一想了想,答應道:“好的,下次再見。”
直到走遠了以后,他想起這道別的話,心里覺得有點奇妙。
兩個人每次都只是擦肩而過,偶然相遇然后再道別,雖然各自都知道對方是誰,卻又都對彼此缺乏了解。
道別時說“下次再見”,卻又誰也不知道誰的聯絡方式。從來沒有約定下一個相遇的地點,卻又相信還能有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又或者,他們的聯絡方式就是“偶然”?
前往會議室的路上,巖橋慎一回想這句下次再見,覺得很有意思。
邀請吉田建和伊藤銀次擔任評審的事,進行的非常順利,邀請發過去以后,兩邊都對這檔節目頗感興趣,同意談談看。
佐久間正英這塊難啃的骨頭,制作組的人也沒有放棄,嘗試和他聯絡。三顧茅廬……到了第三次,那邊總算松口,問了一句:“另外的兩位評審是誰?”
得知是吉田建和伊藤銀次,佐久間正英想了想,點頭答應了,“要是那兩位也同意來當評審,那我去參加倒也無妨。”
這樣一來,三位評審就全都就位了。
佐久間正英松了口,也就用不著再去驚動原先的評審候補人選月光惠亮了。不過,反正他一開始也只是候補,沒有和他正式去接觸過,這種時候倒也不必為難。
評審和主持人就位,腳本的編寫也有條不紊的往下進行。
雖然是充滿各種可能性,人員流動極大的選秀節目,臺本還是要有的。三位評審根據他們的個性,分別又擔當怎樣的角色,這些雖然沒有具體的描寫,但卻要有一個大概的框架。
在這期間,巖橋慎一一邊要忙著這檔節目的制作,另一邊,上門跟AMUSE商量合作時,大里洋吉送的那個順水人情——替事務所的新人制作試唱帶,合約簽訂以后,新人們開始到錄音室報道。
東京音樂工業會社那邊的翻唱專輯還沒制作完,就又接上了新人試唱帶的制作,公司開業以來,雖然還沒做成大買賣,但是一直都沒閑著,至少保證了收入。
巖橋慎一兩頭跑忙不過來,中村正人老大哥掛名成為了GENZO的制作人,他們兩個輪流守在錄音室負責整體進度。
被渡邊萬由美蓋了章“壞心眼”的巖橋慎一,在構思這檔節目的時候,最注重的兩個點,一是個性,而是娛樂性。
個性評審已經就位,在娛樂性方面,他又開始動腦筋想歪招。
比如說限制參賽者在舞臺上的演出時間,控制在三分鐘之內。在這三分鐘里,評審有打斷的權利,打斷的方式是摁下紅燈。
要是僅僅這樣的話,那這就是個跟后世那種選秀節目里慣用的伎倆沒什么兩樣的手段,不僅如此,后世的評委們還往往為了干活不累男女搭配。
有個最毒舌挑剔的第一個摁紅燈,還有個和稀泥的,只要臺上的演出不是太糟糕,那么就給他機會讓他演到最后。
但是,巖橋慎一想的卻是,評審在摁下紅燈的同時,還要伴隨某種懲罰性質的事一并出現,否則的話,只是單純的打斷,娛樂性就顯得不夠。
想來想去,他把目光放到了鏡頭上面。
在鏡頭上做手腳,人為制造出效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