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蘭靜作勢欲嘔的樣子,宜妃娘娘忙命人將她扶離餐桌到一旁坐下,又一迭連聲的讓人招太醫過來。
“蘭靜,”宜妃娘娘吩咐完這一切之后,又轉過頭來對蘭靜小聲問道,“你的月事,最近可來得正常嗎?”
月事?蘭靜心下一動,好象上個月就沒來了,只是因為出門在外,沒來更是方便,于是自己也就沒怎么注意,即使注意了,估計也只會以為是過年忙得狠了,有些累著了,正好這些日子她也有些渴睡的感覺,小樓她們還因為自己沒精神,想要召太醫來把脈,是自己怕顯得太招搖而沒同意,現在再想來,或許真的是懷上了吧?
想到可能是這么回事,蘭靜是既歡喜又期待還有些隱約的擔憂,沒想到自己在府里努力了那么久都沒消息,這一出門,倒有可能就懷上了,看來這南方的水土真是對自己比較適合啊,只是都說這頭三個月最為要緊,雖說跟著康熙出巡,并不會怎么勞累,但總歸也是舟來船往、車來馬去的,不知道對胎兒會不會有什么不好?
“你啊,這種事怎么能大意呢?”宜妃娘娘看著蘭靜怔忡的模樣,嗔嘖的瞪了她一眼,隨后又板起臉來,訓著小樓她們,“你們也是,跟在主子身邊,怎么也不幫主子留心著些。”
“是奴才疏忽了,”小樓她們也很是慚愧的認錯道,“請主子責罰。”
“也難怪她們,”蘭靜笑笑說道,“這種私事,我是很少找她們侍候的,而且她們之前也勸過我找太醫把把脈的,是我怕麻煩沒同意。”
“這把脈的事兒,哪里能是麻煩呢?”宜妃娘娘又瞪了蘭靜一眼,然后看著小樓她們皺著眉頭說道,“你身邊只這些人可不行,她們再細心體貼,到底還是沒出嫁的姑娘家,我記得你身邊不是有一個嬤嬤挺好的嗎?怎么這次沒帶出來?”
“楹嬤嬤是很好,”蘭靜笑著解釋道,“可就是因為她很好,所以我將她留在京里幫著料理府務了。”
“原來是這樣。”宜妃娘娘點了點頭,剛要再說什么,就有人來報說太醫到了,她下面的話自然也就暫時先放下了,連忙吩咐道,“快傳。”
能跟著康熙出門的太醫,醫術方面自不用說,性情上也更見謹慎,一個懷孕而已,估計他一上手就知道了,可是他卻是診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對蘭靜行禮道喜,并說她懷身子已經近兩個月了,宜妃娘娘一聽立時滿面笑容,趕緊派了人去給康熙和十三阿哥報喜,又讓人趕緊去做一些適合孕婦吃的東西來。
蘭靜這時卻只是用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生怕重一點兒就會傷到里面的寶寶,近兩個月了,沒想到它在自己的肚子里已經有這么些時候了,照這個時間來看,這孩子就不是在南巡的時候才有的了,而是在出京前就已經受了孕,只是那時候日子太短診不出來,出了京之后,又一直沒診過,這才打了這么個時間差。
“太醫,”蘭靜突然想到一件事,馬上抬起頭來盯著太醫,緊張的問道,“在離京前,因為偶然間受了些涼,我喝過幾副藥,又泡了幾天的藥浴,這些會不會對這個孩子有什么不好啊?”
蘭靜這時候這個后悔啊,自己之前為什么會那么沒腦子,不只是做事之前不能思之再三,而且也沒跟十三阿哥商量,就自作主張的想要去裝病,鬧到最后又是喝藥,又是泡藥浴的,真要是因此而對這個孩子有什么影響,那自己可要怎么是好。
“煩請十三福晉將當時所用的藥物告知奴才。”太醫很是謹慎的問道。
小樓忙將當時蘭靜所喝的藥,以及藥浴所用的材料都說了出來,太醫認真的聽過之后,沖蘭靜行了一禮道,“十三福晉放心,這些藥很中和,應該是沒什么大礙的。”
“那就好。”蘭靜這才總算能將一直提著的那口氣松了下來。
“太醫,”宜妃娘娘這時候開口問道,“十三福晉的現在的身子情況如何?有沒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回宜妃娘娘的話,”那個太醫回話道,“十三福晉的情形現在還算不錯,但畢竟懷了身子,許多事情上也是要注意的。”
緊接著太醫就說了一大堆飲食上的禁忌,又說了些個要諸如要保持心情愉悅等等之類的話。雖然他說的其中有一些是蘭靜知道的,但她還是認認真真的聽著,偶而也會提出些假設來咨詢著,小樓她們,尤其是小院,更是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個太醫,似乎要把他的話都刻在腦子里。
“把這些都記住了,不得有一點差錯,”宜妃娘娘等太醫說完之后,先吩咐了小樓她們,然后又接著問了太醫一個問題,“除了你剛說的這些以外,這以后的行程,對十三福晉的肚子會不會有影響?”
蘭靜的耳朵立時就豎了起來,這個問題也是她比較關注的,只是卻不便由她問出來,畢竟這是扈從康熙出巡,一切都要以康熙為中心,其他人只要不是有什么過于特殊的狀況,都不應該影響正常的行程。雖然自己懷了身子,也算是一個特殊的狀況,但懷身子和那次太子生病又有不同,太子生病,可以就地養好了再回京,可懷了身子,卻是不能就地生下來之后再回去的,即使不能隨同繼續前行,也是要回京待產的,于是,話就來了,你的身子能支持到回京待產,就不能支持著繼續隨同前行了嗎?
當然,這話只是個狡辯,但當有人立心想要攻擊你、打壓你、陷害你的時候,那就可以拿著這個話當理來講,雖然說回京待產是慢行慢走,但南巡的行程也不是急行軍,人家就要說沒多少差別,你也不太好辯解,總不能把“跟著皇上走規矩太大,總要行禮還禮的容易累著”的話說出來嗎?
所以,當宜妃娘娘問出蘭靜的心聲之后,蘭靜也顧不得她問出這個話來的意圖為何,就馬上再次盯向那個太醫看著,既怕他說出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好,又期待著他能說出個讓自己可以好好安胎的理由。
“這......”那個太醫沉吟了一會兒,然后答出這樣的話來,“只要十三福晉多加注意,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蘭靜被那個太醫的話氣得一口氣噎在那兒,你想把自己摘出去,不想擔這個責任沒關系,可是也不能把我給裝進去啊?什么叫“只要十三福晉多加注意,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也就是說,如果出了問題,就是十三福晉沒有多加注意的緣故嗎?
“太醫,”蘭靜心下有氣,卻并沒有放下臉來,而且對著那個太醫還露出了笑容,“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全都按你說的做了,就一定不會有問題了,是不是?”
小樣的,蘭靜心里冷笑著,想當初在現代,自己能逢樓必歪,在這糾纏字眼的功夫上自然也是有所建樹的,你要跟我打這個言語上的官司,可是找錯了對象,拋開以權勢壓人不算,從五姑娘到大阿哥家的幾個格格再到十福晉,哪個在嘴皮子上說過我了?
“這......”那個太醫愣了一下,然后馬上又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大致上應該是這樣沒錯,只是這懷身子的前三個月最是要緊,要注意的事情也有許多,適才奴才說的只是一部分,過后奴才會全部整理好,再呈給福晉的。”
蘭靜一看那太醫既沒認錯,也沒抬杠,反而是直接認同了自己的話,心中稍一琢磨,那點小得意立時就沒了,是啊,人家是誰啊?是專門侍候皇室的太醫,是宮里的老油條了,他怎么可能會跟一個身份高過自己的皇子福晉斗嘴?那樣即使是他沒做錯什么,追究起來也是他的錯了。
所以,這個太醫根本就不用跟蘭靜斗什么嘴,你不是說要照著做嗎?那行,我把注意事項列得細如牛毛就行了,煩不死你也瑣碎死你,當你因此而郁悶惱火的時候,自然也就違反了孕婦要保持心情愉悅的注意事項了。就算是蘭靜可以不吵不鬧的全都遵照著做了,可是那些情緒上的要求,卻也不是那么好掌控的,就象這個太醫之前所說的“最好不要大喜,也不要大悲”,這大喜和大悲的界線,又哪里是那么好界定的?
蘭靜很快就看清了這個太醫的策略,當然,如果她真要鐵了心想跟這個太醫過不去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是那對自己又有什么好處呢?且不說能跟著出巡隊伍一同出來的太醫,應該也是較為受康熙看重的,只說自己現在懷著身子,正是要用到太醫的時候,結果卻反去跟他較上勁兒了?這事兒辦的豈不是又沒腦子了嗎?
“那就麻煩太醫了,也煩請你列的細一些,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也會再派人去請教。”蘭靜壓了壓心里的懊惱與火氣,面上的笑容帶出了一些感激之色,好象自己之前那話真就只是在向他咨詢,“你也知道,這是我第一個孩子,也是我們爺第一個孩子,我自然是特別的緊張,也特別的看重,所以,以后少不得也要麻煩你多多費心了。”
“奴才萬萬當不得十三福晉這般說,”那個太醫的態度依舊還是那么恭敬,忙對蘭靜行禮道,“十三福晉放心,奴才一定會盡心竭力的。”
“好,”蘭靜笑著點點頭,“等這個孩子平安降生之時,我一定讓我們爺好好的謝你一份禮。”
“不敢,”那太醫忙彎腰說道,“這本是奴才應盡的本分。”
“十三福晉是在我這里診出喜脈來的,所以到孩子平安降生之時,不只是老十三,我也會給你一份謝禮的,”宜妃娘娘對太醫笑著說道,“好了,你且先回去吧,需要十三福晉注意的事兒,多想想清楚,也寫詳細點兒。”
“奴才領命。”那太醫忙又對宜妃娘娘行禮,“奴才告退。”
蘭靜吩咐了小樓跟出去送太醫,等他們出去之后,宜妃娘娘又示意著屋里其他的下人們退出去,然后把蘭靜叫到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你現在懷著身子,很多事不要多想,雖然剛才太醫那話有些不大象,但其實他們在宮里一直就是這樣的,說白了,就是怕擔責任,這事兒其實也怨我,是我問的那話讓他覺得不好回了,才捅出了那么一句。”
“這怎么能怪宜母妃呢?”蘭靜忙要起身對宜妃娘娘行禮。
“快坐著,”宜妃娘娘按住了蘭靜沒讓她動,“你現在的身子可是金貴,快別亂動。”
“其實這事兒跟宜母妃沒有半點兒相干,宜母妃會問那話,也是因為擔心蘭靜,”蘭靜到底還是對宜妃娘娘欠了欠身說道,“而太醫回的那話也沒錯兒,這孩子是在蘭靜肚子里懷的,要注意的自然也是蘭靜。”
“你能這么想就好,”宜妃娘娘笑著拍了拍蘭靜的手,“我雖知道這些個太醫們的性子,但他們的醫術總歸是好的,所以只要他們能治好病,即使話說的含糊了些,遇事好推諉了些,只要不過份,我也就不太愿意去計較了,真要是為這種事著惱,我還不成天成天價氣得頭疼。對了,聽說你們府里另請了一個大夫當供奉?若醫術真是好的話,倒省了讓那些個太醫成天溫來補去的折騰了,一個小小的受涼,他們居然也要治個好幾天。”
“宜母妃想是說的李成李大夫,”蘭靜笑著對宜妃娘娘說道,“他現在雖然在我們府里,但卻并不是供奉,說來他最早其實是蘭靜的娘家兆佳氏府里請的,不瞞宜母妃說,早先的那個花露水,就是他想出來的,還有蘭靜做的那些個藥膳,也是不少是跟他請教的,所以在蘭靜嫁給我們爺之后,蘭靜的阿瑪就將他讓給我們府了。其實這個人吧,他的醫術也算不得有多精,但相較于太醫們來說,卻有個優點,又或者是缺點,那就是膽子大。”
“膽子大?”宜妃娘娘皺了皺眉。
“是啊,”蘭靜點頭笑著繼續說道,“就象宜母妃之前說的,太醫們過于謹慎了,不過他們也是不得不謹慎,要知道他們侍候的可都是您這些宮中的貴人啊,雖說一個小小的受涼,他們治要好幾天,換成李大夫可能兩三天就好,但李大夫只是將受涼治好也就罷了,而且有時候還有可能因為用藥過猛,讓人的身子多少還要虛個幾天,也就是說,體表雖然好了,但其實內里卻還要慢慢靠自己的精氣來往回緩的,而太醫們就不同了,他們治個受涼,卻會把體表內里全都考慮進去,在治好受涼的同時,也將原有的一些問題同時也調理了。時間上雖然可能會慢一些,但讓他們治過之后,這身子的狀況也許會比受涼之前還要好呢。至于說太醫們的溫補之術,就更是首屈一指,遠不是李大夫所能及的了。”
蘭靜不知道宜妃娘娘突然提起李大夫是個什么緣故,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決定要貶他揚太醫,再說她的話也并不全是假的,太醫們只是謹慎,并不是草包,真要是放開膽子施為,李大夫也未見得就能比的過人家。
“而且,李大夫現在的膽子已經開始不大了,”蘭靜又接著往下說道,“他這個說不上是優點還是缺點的性子,在兆佳氏府里還勉強能保持,可到了我們府里之后,卻是快要被磨沒了,所以平時有個什么病候,我們還是請太醫過府來的,只有在趕不及的時候,才叫他先去應個急。”
“原來是這樣,”宜妃娘娘點了點頭,“我還想說,你現在有身子了,如果你們府里的這個大夫是個頂用的,那就比較方便了。”
“這就更不可能了,”蘭靜笑了,“這李大夫擅長的只是一些平常的病候,對這婦人生產之事,卻是一點也不通的。”
蘭靜臉上雖然笑著,心里卻犯了核計,因為這時候她想起來了,現在九福晉正懷著身子,大概已經有近五個月了,而五阿哥府里也有個懷了身子的格格,算日子大概也要到臨盆了,難道說宜妃娘娘跟自己提起李大夫,是為了這兩個即將出生的孫子或孫女?
只是這種可能性,應該不大吧?這大夫的事兒,哪里是能輕易隨便亂用的,尤其是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的關系雖然面兒上看著還好,但其實卻是并不很親近的,這又是他嫡福晉懷的第一胎,宜妃娘娘就算是信不過宮中的太醫,也不可能拿這事兒來冒險。更何況,宜妃娘娘也不是信不過宮中的太醫,要知道到現在為止,五阿哥已經有了三個兒子三個女兒,九阿哥也有了三個女兒,這些孩子中一個都沒有夭折的,所以宜妃娘娘在這種事情上,也沒有理由去懷疑太醫的可靠性。
蘭靜雖然否認了這種可能性,可是宜妃娘娘下面的話,卻又直接承認了這個說法,“原來如此,我本來還想著,如果你們府里真有好大夫的話,老五和老九那邊,也可以跟著沾沾光,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宜母妃,”蘭靜雖然認為宜妃娘娘的這話并不由衷,但還是順著勸道,“若是依蘭靜看來,這懷了身子,還是用太醫比較好。他們的醫術是絕對沒問題的,宜母妃所擔心的,只是他們太過謹慎,而這懷孕生產之事,需要的本就是這份謹慎。”
“你說的對,”宜妃娘娘對蘭靜笑著點了點頭,“咱們皇家人懷了身子,當然是要用太醫的,我之前說要沾你們的光,是想說,也許他可以做些日常調理的功夫,太醫雖好,畢竟是不能常住府上不是?”
“宜母妃說的是,”蘭靜忙認錯道,“倒是蘭靜想差了。”
“傻孩子,這有什么差不差的?”宜妃娘娘順了順蘭靜的頭發,“其實早在那次東巡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這性子了,只可惜等到你選秀的時候,我那兩個兒子全都已經有嫡福晉了,我自然不愿意去委屈你,要是我的十一阿哥禌還活著,他的年紀倒是與你相當......唉,不說這個了,我跟你說了這么些話,只是因為我想問問你,你可愿意叫我一聲額娘嗎?”
啊?蘭靜沒想到宜妃娘娘會對自己說出這個話來,一時不禁愣住了,因為宜妃娘娘是九阿哥的生母,九阿哥是鐵桿的八爺黨,而十三阿哥則是支持四阿哥的,雖然現在看來,有些事情似乎發生了改變,但兩個陣營卻還是初現了端倪的,四阿哥雖然與十三阿哥交好,卻并沒有表示出什么要爭的意思,當然有太子當前,八阿哥也是不會表示出什么來的,只是他對一些臣子的拉攏卻已經有了先兆了,所以,蘭靜對宜妃娘娘的態度是,有佩服有贊賞,但更多的卻是提防。
而現在,這個蘭靜一心提防的人,對其態度和話語總要猜測有何圖謀的人,卻正在殷切的看著看著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愿意叫她一聲額娘。蘭靜覺得自己真是不了解這個世界了,宜妃娘娘是怎么會起了這個念頭呢?是,之前她對自己的態度,一直以來都還算是友好,可是還沒友好想到自己額娘的地步吧?
“很突然嗎?”宜妃娘娘對著說不出話來的蘭靜笑了笑,“其實我這個念頭是早就有了的,你也知道,我共生了三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而我卻一直想要個女兒,自見過你一回之后,我就覺得我若是有個女兒,就應該是象你這個樣子,可那時候你有自己的額娘,我若是認了你,她和你就有了主奴之分了,這想必也不是你所愿意的。再有,我當時還有個念頭,雖然你的年歲和我兒子不相當,但我也抱著一線希望,或許你也有可能成為我的兒媳,現如今,你額娘故去了,你也成了老十三的媳婦,所以我就想著,既然你可以叫我一聲母妃了,是不是也能在私下里叫我一聲額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