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袁懷慶的自信,袁無畏也有些感慨。
的確現在的蔡州軍在經過了挫敗南陽的背后插刀,擋住了大梁的全力猛攻之后,在心態和氣勢上已經上升了一個層面了。
雖然在即戰力上因為與大梁的惡戰而下降了不少,但是進攻這一年多的補充,蔡州十縣厚實的兵源和良好的兵員補充體系為蔡州軍迅速補充完畢。
這一年多的訓練、充實和調整使得蔡州軍迅速完成了整訓,重新達到了戰前最強狀態。
現在的蔡州軍充滿了自信,他們有信息一舉拿下潁亳二州,而淮北現在根本不具備抵抗之力。
疲憊老邁的感化軍已經外強中干,尤其是在蟻賊長達一年多的襲擾戰術下,已經被攪得精疲力竭,后勤體系更是瀕于崩潰,根本無法再支撐起兩線作戰。
從來自徐州內部細作獲得的情報顯示,感化軍節度使府內部實際上已經傾向于放棄潁亳二州而力保徐泗海三州,甚至還有意將亳州交給大梁,以制造梁蔡繼續相爭。
不過淮北似乎過高的估計了大梁的效率問題了。
誠然大梁在軍事實力上仍然是冠甲中土,沒有誰能單獨抗御大梁一家,但是大梁最根本的問題卻是在其內部。
朱允已經根本控制不住他手底下那些將門世家和大兵頭們了,甚至可以說大梁實際上已經被這些將門豪族以及與這些將門豪族勾結在一起的大商賈們給綁架了,這一點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是大梁的崇政院還是政事堂,亦或是朱允本人,都不得不看這些將門豪族和在大梁有著巨大利益和影響力的大商賈們的臉色行事,強行奪回南陳州就是一個最典型的范例。
在袁無畏看來,大梁選擇奪取南陳州的機會并不好,而且其幾乎是一意孤行的發動了這一戰,甚至不惜以大梁一家之力面對大晉、泰寧、淮北以及蔡州四家,其收獲僅僅就是區區南陳州諸縣,而其在這場戰爭中的付出堪稱巨大,遠遠超出它所獲。
袁無畏甚至也知道當初大梁甚至還想對擁有鹽池的蒲州用兵,一舉奪下河東的命脈所在,不就是那些鹽商們的攛掇慫恿之下的無腦舉動么?
也不想想如果大梁真的敢去動蒲州,那就是逼著大晉要舉國之力與大梁決一死戰了,到那個時候只怕從關中到長安,從泰寧到淮北,都要迫不及待的撲上來徹底將大梁撕碎了。
也幸虧是大梁那些大兵頭們沒有喪失理智,否則蔡州就真的可以幸運的加入瓜分大梁的大餐中去了。
現在就算是淮北要把亳州交給大梁,也得要大梁來接受,而以大梁現在的利益復雜格局,恐怕不把亳州的利益分派好,哪怕陳州和宋州的梁軍近在咫尺,恐怕也不會輕易進兵亳州,否則就會引起大梁內部的內訌。
袁無畏現在已經不擔心大梁了,這個耄耋老矣的國度就像一只昏昏欲睡的巨獸,只要不把它刺痛,它很難及時的對外界變化作出反應,哪怕它的軍隊依然強大。
但是一支只知道守成的軍隊,還能叫一支強軍么?軍隊不用來對外戰爭征伐,又還有多大的作用?
所以袁無畏覺得現在蔡州軍應當要主動出擊。
“慶伯,我有事情向您稟報。”袁無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哦?”見袁無畏神容嚴肅,袁懷慶也收拾起了心緒,認真的道:“老七,你說,我聽著。”
正待開口,院外傳來腳步聲,正是袁文樑巡哨歸來,袁無畏遲疑了一下,還是停住了話頭。
“文樑也回來了,正好,你七哥有事。”袁懷慶點點頭,示意袁文樑入座,“沒什么大礙吧?”
袁文樑瞥了一眼袁無畏,他和袁無畏并不親密,實際上袁無畏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不算高,像汝陽八柱中的人物中反倒是一些外姓人物與其相善,袁氏子弟與其關系很淡。
“無事,些許小情況,都已經處理了,不過慶伯,我們再在這里呆下去有多大意義?”
袁文樑也不太認同一直呆在沈丘,這里一片荒蕪,需要的是后邊的政務官員們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招募流民,重新開荒,吸引商人來重建縣城,還得要把十里堡碼頭再度開埠,否則難以讓沈丘恢復元氣。
“嗯,老七,你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袁懷慶也是老謀深算的人物,否則袁懷河也不會讓其來領這一軍,早就看出了袁無畏內心的所想。
“沒錯,慶伯,我們不能繼續如此,河朔軍一部,也就是成德軍正在急速南下,我以為當予以其背后一擊!”
袁無畏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句話就讓袁懷慶和袁文樑乍然變色。
“哦?老七,為何如此想?淮右尚未與我們撕破臉,若是主動挑起戰端,其極有可能渡淮襲擾新息、褒信,讓我們無力全力征伐潁州,這一點你想過沒有?”袁懷慶皺起眉頭。
“慶伯,我考慮過了,淮右始終是我們蔡州大敵,若是放任河朔軍南下,無疑滋長其氣焰,而一旦河朔軍不南下卻停留在潁州與感化軍合流呢?那就真的成了我們的大患!”袁無畏斷然道:“我們不能冒這樣的險,與其這樣,不如孤注一擲,直接打河朔軍一個措手不及,徹底解決河朔軍的問題。”
“可河朔軍這還只是一部南下,其后續還有盧龍軍這一部,那也就意味著我們對感化軍和淮右軍全面宣戰了。”袁懷慶沒有直接否定袁無畏的提議,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擔心。
“淮右軍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吳地在,就算是我們給了河朔軍一擊,江烽也不可能惱羞成怒的把目標對準我們,他還沒有那么沖動!他在光州的兵力不過是虛張聲勢,我估計長安任命的刺史也不會允許其從光州渡淮襲擊新息,那無疑就是給我們蔡州日后可以趁勢南下拿下光州的借口。”袁無畏有條不紊的分析道:“既然我們打定主意要拿下潁州,那就不能畏首畏尾,我建議南線大軍也應當直接過汝水,直撲潁上,夾擊汝陰!”
不得不承認袁無畏的分析極為精準,對淮右的心態也掌握得很到位。
“老七,你說給成德軍從背后一擊,如何做到?”袁懷慶撫摸著下頜,微微沉吟道。
“盡起騎軍,從陳州與潁州交匯處渡過潁水,然后沿潁水東下,予其一擊!”袁無畏胸有成竹的道。
河朔軍遠來,其要放出斥候,也應當主要對西對難,難以想到己方會從陳州方向穿插而來,突襲之下,徹底擊潰甚至殲滅這支遠來之師當在情理之中。
袁懷慶尚未搭話,袁文樑已經接上話頭:“慶伯,七哥所言有理,河朔軍絕難料到我們會從陳州南下,我愿率騎軍擔此任!”
風蕭蕭,車轔轔。
趙文山的成德軍幾乎是迎著朝陽踏入潁州地界的。
跨過亳州只用了兩日時間,而且還是在鹿邑休整了一日,淮右方面在鹿邑為成德軍準備了足夠的糧秣草料以及必要的甲胄武器,使得成德軍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補充,以防在進入潁州之后萬一遭遇蔡州軍襲擊能夠最大限度的反擊。
這種可能性很小,淮右的斥候已經滿布潁州,和潁州斥候一道嚴密監控著已經攻占沈丘的蔡州軍。
成德軍準備沿著潁水東岸而下,而淮右水軍第一軍也已經上溯過了潁上,正在向汝陰進發,準備在汝陰或者汝陰以上的某一處河段接應成德軍。
梅況甚至連軍議都沒有參加完就連夜趕回了水軍船隊,對于一個小天位高手,一夜趕上一兩百里地不是問題。
進入潁州也就算是踏入戰區了,收到了來自淮右水軍的通報之后,趙文山也有意識的讓軍隊放慢了腳步。
長途跋涉千里,對于成德軍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一路上掉隊的人不少,傷病數量占到了一成左右,但是成德軍還是堅持了下來。
一方面是前往淮右美好的愿景生活吸引著沉淪已久的成德軍,另一方面淮右在沿路的安排后勤補給保障也讓成德軍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勞損過度,許多傷病士卒能夠及時得到救治,每到一處都能有較好的安頓,加上一路行來尤其是在大梁境內基本上無需擔心遭到襲擊,所以這種情況下才能使得成德軍能支撐到現在。
這支成德軍是由兩軍合并而成的,四千人左右,但是目前進入潁州時已經只剩下三千五百人左右,其余四百余人基本上都掉隊,只能隨后慢慢跟來。
趙文山和另一軍指揮使方涵是結義兄弟,趙文山是騎軍指揮使,而方涵是步軍指揮使,在成德軍中,騎軍指揮使地位高于步軍指揮使,所以這一路行來,便是趙文山為主,方涵為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