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昏迷的第六天.
安娜走進房間時,溫蒂正在照顧他。
“讓我來吧。”
她端起一碗清水,來到床邊,用棉簽沾濕后,輕輕涂抹到羅蘭的唇邊。盡管已經種下了共生之種,但他的身體還是受到了一定影響,例如長期脫水而導致的干燥與開裂。
這些天里,安娜與羅蘭相處的時間要遠遠少于溫蒂、夜鶯等人。并非不愿,而是她給自己強行定下了一條規矩,那便是每天接觸時間不超過半個小時否則她怕自己會再也舍不得離開房間。
溫蒂這時也會放下手頭的事情,讓安娜來陪伴對方。
這三十分鐘通常和緩而安寧,仿佛時間滯留在此刻一般。
直到門外親衛的匯報聲傳來,沉靜才被打破。
“安娜殿下,前方偵查組已經返回,其他人都在參謀室等您了!”
安娜停頓片刻,才緩緩放下手中的瓷碗。
“安娜……”溫蒂有些擔心地說道。
“放心吧,”她抬起頭,“我沒有問題。”
那一瞬間,溫蒂感受到安娜渾身的狀態都發生了改變,之前望向羅蘭如水般的眼神此刻已變得異常堅定,仿佛兩者并非同一人。
這名女孩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溫蒂意識到,不過回想起過去在邊陲鎮時,她總是第一個學會羅蘭教導的東西,這樣的進步或許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安娜的關系,邊陲小鎮成為了女巫的圣山,而現在,她又在帶領大家邁向一個新的高峰。
“去完成只有你能做到的事吧。”溫蒂柔聲道。
“羅蘭就拜托你了。”安娜朝她微微俯身,接著走出了臥房。
穿過長長的走道和階梯,抵達參謀室門口后,她停下腳步,深呼吸數次,才伸手推開房門
“王后殿下!”房間里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向她撫胸行禮。
安娜并沒有視之為理所當然,而是回以同樣的禮節她知道自己擅長的東西極為有限,能布置好一切,讓所有事物暫時看起來井井有條,是所有人共同出力的結果。
“讓會議開始吧。”
“是!”拂曉晨光充滿敬意地回復道。
對迷霧之島的偵查是由閃電、麥茜與希爾維共同完成的根據海克佐德提供的方位,希爾維已經確認了該島的具體位置。雖然魔力之眼依舊無法穿透幻象屏障,但在平坦的大海上,它反而如同夜色中的星辰那般醒目。
另外,希爾維還發現了大量魔力反應,它們幾乎圍滿了周邊海域,這也是探險團最終放棄深入迷霧內探尋的原因。
毫無疑問,這些魔力源屬于天海界除開常見的海鬼、巢母與刃獸外,還有幾個極為驚人的“大家伙”。魔鬼將其稱為噬山獸,它們通常由巢母演化而來,不再具有制造足獸和刃獸的能力,而是用厚實的鎧甲覆蓋全身,并利用絞盤一樣的巨嘴啃食陸地,為天海界的主力生生造出一個適宜的戰場來。
顯然天海界不打算將無底之境拱手相讓。
就在參謀部依照新情報制定對策時,沉默之災和伊莎貝拉忽然走了進來這兩人的組合可謂頗為奇怪,一人是魔鬼大君,一人是原教會純潔者,任何人見到了都會心生訝異。
不過安娜卻知道,她們兩人負責的部分至關重要。
而對方也確實帶來了好消息。
伊莎貝拉朝她笑道,“殿下,實驗成功了。”
安娜不禁心頭一松。目前對付天海界最大的麻煩便是那些來去無蹤的刃獸,抽調防衛西境的女巫必會導致無冬城防衛空虛,因此最穩妥的辦法便是讓普通人也能發現刃獸的蹤跡。而由眼魔晉升而來的大君混沌,具有破除一切遮蔽的能力,只不過作用范圍較小,遠不如被動視野那么萬能。
若能讓混沌大君的能力范圍擴大數倍,說不定就能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最初提出這一點的不是別人,正是海克佐德,安娜則第一時間聯想到了潔羅曾使用過的無限符印最后該計劃變成了三個部分:由沉默之災負責說服混沌,安列塔提供高階魔石,伊莎貝拉進行相關研究。這也是該組合如此奇怪的原因。
而伊莎貝拉的肯定則代表著最麻煩的部分獲得了突破。
這也讓參謀部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振。
至少現在進攻無底之境已有了一條可以看得到的方向。
理論條件具備后,剩下的便是調遣部分。
“希望灰堡那邊還來得及。”愛葛莎望著四大王國的地圖說道。
“我相信鐵斧他們。”安娜緩聲道。
晨曦王國,珊瑚灣。
懷特拄著拐杖登上甲板,慢悠悠地挪到“飛馳號”的艦艏這是一艘雙桅桿的快速帆船,雖然也算海船一類,但抗風浪能力不佳,大多時候只能靠著海岸線一側航行。不過它最大的優點是便宜,過去少說也要幾百枚金龍,現在只要九十九枚就能拿下,如果換成灰堡紙幣,還可以再打個九折。
“老板好!”甲板上搬運貨物的水手紛紛向他行禮致意。
懷特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果是過去,想要雇上這么一伙人絕對是筆大開銷,不過隨著那些大商戶對明輪船的愈發喜愛,普通帆船的價格可謂一降再降,連帶著這些擅長爬桅桿、掛橫帆的小伙子們也便宜了許多畢竟那些蒸汽船既不需要帆,也不需要這么多人。
望著藍天白云的大海,聽著悠揚的海鷗聲,懷特的心情格外暢懷。從馬車夫到帆船主人,他的固定財產相當于翻了好幾倍,雖說干的仍是運輸的活,雇主也基本是無冬城,但比起一年兩年前,那可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然,他并沒有忘記自己想要買下一輛蒸汽卡車的理想,只不過如今這理想后面已經增添了許多新東西,比如買入更多的船和車……當然,若能成立一家專門從事運輸的商行就再好不過了。
“老板,又在憶苦思甜了啊?”有人打趣道。
水手們都知道,自己的老板一高興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吹噓過去的經歷,只要沒人打斷他,說上一兩個小時都不成問題。而作為聽眾,他們也能忙里偷閑,多休息一會兒,因此總會有人開這個頭。
“什么叫憶苦思甜,這是人生經歷,你們啊……就是見識太少。”懷特瞪眼道,“我當年先為伯爵夫人拉車,之后替教會辦過事,接著又受雇于灰堡,才攢下了這份家業。所以那些根本不是苦,而是走向成功的基礎,明白嗎!”
“是是是,您說得是!”眾人紛紛點頭。
“小兔崽子們,我知道你們又想偷懶了,”懷特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地板,“都過來吧,趁著我今天心情好,跟你們說說也無妨。”
甲板上頓時口哨聲四起。
懷特也不怎么在意,他并非貴族,如果不是做對了選擇,跟隨大部分移民無冬,現在的境遇也不會比這些水手好到哪里去。
“今天就給你們說個灰堡之王收復狼心沉池灣的事跡好了。”他醞釀片刻,接著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什么站在雨中而不倒的士兵,什么一個罩面就丟盔棄甲的貴族使團,但更多的內容都集中在那支遮天蔽日的艦隊身上。
“你們不知道那是一支多么龐大的隊伍,連綿的白帆幾乎比海天線還要長,光遠遠看著就能讓人動彈不得,也難怪沉池灣男爵當場就投效了羅蘭陛下。”
“真有那么夸張?”
“嘿,當時比我說的還要夸張,小子。我敢打賭,那是我一生中見過最為宏偉的一幕,你就算想破頭也不可能領會。除非親眼看上一次,否則你這輩子是別想達到我這樣的地步了。當然,這樣的機會等個十年也不一定能碰上。”懷特得意道。
“呃……老板,會憑空出現的船你也見過嗎?”有人問道。
“你在胡扯些什么哪,我說的可是真事,不是什么民間傳說!”
“但它就在……碼頭對面,而且……還不止一艘……”那人的聲音竟結巴起來。
“你昨晚喝多了?”懷特撐起身子,推開圍在他身邊的水手,朝大海方向望去,隨后愣在原地。
他看到海面上出現了一張巨大無比的“門”。
而掛著灰堡王旗的海船如同幽靈般,一艘接一艘從門中駛出,以數百米的間距,徐徐掠過飛馳號的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