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堵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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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興問:“這是為什么?”
就在10月8日,毛主席發布了組建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命令。19日,志愿軍的先頭兵團就雄赳赳地跨過了鴨綠江。10月25日,志愿軍入朝的第一次戰役就打響了;到11月5日第一次戰役勝利結束,美軍敗退到了清川江以南。但是,麥克阿瑟不甘心美軍在云山的失敗,又組織了“圣誕攻勢”。
“全排的同志們,向我kaokao攏,我有話要對大家講一講。”
這時,大家真是鴉雀無聲,靜聽排長發話。曲排長先開口說出大家急著想知道的事情,又說道:“同志們,美國人把戰火燒到了兄弟鄰邦朝鮮、燒到了我們中國的大門口、鴨綠江邊,我們該怎么辦?”
停車十五分鐘,一轉眼就到。大家立即又上了火車,回到自己的位置,拖掉鞋子,兩腳朝被窩里一伸,就睡下了。火車運送大部隊,人員還是乘裝貨的瓦罐車,或叫悶罐車比較理想。在裝貨的悶罐車車廂的地板上,鋪一層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再鋪條被單,睡在上面軟綿棉的、十分松軟,不亞于有彈簧的“席夢思”。再加上火車在鐵軌上奔跑時,發出的非常有節奏的“格登、格登”的聲響,車廂左右、右左不停地搖晃著,戰士們就像孩提時睡在搖籃里似的,不一會兒,就很快被催眠睡熟了,一個個進入了甜mi的夢鄉。
不久,火車又開動了。大家早飯也算吃過了,心情都還挺好,就開始同往常一樣,說東道西講個沒完。火車出了天津站,沒有繼續朝北開,而是轉向了東。
“同樣是撕下來。”曲排長還是同樣回答。
話說這家興分到了軍部電話連,當上電話兵沒有幾天,部隊又上了火車。
“我們開到朝鮮去,幫朝鮮兄弟一把,把美國人趕出朝鮮去!”學生出生的老戰士李培文先開了口。
軍列開出沈陽后,一直往東而去,而且越開越快,這說明任務確實十萬火急。全排的戰士立即開始行動,大家先把帽子上的“八一”五角星帽徽取了下來,胸前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胸章摘了下來,包括珍藏在包袱里的備用胸章、帽徽,全部交到了班長手里,班長再交給排長。
隨即,他又對大家說道:“同志們,大家交出這胸章、帽徽,在想些什么,我完全清楚,我同大家心情是一樣的。我知道,這‘八一’五星帽徽、解放軍胸章,是我們千千萬萬的革命先烈,流血犧牲所鑄成的,來之不易。她是我們人民軍隊光輝歷史的見證,是我們革命軍人榮譽的體現,同志們一直是非常的珍惜她!但我們是革命軍人,馬上要出國去為祖國人民、為朝鮮人民建立新功。因此這是為了履行國際主義義務的需要暫時交上去的。等到我們勝利凱旋歸來的那一天,一定會重新把她佩戴上!”
“排長都不知道,我當班長的消息難道會比排長還靈?”宋班長也同樣回答不知道。
第一排排長曲初之,中等個兒、身體粗壯結實,眼睛大大的,臉龐圓圓的、黑黑的。平時說起話來不急不慢,篤悠悠的,顯得很穩重。戰士們叫他“老老兵”,因為在全連,他當兵最老,他是抗日末期在膠東家鄉、參加游擊隊打鬼子的,后來升級來到了野戰軍。
“排長,我們部隊到底開到哪里去?”有個戰士提出了問號。
家興想,說到大局,只有絕對的服從,沒有還價的余地。
運送部隊的火車稱作軍列,電話連乘坐的是軍部機關的列車。軍部電話連這次在這列火車上共占了六節車廂。四個排一個排一節,連部的人員、炊事班、總機班、飼養班一節,裝騾馬的是一節敞開的車廂。
軍部電話連的同志,以往個個都是消息靈通人士。這次真是特別例外,部隊上了火車,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不要說班、排長,就是指導員孔文都絲毫不知。
今天這列軍車目的地是哪里,家興同大家一樣不得而知。但是憑他在學校里學的地理知識可以推斷,是往中國同朝鮮的邊境開去。但是,是不是會開過鴨綠江,就不清楚了。家興想,反正他不是司令員,這種推斷是多余的,還是聽領導的,到了目的地一切不就都知道了。
家興所在這個兵團和軍,在11月7日接到命令,立即跨過鴨綠江。至于部隊現在將在哪兒過江?任務是什么?這些都不是李家興這個戰士考慮的問題。現在只能執行把所有的解放軍標記、中國字全部留在鴨綠江的西面——中國境內的任務。
“排長,那毛巾上‘將革命進行到底’這幾個字怎么處理?”又有人問。
車上所有的人,把屬于解放軍的標識上交完后,接著就開始把有中國字的本子等全部清理出來,一頁頁撕了下來,再撕成碎片。然后把車廂的門拉開,把手里的碎紙片拋向了車外。
“同志們,不許記,只允許耳朵聽、腦子記。上級規定是這樣的三條:第一條,從現在起,我們這個部隊,中國人民解放軍這個名稱暫時放一放,改叫中國人民志愿軍。”
“班長,你知道嗎?”還有一個戰士接著也問一班的宋班長。
“排長放心,這一條是我們軍隊的命根子,我相信大家一定會牢記在心!”福喜班長表達了班里戰士們的心聲。
列車在向東飛快地駛去、從車廂里拋出的碎紙片,先在列車兩旁空中飛舞著,然后像下雪時的雪片似的,飄飄忽忽地降落到鐵路兩面的地面上。
又有人問:“這到底為什么?”
家興回想起前些日子在連部同張榮、大勇、孔文的那次交談中,張榮就說過:我國政府多次警告美國,如果南朝鮮軍隊越過“三八線”,我們不會干預,你美國兵敢于越過“三八線”,中國人民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現在看來美國兵肯定越過了“三八線”,同美國人在朝鮮打上一仗,是肯定了的,這就是大局!
“醒醒,大家醒醒,天亮了,到天津了,下去活動、活動。在車站上,軍后勤部的同志給我們準備了稀飯,開水。大家將就一下,去打碗稀飯,吃點自己帶的干糧當早飯。不要忘記,水壺里開水灌灌滿。動作快點,在這里只停半個小時。”還是排長曲初之把大家叫醒了。
有的人要拿出紙和筆紀錄。
“大家就不要打聽了,這是國家一級機密,反正到了目的地,就不是機密了。”一班班長宋福喜說著,就拿出一副撲克牌,于是大家就湊過來打起了撲克。一會兒“捉豬玀”、一會兒玩“四十分”------
家興思想上非常矛盾,但是又再一想,現在是將要上戰場了,為了戰爭勝利的需要,革命戰士犧牲生命都在所不惜,對這幾張紙片又何足惜呢!我李家興為入朝作戰,連這一點個人的小小利益都不能犧牲,那以后在戰場上,何以能經得起紛飛戰火的嚴峻考驗呢!想到這里,家興鼓足勇氣,撕碎了大紅紙和大學考卷,拋向了車門外。這紙片在空中隨風飄舞,然后紛紛揚揚地落到了鐵路兩旁的地面上。
“小李,不要去研究那些了,已經沒有時間了。”還是曲排長說。
“我現在向同志們宣布,我們今天的最終目的地是朝鮮!”
“那怎么處理?”還有一個戰士問。
軍列凌晨二時從駐地泰安發車,三點多就到了濟南車站。車停下,一排排長曲初之就大聲喝道:“伙計們,下車去活動、活動,就在站臺上活動,火車只停十五分鐘,不要跑遠了。”
“這第三條現在同志們要立即執行!”曲排長繼續說。
后來電話連在進一步進行形勢教育時,孔文又講了一些關于朝鮮戰爭的事情:1950年10月7日,那個狂妄的美國遠東軍總司令官麥克阿瑟果然指揮美軍越過了“三八線。”你美軍越過“三八線”,這場戰爭的性質就發生了變化,這就不是朝鮮南北內部的事情了,而是你美國人侵略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干涉人家國家的內部事務。朝鮮是我國的友好鄰邦,我中國人民就有義務援助朝鮮人民,打退你美國的侵略。
家興左思右想,真的給難住了。要說把它撕掉,非常容易,兩分鐘就可完成。“精忠報國”這四個字,岳飛的母親是刺在岳飛的背上,家興的母親是寫在大紅紙上。這紅紙如果撕了,這四個字他可以深印腦中、銘記心田、落實行動。但這考大學的考卷,現在撕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今后他的大學夢也就落空了。錦繡的母親說過,家興沒有大學學歷,就不準和錦繡結婚;自己不能成為大學生,錦繡母親的這一關,怎樣過?這兩樣東西他拿在手里,幾次想撕,可沒有下得了手。他看著曲初之排長,希望他說:小李,不必撕了,留著吧。但是排長沒這么說。
“只有從火車上扔下去,扔在鐵路兩旁!”曲排長明確地說。
“小李,這是大局,要絕對服從,沒有還價的余地!”曲排長給李家興下了最后的命令。
第四十回為大局交掉胸章帽徽將考卷拋于鐵路兩邊
“這火車上怎么燒。”另一個戰士說。
“我的李秀才,你也只好忍痛割愛了。”李培文打趣地說。
“情況萬分緊急,多余的話就不說了。現在我傳達上級三條規定:”
此時,有人把悶罐車的車廂門拉開了,大家都先后下了車,在站臺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吸吸新鮮空氣,有人去找地方方便。
排長繼續說:“先別問,我也講不清楚,我想上級總有一定的道理。第二條,不管叫解放軍也好,志愿軍也罷,我們這個部隊的性質,永遠是人民的軍隊,宗旨是為人民服務,我們的紀律,還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是上級一再交待和強調的,同志們要切記、切記。不拿朝鮮人民的一針一線,一草一木。這一條,要和在國內打仗時一樣,不是放在嘴上說說的,而是一定要說到做到。我們是第一次出國打仗,做不到這一條,我們這個軍隊再強大,最終也會失敗的。”
“什么內容?”有人問。
火車出了天津站,就一直向東而去。大站、小站都沒有停,一個勁地向東駛去。看來這次部隊的任務一定非常緊急,行動非常秘密,否則怎么連向曲初之排長這樣的“老老兵”,都什么消息也打聽不出來。
南來北往的貨運列車,特別是軍列,一列接一列;一列列滿載著軍人、軍車、大炮、騾馬,拉著長長的汽笛聲,向北飛馳而去。這等景象,似乎大戰爆發在即!
這時,已是1950年陽歷11月的上旬、陰歷九月的立冬前后,山東的天氣已冷了下來。可在濟南車站上,半夜里還是熱氣騰騰,燈火通明。火車站臺上盡是各路開往北方的解放軍,人擠人、人碰人。連長叫排長、班長找排長,老張叫老李,小王找小陸,嘈雜聲一片。
“上級規定,不許把解放軍的標記、不許帶一個中國字進入朝鮮!這是死命令,要不折不扣地執行。每一個人的筆記本、信件、照片、凡是有中國字的,統統撕下來-----”曲排長把這第三條規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了個明白。
班、排長一上車就先進行了入朝動員。這次動員真是別開生面,是在開動著的火車上,以車廂為單位進行。
李家興,這個白面書生似的上海兵,現在僅僅經受住了這第一次的考驗!等真的到了朝鮮戰場上,他在戰斗中的表現將會如何?能經得起炮火連天、槍林彈雨、出生入死的、殘酷的、戰爭的嚴峻考驗嗎?
家興雖是個新兵,但是他的動作并不慢,因為他到底從小就在外面闖蕩過,經過磨練、吃過苦、受過罪。特別是經過青訓班半年軍人生涯的歷程,完全能夠適應這軍人的戰斗生涯。電話連的班、排長和同志們都很喜歡小李、這個來自大上海的文化新兵。
大家在交出胸章、帽徽的過程中,心情確實是極其復雜的,好幾個人竟流下了淚。曲初之見到同志們那樣戀戀不舍的樣子,也流了淚。曲初之雖然也是一個文化人,但他也是個鐵漢、硬漢,在以往幾次戰斗里,多次負傷,但是從不叫一聲,從不流一滴淚!今天他也憋不住,當著戰士們的面流下了眼淚。
班、排長們紛紛跳下車,直往第三節車廂跑步而去。車廂里的戰士們知道,現在情況非同一般。因此,大家都沒有吱聲,靜靜地在那里等候去開會的人回來。二十分鐘左右,去開緊急會議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車廂。汽笛又響了起來,火車輪子又在鐵軌上慢慢地滾動了起來,越滾越快。
大家知道,排長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講,于是就呼啦一下圍成一圈。
這些都是老兵,聽到排長一聲招呼,動作真敏捷,只兩、三分鐘,一個個就拿好飯碗、干糧、水壺,下得車去弄稀飯、灌開水。有人就站在站臺上吃起“早餐”,有人很快回到車廂里,在“席夢思”上坐下,享受“美餐”。也有人先去方便一下,再做其它的事情。
這事情肯定不會那么簡單。要知這故事發展下去將是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下午三點多鐘,軍列駛進了沈陽車站,徐徐地停了下來。車一停穩,連部通訊員小梁就在站臺上,一邊奔跑,一面高聲喊道:“司令部召開緊急會議。正、副排長,班長跑步到第三節車廂,其他人不準下車,不準下車-----”
家興想了想說:“我想起來了,這一定是同我們現在不叫解放軍,而叫志愿軍直接有關。”
“我怎么知道。”排長不介意地答著。
農民參軍的戰斗小組長、孫小才也發言道:“排長你爽快地說吧,上級怎么決定我們都沒二話,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去教訓教訓那些美國佬!”
“那我一些準備考大學的書本、考試卷怎么辦?!”家興猶豫起來了。
“統統燒掉-----”有個戰士插話說。
軍人講的就是“服從”二字,決不能討價還價打折扣。排長說要把所有領章、帽微全部上繳,這車廂里的所有人都做到了。盡管這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胸章、帽微,家興領到手還沒多少時間,但也是有著感情的,可他還是以非常舍不得的心情把胸章、帽微都上交了。但是關于一個中國字都不能帶進朝鮮的這條規定他就很難執行,成了一大難題。特別是錦繡給他的考大學的考卷,還有他母親給的寫著“精忠報國”四個大字的那張紅紙,這兩件東西怎么辦,真是猶豫再三!
軍列在繼續急速地向東駛去,在這線路上行駛的軍列,不僅是家興他們所乘的這一列,前面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這些軍列肯定都像天女散花似的,向這火車軌道兩邊拋了無數的碎紙片。所以這一段鐵路線兩邊,像剛下過一場大雪似的,白茫茫的一片!
火車輪子不斷地轉動,火車在飛快地向前跑著。過了一站又一站,大家不時地從這瓦罐車廂半開著的車門隙逢,向外張望著站臺的站名:唐山、山海關、葫蘆島、錦州、海城、鞍山、遼陽、沈陽。
好做美夢的家興,毫不例外地一會兒就夢見了母親、姐姐、君蘭、麗絹、當然也少不了錦繡。夢見的自然是一些往事,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是,也會有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在夢中出現。如錦繡穿上了軍裝,和自己肩并肩、手牽手,有說有笑地在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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