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的夜晚對交戰雙方都早成了不小的障礙。
事實證明,一旦觀察不到子彈落點和射擊效果,機槍班組的準頭將大幅下降。此次投入伏擊的機槍數量雖然不及寒風嶺阻擊戰,也不至于連騎兵沖鋒都無法徹底扼止。當敵人丟棄火把后,一條鋒線上總有那么幾十人能沖破交叉火網,嚎叫著撲向炮兵陣地,然后成為丹尼的目標。
而敵人同樣分辨不出哪里才是真正的威脅,他們看不到在火網中被打得支離破碎的同伴,也不明白兩側沙丘之上到底架立著怎樣的武器。等他們意識到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時,已經太遲了。
沒有了火把的指引,跟在后面組成新一道鋒線的騎兵們并不清楚沖在前面的那批同伴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們視野中只能看到不遠處轟鳴的火炮和兩側閃爍不停的光點——怎么想都是怒雷般的炮擊更具威脅,而不是連人影都看不見的兩側沙丘。
正是在這種障礙下,看門狗并沒有一觸即潰,反而6續組成了多道沖鋒線,如同海濤一般涌向陣地。
在這些身經百戰的氏族眼中,連綿不斷的利刃沖鋒是瓦解敵人戰斗意志的最好方式——度就代表了力量,在潮水般的攻勢面前,奴隸和傭兵根本無法抵擋多久,無論看似多么堅固的陣線,一旦被騎兵沖入,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灘散沙。
這給丹尼創造了極佳的狩獵機會。
很快,他就拿下了第二十個獵物。
不過同時他也察覺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好幾次在瞄準沖在最前方的敵人時,總會有一子彈比他更早帶走已經鎖定的目標。
簡直就像是有人在和他競賽一般。
如果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
令丹尼感到振奮不已的是,這個暗藏在夜幕中的射擊者絕對是一個頂尖的獵人。
因為敵人每次倒下的方向,都在同一側。
倘若像他一樣選擇正面迎擊,打中上半身,目標會向后仰倒,打中馬匹,則會向前翻出——他講不上具體的原理,但十有都是如此。
目標向側面傾倒,只能說明這位獵殺者所處的位置,正是在一側的沙丘上。并且每次著彈點都是軀干,而不是坐騎。
這意味著什么?
對方不僅能在暗淡無光的夜晚捕捉到快奔行的騎手,還能在開火前提前判斷目標會抵達的位置,加上沙漠上變幻莫測的寒風,這一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神乎其技了。
軍中還有這樣的好手嗎?
是精確射擊小組的人,還是像自己一樣,被陛下挑選出來、賦予新式拉栓槍的火槍營士兵?
丹尼按捺住興奮的心情,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他不想輸給對方。
特別是在麥芽面前。
“右邊還剩下一個,距離防線兩百五十米。”
“他是我的了。”
到后半夜時,雷鳴聲漸漸平息下來,但圖拉姆始終沒有聽到回歸武士的歡呼聲。
盡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從火把的數量來看,看門狗集結起來的人馬也有近兩千。不管勝敗,總得有個消息吧?可雷霆平息后,夜幕中便再也聽不到一絲動靜,猶如深淵巨獸的大嘴一般,將這兩千多人全部吞噬,連骨頭都沒有吐出一根。
綠洲里燃起的火焰也漸漸小了下去,前來救主的族人全被派去了滅火——這一點還是鐵斧讓他做的。
圖拉姆此刻不知道是該高興好還是悲哀好。
看門狗對他族人的壓迫沒有一天停止過,他做夢都想著有一天他們會倒上大霉,比如觸怒了城內的大氏族,或是被某個崛起的挑戰者殺個落花流水。總之,對方遭災便是最能令他感到愉悅的事情。
可偏偏新出現的挑戰者是鐵斧。
而且他還打算把自己也拉到這場爭奪氏族之的風暴中去。
或許該勸勸他,先占著染血之地,再仔細斟酌下一步的行動?他身后那名金瞳神女確實很強大,但……狂焰氏族的神女同樣不是好惹的。特別是作為第一氏族,還能主動選擇決斗方式。赤手空拳一對一的情況下,圖拉姆并不看好鐵斧帶來的神女。
神圣決斗雖然號稱是最為公平的較量方式,實際上也是背后氏族勢力的角逐,不光可以在決斗前下絆子,就連上了場也不一定能避開對方的詭計。傲沙族人慘遭流放就是證明,光有幾個能打的武士并不能保證最終的勝利。
不過最令他不解的是,為什么灰堡國王會突然對這片沙漠之地感興趣?
在北方人眼里,這里一直是荒蠻與落后的代名詞,他們不允許沙民進入王國領地,也不愿意插手氏族間的紛爭。唯一往來于兩地間的只有商人,而且商品都是奴隸。
另外鐵斧口中的帶來「秩序和綠洲」又是什么意思?相傳只有三神使者才能讓沙漠長出綠洲,令風暴不再肆虐,又或者說,極南境原本就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土地,布滿了芳草綠樹與潺潺流水,直到使者死去,才令大地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當三神派出新的使者時,極南境將會再次恢復到原樣。可除了那段虛無縹緲的傳言,從沒有人能實現過這一點,否則沙民們也不會整日為了水源和食物征伐不休了。
就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天際終于泛起了一道白芒。
然后圖拉姆隱隱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號聲,它不像牛角號那般渾厚沉悶,而是略有些尖銳,像是不斷重復滴滴答滴滴一般……
沒過多久,一支奇怪的隊伍出現在綠洲邊緣。
他們列成橫排,以勢不可擋的架勢逼近染血之地,隨后與留下來的看門狗爆了激烈的戰斗——或許并沒有他預想的那么激烈,一群氏族武士舉著佩刀沖上去,接著在一陣噼里啪啦的炸響之后悉數撲倒在地。剩下的人一哄而散,再也顧不上倒在地上呻吟的同伴。進入綠洲后,他們很快控制了幾處哨塔,并將酒館團團圍了起來。
當那名有著一頭藍灰色頭、以及褐色皮膚的女子走進屋子時,圖拉姆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了選擇的余地。盡管一別已有七八年,但他依然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些許她母親的模樣。
他向卓爾.銀月俯身跪下,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沙啞地說道,“向三神起誓,我和我的族人愿意為您效勞,從今天起,您就是新傲沙氏族的族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