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保人?這是個什么鬼東西?李昪沒來由的一陣惱怒,這廝是在調戲自己么?
自己拱手奉上了廬濠二州,這廝居然還在自己面前裝神弄鬼的玩花招,要自己保證楊溥一族的安全,他還要作保證人,這豈不是要讓自己拿出什么具體的保證措施來,否則他這個保證人就不答應了?
強壓住內心的不滿和怒火,李昪好歹也是沉浮多年的人主,面色不變,淡淡的道:“某倒是想聽聽,江大人準備如何來當這個擔保人,而某又該做些什么才能滿足江大人這個擔保人的要求呢?”
江烽何嘗不清楚此時對方只怕早就怒火中燒了,但他還得要把話說完,這談判本來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相互之間本來就有一個博弈過程。
若是真的李昪毫無顧忌,早就大手一揮,大軍就打過來和淮右軍打成一團了,何須這么對自己忍讓?
正因為對方也有忌憚之處,所以自己就必須要把這份力道用足,最大限度的壓榨出價值來,這就是談判的本質。
本來淮右也不可能和對方成為盟友,所以哪怕達成協議,簽訂合約,那也不過是延緩了雙方之間的戰爭時間罷了,大家都得一個喘息之機,為日后下一場戰爭做準備罷了,江烽也相信只要有機會自己或者李昪都會毫不猶豫的投入到對對方的一戰中去。
“太師莫惱,某這也是迫不得已,您也知道淮右和廬州這邊聯系頗多,這日后廬州受某管治,牽絆甚多,某不希望日后這廬州紛爭不斷,這楊溥一族便是關鍵。”江烽也顯得很坦然,“古語云,成王敗寇,楊溥既然已經在吳地失敗了,便該退出歷史舞臺,某可以勸楊溥將吳王之位讓給太師,也可以協助太師幫助游說朝廷同意此舉,但是我們卻必須要保證楊溥一族的性命,所以某的意見是,要么將楊溥一族送往澮州,由某來保證其安全,要么送往長安,由朝廷來安頓其生活,但須得由太師一方提出保證。”
聽得江烽稱可以勸說楊溥將吳王之位讓給自己,李昪心中也是大喜。
饒是知道這背后肯定還有什么條件,但他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
楊行密自打建立吳國,楊氏一族在吳地的影響力極大,哪怕楊行密已經死了幾十年,其繼承人也換了幾個,盡皆是些庸人,但是楊氏一族的影響力依然不可小覷。
如果楊溥主動將吳王之位讓給自己,也就意味著吳地的和平交接,尤其是有江烽這個保證人在場下,這種吃相就比自己抓住楊溥再行此舉要好看得多,這也是李昪最樂意看到的,甚至哪怕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也值得。
“你想要什么?”李昪是覺不相信江烽會好心到只為楊溥安全著想的,這個貪婪的家伙絕對是另有所圖。
“保證么,自然是要對雙方都有約束力的,不如將和滁二州作為保證之物,若是五年內楊溥一族安全無虞,那么和滁二州就交還太師,若是五年之內楊溥一族中有重要人物喪命,那……”江烽沒有再說下去。
李昪怒不可遏,這廝,竟然如此?!
得了廬濠二州還不滿意,竟然還要打和滁二州的主意?真是視自己為無物不成?
“江大人,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真的就不怕把自己給撐死?”李昪臉色驟然陰冷下來,冷冷的看著對方。
“太師誤會了,某絕無要和滁二州的意思,某的意思是不如請朝廷派出官員來管治和滁二州,這樣也可消除你我之間的嫌隙矛盾,亦可作為你我忠于朝廷的保證,太師覺得如何?”
江烽語氣極為誠懇,絲毫沒有因為李昪的發怒而改變,這反倒是讓李昪有些起疑,如果真的讓朝廷派人來出任和滁二州的刺史和上佐官,那關中肯定是喜出望外的,這幾年,朝廷一直有這個意思,但是地方上的諸藩卻根本不予理睬,現在提出了這個由頭來,豈不是正中朝廷下懷?
只是這朝廷直接掌管了和滁二州,對于江烽來說又有什么好處?
李昪也知道江烽和朝廷關系尚算和睦,甚至連光州刺史和上佐官都交給了朝廷任命,以此來換取朝廷對其的支持,現在又把這一手用到和滁二州來了,意欲何為?
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是李昪知道對方必有詭謀,“江大人,和滁二州關乎楚揚二州安全,乃某核心腹地,此事無須再提。”
“太師此言差矣,和滁二州之前也非太師掌控之地,此二州乃是楊氏屬地,太師無非是擔心和滁二州被某掌握對楚揚二州構成威脅罷了,可某說了,由朝廷委派官員來,這能確保你我都安心,而且亦能安撫楊氏一族,楊溥一族也能安安心心在長安生活,太師也可以想象得到,只要這二州在朝廷手中,朝廷必定不會愿意讓楊溥一族回吳地的。”
不得不承認這廝的話頗有說服力,李昪發現自己心志也有些動搖。
和滁二州都是小州,加起來也不過六縣之地,而且人口和富庶程度與楚揚潤常這幾州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自己擔心的也就是對方趁著自己無暇西顧時發起戰爭,若是讓朝廷來充當一個緩沖屏障倒也非不可接受之策。
見李昪目光閃動,江烽知道這廝也有些動心了。
蟻賊南渡之勢已成,這廝現在急于回楚揚二州迎擊蟻賊,而自己也一樣需要馬上處理掉廬濠二州,以應對淮北變局。
蘇鐵傳回來的情報讓江烽頗為震撼,他沒想到蔡州竟然有如此決斷魄力,竟然敢在只拿下北潁州,而且自己還在著力牽制其行動時就敢大膽出擊亳州,可以想象得到,現在尚未完全穩定下來的感化軍絕對無法抵擋得住全力一擊的蔡州軍,江烽甚至敢斷定,只要蔡州軍傾力一擊,亳州的感化軍絕對只有崩塌的結果。
正因為如此,江烽才迫不及待的要了結吳地戰事,否則陷在這里,一旦袁氏拿下亳州,發現淮北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更空虛,不可避免的就要生出吞并徐州的野望。
而殘余的感化軍如果意識到他們無法獨立生存下去了,其中肯定有人會良禽擇木而棲,要選擇投靠袁氏,這就非常危險了,亳州可以失,但徐州絕不可以。
覺察到李昪沒有說話,江烽也不相逼,二人就這樣比肩而立,看著被鏟除得干干凈凈的河汊子。
這本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江南早春景色,更是讓人迷醉,但是現在卻成了戰火紛飛的疆場,無論是那邊得勝,最后遭殃的都是這些被戰亂攆得四散奔逃的百姓,而一年之計在于春,這一季失去了收成,也就意味著四五月青黃不接的時候,又會有大量的流民產生,誰接手,都將面臨著這一難題,哪怕廬州這幾年平順,可民間窮苦甚久,升斗小民根本沒有存糧,只要有這么一場戰爭,立馬就會讓他們瀕臨餓死的邊緣。
要么為匪,要么變為流民逃荒,要么就只有餓死,似乎還真的就只有這幾個選擇。
肥水繞城郭而過,一直向東南流入巢湖,又從巢湖的東南邊緣流出變為濡須水,成為廬州與和州之間的州境,一直到注入江水。
這一線都是寇文禮的勢力范圍,也正因為如此,江烽才尤為看重寇文禮。
這水軍第三軍成立之后,除了肩負特殊任務外,日后更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掌控江水。
要得江南,沒有一支強大的水軍力量不行,雖然現在看起來,接掌了壽州水軍和巢湖水匪的自己水軍力量已經算是強悍的了,但是江烽知道真正要圖謀整個江南,這點力量還遠遠不夠。
連蟻賊都知道拉攏白水塘水匪了,越國水軍的力量更是不俗,加上諸如鎮南軍那邊大鐘、小鐘的水軍,還有潭岳、江陵那邊的水軍,都是佼佼者,自己日后的江南攻略還任重道遠。
李昪最終也沒有給江烽一個肯定的回復就離開了,而且離開的時候似乎還怒氣沖沖。
不過江烽卻能看出對方內心的猶豫。
雙方都有底線,而自己的意見卻都為各方留住了底線。
這事兒就能成。
他不怕李昪不就范。
或許還會有一些細節上的爭論,但那都不重要了,在江烽看來和滁二州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也是可有可無,吞下廬濠二州已經讓他有些消化不良了,再多,他也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具體的細節,自然就交給陳蔚、崔尚還有王煌杜拓這些擅長朝堂交涉的人去辦理,但誰都知道時間很緊,也需要盡快把楊溥這邊的事宜搞定。
但對于楊溥來說,能留一族人的性命便是最好的結果了,他自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