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

第一章 問情 (六 上)

第二卷荒原第一章問情(六上)

第二卷荒原第一章問情(六上)

第一章問情(六上)

“是,學生明白。”戴笠也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幅度回應,這一回,他沒有向蔣介石鞠躬,但師生兩個人之間的交流氣氛卻比先前還濃郁了許多。

“賀貴嚴資歷比你高,他做局長更能鎮住場子,即便生活奢侈些,一般人也不敢找他的麻煩,但是,你不行,人脈、威望,都差得太多,所以,不要學他那樣張揚,特別是在女色方面,更是要謹慎,別給外邊抓到把柄,有些老夫子,干別的事情不在行,但拿肚臍下三寸做文章,卻是特別擅長,民眾也更樂于看到這些花邊新聞,容易形成輿論煽動效應。”本著指點弟子的態度,蔣介石又耐心地叮囑。

戴笠聽了,感動得連連點頭,嘴里一再保證,自己絕對會謙虛謹慎,不給軍統局的形象抹黑,不給校長添更多的麻煩。

蔣介石見他態度如此恭謹,少不得又多指點了一些從政和為人的經驗,戴笠也認認真真地聽著,滿臉感激地說要記在心上,不辜負師長的大恩,師生二人談談說說,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侍從室就派人過來提醒,有另外一個重要會議還在等著委員長出席,二人這才停止了交談,微笑著揮手告別。

一跳上自己的專車,戴笠的臉立刻板了起來,先前在蔣介石面前那些謙良恭謹的神色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居然有人去招惹了先總理夫人,該死,哪個王八蛋膽子這么大,虧得校長今天提醒了老子,否則,老子可真是活活被你們這些王八蛋拖累死了。”

“還有鄭介民那廝,說什么這次要讓周主任好看,結果卻給老子挖了這么大一個坑,好歹老子小心,話只對校長說了一半兒,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最初報紙上的那篇文章,也是軍統自己找搶手寫的。”

想到這背后隱藏的貓膩,戴笠就猶如芒刺在背,怪不得校長提醒自己別學賀局長,原來有人已經搜集自己的黑材料了,而鄭介民那廝,弄不好就是他們推出來的下一任局長人選。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錘,盡管今天跟蔣介石交談最后十幾分鐘,師生二人都好像在漫無邊際地說著一些生活瑣事,但是戴笠心里卻非常清楚,校長已經對自己的某些生活和工作細節不太滿意了,所以才專門抽出來點時間,婉轉點醒自己。

不過這里邊有些事情的確非常冤枉,特別是生活驕奢和喜好女色兩件,生活方面,自己當了局長之后,的確不再像先前一般簡樸,但比起同等級別的黨國高級將領來,絕對算得上中規中矩,至于女色,自己的發妻去年因為癌過世,在那之前夫妻雙方也是聚少離多,自己今年剛過不惑,用民間的說法正是虎狼之年,身邊怎么能連個女人都沒有,,而自己在跟這些女人相處時,也極有分寸,從不動用軍統的力量逼迫,并且經常贈與對方大量禮物,男女雙方兩廂情愿,又關別人屁事,。

雖然心里并不覺得自己的私人生活有什么需要檢點的地方,但是既然蔣委員長都出言提醒了,戴笠少不得要暫時約束一下自己,可這樣做,又讓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以至于汽車軍統的院子內停下來時,連等侍從幫忙拉開車門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從車廂內跳了出來,大步向樓上走去,皮靴將樓梯踩得咚咚作響。

這下,可是把整個軍統局攪的風聲鶴唳,與軍統的前任局長賀貴的寬厚作風不同,戴笠在外邊非常護短,回到家里之后對下屬的要求卻極為嚴格,任何過錯被他抓到,都可能從重懲處,特別是他在火頭上的時候,下手更是狠辣,毫不念舊情,因此正在上班的所有人等都提起十二分精神,唯恐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老板槍口上,遭受池魚之殃。

然而大伙白白提心吊膽了一個下午,直到天色擦黑,也沒見戴老板借機發落哪個倒霉蛋,正當眾人暗暗松了一口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回家的時候,外邊突然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鄭介民和毛人鳳,軍統局內部兩大頂梁柱被戴老板派“請”到辦公室里去了,不是電話通知,而是戴老板的貼身警衛專程下樓來請的,連提前準備一下的時間都沒給兩個人留。

“天,出大事了。”眾特工一聽,立刻誰都不敢提下班兒這個茬了,像泥塑木雕一樣粘在了椅子上,默默地等著一場風暴的降臨。

“坐吧,想喝點什么,自己去倒,。”軍統局大老板戴笠的辦公室內,氣氛卻不像底下人想得那樣恐怖,相反,在見到自己的兩大心腹之后,戴老板還難得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呵呵地向二人表示歡迎。

“卑,卑職不渴。”鄭介民被嚇得汗毛倒豎,趕緊擺擺手,大聲回應。

“謝謝局座,卑職喝杯白開水就行。”毛人鳳的心態要比鄭介民沉穩許多,想了想,緊跟在此人身后回應。

戴笠本人不嗜酒,不喝茶,也不喜歡咖啡,毛人鳳此刻只要一杯白水,倒也是下了一番心思,只可惜,他這番努力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聽了他的話,戴笠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就又慢慢坐了下去,挑起一支限量版派克金筆,不停地在拇指和食指之間旋轉,旋轉。

雖然只是一支筆,在鄭介民和毛人鳳兩人眼里,卻比一直勃朗寧對著自己腦門還為可怕,二人迅速互相看了看,誰猜不出戴老板到底要干什么,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個高壓水泵般,“咚,咚,咚咚。”隨時都可能從嗓子眼處跳出來。

戴笠不理睬他們,繼續笑呵呵地把玩手指間的金筆,直到鄭介民和毛人鳳嚇得連軍帽都被汗水濕透了,才輕輕咳嗽了一聲,淡淡地說道,“好久沒聽你們兩個匯報工作了,所以今天特地從軍委會那邊趕回來聽聽,你們兩個,有事情需要跟我說么,。”

鄭介民聞聽,頭頂上立刻像開了一扇天窗般,趕緊站起來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回應道:“局座公務繁忙,本該我們兩個主動找局座匯報,但是最近屬下正忙于審問張氏兄妹,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請局座勿怪。”

“嗯。”戴笠輕輕動了下手指,派克筆迅速轉了個圈子,在燈下閃出數道扎眼的金光,“他們兩個招供了么,軍統局內還有誰是延安方面的安插進來的奸細,,誰是他們的直線上司,能不能利用他們,給曾家巖那邊點教訓,。”(注1)

“他們兄妹都沒有招供,但是電訊二科的安文遠招供了,包括張氏兄妹之外,又指認了其余五個人,都已經捉拿歸案,只待得到切實口供,立刻舉行記者招待會,將延安方面的無禮之舉公之于眾!”鄭介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補充。

軍統內挖到一伙延安間諜的事情,他先前已經向戴笠匯報過一次,雖然隱瞞了一些可以直接在老頭子面前邀功領賞的細節,但總體上不算蓄意欺瞞頂頭上司,至于其他的事情,除了那些人盡皆知但誰都不會宣之于口的發財手段之外,他自問沒什么出格的地方,所以也不用再拿出來濫竽充數。

對于鄭介民的小心思,戴笠早就看了個清楚,笑了笑,淡然點評,“公之于眾,你想得倒美,曾家巖那邊既然敢在軍統內部發展諜報小組,怎么可能沒有準備后手,甭說你現在還沒拿到口供,即便這七個,八個人都招認了,曾家巖那邊照樣可以說你在故意朝他們身上潑臟水,除非,除非你能來一個人贓俱獲。”

“卑職,卑職只是想努力試試,畢,畢竟還有希望挖出大魚。”鄭介民多少有些不服,硬著頭皮辯解。

“那你就繼續深挖,沒關系,我支持你。”戴笠根本不跟他糾纏,想了想,笑著點頭,“不過,在那之前,你們兩個誰來告訴我,先總理夫人來重慶,都做了那些事情,跟她接觸密切的人都有哪些,什么背景,。”

“先總理夫人的安全保衛工作,其暗中部分,是卑職在負責。”毛人鳳聞聽,也趕緊站起來,小心翼翼組織著詞匯解釋,“先總理夫人先視察了兒童保育院,然后又去第五陸軍醫院慰問了傷兵代表,接下來又召見了重慶的婦女工作代表,以及一部分高校大學生,曾家巖那邊,為先總理夫人舉辦了一次宴會,但先總理夫人只去象征性地露了個面兒,就匆匆離開了。”

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沒有什么需要大驚小怪,先總理夫人宋慶齡又一直醉心于婦女解放和孤兒救助工作,去會見一些婦女界組織的代表也無可厚非,甚至包括她去曾家巖赴宴,都屬于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國民黨的先總理孫中山先生,同時也被延安方面推崇為中國革命的先行者,作為先行者的夫人去受過丈夫提攜的晚輩家中吃頓飯,誰也不該對此說三道四。

誰料,戴笠的詢問此事目的根本不是為了追蹤宋慶齡,沒等毛人鳳的話音落下,立刻豎起眼睛,厲聲質問:“你是怎樣去保護總理夫人的,派了一群地痞流氓去盯她的梢么,咱們軍統局像點兒人樣的都死絕了么,非要派那些連素質低下的流氓混混出馬,,萬一他們驚嚇到夫人,你毛齊五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注1:張氏兄妹案,即軍統電臺案,抗戰時期,國共雖然表面上合作,暗地里卻互相都派遣間諜,打入對方內部竊取情報,軍統電臺工作人員張蔚林傾向延安,主動到曾家巖請求為八路軍辦事處做事,辦事處研究后,派遣一名女性工作人員化名張露萍,以張蔚林妹妹的身份,打入了軍統,后這個小組被軍統查獲,相關人員不肯配合軍統指證八路軍辦事處,全部戴笠下令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