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烽真的不知道自己這一趟來廬州居然也會引人如此關注。
他還是小覷了自己入主廬州對廬州士民帶來的巨大沖擊。
伴隨著李昪的東海軍、鎮海軍離去,濠州的提前加入淮右,和州雖然名義上將由朝廷來人管治,但是頭腦清醒的廬州士紳都清楚,這其實是一個障眼法,和州仍然會歸屬于淮右統轄。
這也就是意味著原來淮南吳地的廬濠和滁這一楊氏統治核心區除了滁州外,均進入淮右掌控期了。
在這個時空中,淮南吳地的勢力范圍是在楊行密統治末期達到巔峰的,楊行密發跡于廬州,然后迅速控制了廬濠和滁四州,進而進軍揚州、楚州,最終將潤常二州收入囊中,建立起來了這八州的龐大領地。
而像舒州、宣州、歙州、衢州這些地方小藩閥也相繼在強大的吳國面前成為其附庸,倚仗吳國作為其保護傘。
但在楊行密逝去楊渥繼任吳王之后,徐溫通過一系列手腕迅速成為吳國真正的權臣,楚揚潤常這四州逐漸成為徐溫的基本盤,甚至也滲透到了和滁二州。
舒州、宣州、歙州、衢州這些附庸在這期間與吳國的關系日益變薄,但仍然在名義上從屬于吳國,但獨立性也已經大大增強。
現在隨著楊氏一族的覆沒,淮南吳地有迎來了一個新的改朝換代期,廬濠和三州入淮右,舒州也已經附屬于淮右,統轄楚揚潤常四州的李昪則正在與渡淮南下的蟻賊做殊死一搏,前景未卜。
此時已經沒有人敢忽略江烽這個淮右之主對整個淮南吳地的巨大影響力,可以說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牽動著淮南吳地人的心。
不僅僅是廬州士紳關心,就連潛伏在廬州的李吳、蟻賊、越國,甚至鎮南、鄂黃、宣州、閩地的細作耳目,都一樣對江烽的行程極為關注。
尤其是這一次是江烽在平定廬州之后的第二度來廬州,這也意味著江烽將會對未來廬濠和三州的格局進行規劃布局了,未來廬濠和三州的政治、經濟政策都將隨之初現端倪。
城門口被遣散士卒的騷動還是讓江烽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在已經整編了五千士卒之后,殘余的士卒仍然不肯罷休。
他本意是要來視察秦漢和駱成淦對兩軍的整編情況,卻沒有料到有這么一出戲上演。
初夏的錦園里,枝繁葉茂,綠陰如蓋。
楊勛臉上沒有任何異樣,似乎對先前見到的周蕤視若無睹。
“君上不必煩擾,某在想嚴序、秦漢和駱成淦他們也許比君上更為急切的想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江烽笑了起來,“勛公,這是不是給某一個下馬威啊?這么巧?某昨晚才到,今早就能有這么大的陣仗?難道覺得廬州很特殊?勛公任重道遠啊。”
楊勛尷尬一笑。
江烽已經上表朝廷,表其為廬州刺史,濠州不過是個中下州,而廬州則不折不扣的是個上州了。
目前廬州在淮右體系中的地位也許僅次于壽州,甚至比澮州的分量都更重。
江烽話語中流露出來的意思也很明確,廬州士紳,甚至廬州的官員也不太可靠。
他昨晚剛到,今天就有人知曉并為之做文章起來,而知曉江烽昨晚來廬州的,除了淮右軍體系的文臣武將外,廬州這邊的人也就寥寥幾人,足見這里邊的水深。
見楊勛也不好回答這個問題,江烽倒也沒有為難對方。
畢竟對方也屬于原來吳地體系中的一員,又是楊氏宗親,現在被自己推到廬州刺史這個位子上,日后和廬州士紳還要長期打交道,要讓他有個什么樣的表態,也的確不合適。
“招七郎、丁滿和羅鄴、趙文山來!”
江烽聲音驟然變冷。
“君上!”楊勛不得不開腔了:“刀下留情!”
目前廬州城中左廂軍第一軍、牙軍、第六軍、第八軍都還在駐扎在城中,而已經正式授命組建的右廂軍第一軍、第二軍卻駐扎在城外進行整訓,這一場騷亂實在太過敏感,弄不好就要成為一場大亂子。
“勛公,莫非你要我在此坐等他們自行退去么?”江烽哂笑道:“或者你覺得可以相信秦漢和駱成淦能向昔日袍澤戰友揮刀?那么做會不會讓他們很為難?”
楊勛只覺得自己脊背上滲出一層冷汗,活了五十多歲,他還第一次在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年輕人面前這么恐懼過。
“君上,請稍候,我想嚴序他們會有一個交待。”楊勛咬著牙關道。
他必須要表這樣一個態度,否則日后他也無法在廬州立足,此時他唯一寄希望的就是嚴序和秦漢、駱成淦他們能果斷出手,否則日后廬州這幫將臣就很難在淮右體系中立足了。
江烽微微低頭,沉吟了一下,“勛公,你覺得我可以信任他們么?”
“君上,嚴序此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要么他會歸隱不出,而既然歸順了主君,那么他就會義無反顧。”楊勛一字一句的道,他這是相當于在替嚴序他們作保了,不容易。
“也罷,那我就等一等吧。”江烽垂下眉峰,“只是這種事情我擔心在廬州頻繁上演,那就令人失望了。勛公,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此風不可長啊。”
“是,是。”楊勛再度汗出,這是江烽在告誡自己,日后擔任刺史不能失之于軟失之于寬了。
嚴序氣得渾身發抖,雙目幾欲噴火,雙手緊緊按壓在桌案上,呼吸粗重。
他沒想到自己苦心經營出的這么一個局面,竟然就被柴永這個家伙給破壞了。
良久,他才死死盯住對方的眼睛:“柴永,你實話告訴我,有沒有人給你授意?!”
柴永目光異常平靜,“序公,此事與他人無關,皆是某一人所為。”
“與他人無關?哼,那君上來廬州,你如何知曉?你別告訴我,你成天在城門口守著!”
嚴序根本不相信,他怕的就是自己陣營中有些居心叵測者,還和柴永這種野心勃勃之人勾結在一起,罔顧大局,還在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最終釀成的惡果卻要整個廬州士紳來承擔。
柴永不語。
嚴序也知道對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恨聲道:“你可知這等行徑落入其他人眼中會如何看待?你是在逼廬州人殺廬州人么?”
“序公何出此言?”柴永亢聲道:“某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某只是想為兄弟袍澤們多爭取一個機會,既然淮右要對淮北用兵,為何不能多編一軍?這幫兄弟難道不比濠州團練強得多?給某這樣一個機會,某愿意證明給淮右諸將看!”
直截了當的挑明自己的意思,柴永也不再遮掩,“某就是要爭取這樣一個機會,無他。”
“那你當日為何要出城而走?”嚴序狐疑的問道。
“那是某別有難處,但此番某來,別無他意。”柴永搖頭。
見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嚴序也知道事已至此,算來算去最好的對策還真的就是只能是如柴永所言,帶柴永去見主君,聽憑主君處理。
嚴序心中也有一個感覺,柴永這廝怕也是早有算計,似乎認定了主君會接受他的投效,若然真是如此,倒是不可小覷此人的野心和精明。
“也罷,楚真,你與柴永同某一道去拜謁君上,讓成淦整軍做好準備,若然君上不允,那也就說不得了。”長嘆一聲,嚴序也是無奈,這一局被柴永這廝所乘,日后倒需要小心此人。
一行人迅即來到錦園請見,很快郭岳便帶一干人入園。
聽聞嚴序介紹完情況,再看了一眼面色沉肅的秦漢和一臉泰然的柴永,江烽也沒想到局勢居然是如此的離奇詭異。
柴永?!
楊溥陣營三大武道強者,秦漢隱居不出,未曾接受楊溥的招攬,周望武道水準最高,已經進入了凝丹中期的階段,甚至比自己還略強,這柴永要說才算是楊溥陣營中最有名氣的大將,但是卻在楊溥投降之日離城杳然而去。
未曾想到卻以這樣一種方式回歸,這廝是在秀高調么?
想要得到什么?
“柴將軍,可否告知某,你為何去而復返,要知道如果當初你主動投效某,某早就許以重任了。”江烽饒有興致的看著對方道。
“某此前并無意歸順君上,某本意是要自己拉起一支軍隊去與那李昪一搏,某甚至也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只是某過高的估計了那些人的能耐,也低估了要組成一支軍隊的難度,所以某只能掃興而歸。”柴永就像是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侃侃而談:“縱觀江淮,能讓否一展抱負實現某手刃李昪宿怨的地方,唯有淮右,某也曾想過越國,但錢氏鼠目寸光,只圖茍安,守護之犬耳,實非某報效之主。”
江烽笑了起來,“嗯,有些人給了你支持,吾明白了。錢元瓘自詡風流,竟被你說得如此不堪,那你如何就覺得某非守護之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