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十步一處燃燒的火把,讓柵欄外三十步都如同白晝,每隔百步就是一處瞭望哨樓,兩名弓弩手兼瞭望哨居其上,可以對四周一覽無余。
很顯然壽州水軍在自我防備上還是相當嚴謹的,警鈴和銅鑼緊緊相靠,一旦有異常,便可馬上示警。
等閑弓箭手要想以火箭攻擊都未必能達到目的,只要能及時做出反應,便可扼殺在萌芽狀態。
但是江烽這一趟專門而來,當然不會僅止于火箭攻擊那么簡單。
“子惠,若是火燒這城外營寨,城內水軍可否會來援助城外營寨?”江烽目光游移不定。
“這,恐怕未必。”鄭恢猶豫了一下,“梅田兩家雖然現在合謀對付我們鄭家,但那是建立在瓜分我們鄭家家產生意前提下,而他們本身一樣存在很深刻的矛盾。”
“唔,我明白了。”江烽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那么就沒有必要花費過大力氣在這上邊,只需要引發營寨起火,牽制住田氏水軍無法投入到對城內水軍的支援就行了,城內終究還是要一戰。
十余人開始按照鄭恢的指點散開,準備發起攻擊。
對于這一處地勢,鄭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三家相互之間的了解可想而知,這么多年來,誰也瞞不了誰,哪怕水軍一直由梅田兩家掌握,但是鄭家也一樣有所防范。
十名強弩手皆是從澮州第三軍中精選而出的,而弩矢也早已經不是尋常弩矢,而是經過道藏所和材官所精心打造的火性術法箭。
這種術法箭與尋常火箭大不相同,尋常火箭不過是沾染火油,再高級一些也不過是附著一些赤磷,通過箭矢飛行過程中的摩擦起火,而眼前這一枚枚浸潤著幽光的特制箭矢顯然不屬于此類。
幾名術法師們正在低垂著頭,雙手合十催動玄神,為這些特制箭矢進行使用前的最后加祝。
這是用千陽木和礦粉液浸潤制作的特殊術法箭。
術法師們通過加祝術法附著,讓火性術法與千陽木這種特殊木質材料加以結合。
在弩矢擊中目標時會因為碰撞的撞擊力而產生爆炸,千陽木渣向四周飛濺四射,同時又有火性術法附著,會持續燃燒,形成火點。
等閑的滅火方式比如澆水和撲打根本熄滅不了這種火勢,只能用沙土進行覆蓋掩埋滅火,而像落在木質建筑物的墻壁之上,幾乎就是無解,除非用水性術法來解。
江烽也詢問過鄭恢壽州水軍中的術法師情況,像這種水軍是肯定配備有術法師的,這是需要考慮進去的問題。
鄭恢的回答讓江烽大為高興,壽州水軍的術法師們并不居住在營寨中,他們在城內有自己的居所,也就是說,在今晚,他們無法為滅火提供助力。
“葛晗,你負責指揮他們引火,從現在開始計時,一刻時間之后開始發動!”
江烽交代給葛晗之后,揮手示意鄭弘前面帶路,另外幾名強弩手和術法師要一道從北城水門泅渡而過,然后對水門內的梅氏水軍營寨發動襲擾性的進攻,最大限度的拖延時間。
田春榮和梅氏諸子道別之后,與田春旺、田志和、田志德等人坐上了馬車回宅。
田氏大院圍于壽州城西的金鑼街,乃是著名的風水寶地,宅前一道小溪流而過,林蔭匝地,石山琳瑯,沿著小溪便是田氏大族十余處宅院,田氏本支家族成員基本上都居住在這里,和城中的梅氏居住的長寧街并稱壽春城的大宅坊。
“大兄,春來怎么回事?感覺他好像心情不好,是擔心鄭家要反抗?”田春旺不是武人,卻是田氏中最精于商業的,打著酒嗝隨口問道。
“不完全是,春來去了江都,有些擔心吳地形勢變化。”被田春旺提起這個問題,田春榮的心情也差了許多。
吳地局面和壽州息息相關,若是吳王楊氏真的被徐氏攆走,那田家就不得不另尋出路了。
梅氏雖然庸碌,淮北局面現在也不佳,但是只要蟻賊離開淮北,以時家現在的實力,一兩年內就能恢復過來,影響不大,那時候田氏如何來應對梅家的壓力?
想到這里田春榮似乎也有些認可田春來的看法,瓜分鄭氏是受益于眼前,但是從長遠來看,一旦三角穩定格局被打破,尤其是吳地形勢有變的話,對于田氏來說反而更危險。
因為沒有鄭家這枚棋子,田氏就不得不正面應對梅氏,而獨霸壽州的想法只怕不僅僅存于田家,梅氏恐怕有,這種情況下,除非田氏能在較短時間內找到新的靠山。
田志和、田志德是晚輩,但也在逐漸參與田氏核心機密了,此時安靜的傾聽著兩個長輩的對話。
“啊?徐氏真的等不及了?這可如何是好?”田春旺負責田氏的酒、布生意,主要貿易對象就是吳地那邊,對吳地的情況也了解頗多,一旦吳地局勢變化,只怕田氏的生意也要大受影響,這對田氏更不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現在形勢也還有些混沌,吳王未必就真的輸給徐氏了,這周遭諸州對吳王殿下還是很支持的,徐氏未必敢這般放肆大膽。”
田春榮嘆了一口氣,這只能說是自我安慰,春來回來之后的態度已經說明了許多,再三強調吳王對徐知誥的懼怕,足以說明太多問題了。
馬車轱轆轔轔的在街道上走著,今年的時運似乎不太好,蔡州、淮北,還有澮州,都給壽州帶來一些沖擊。
面對鄭氏的崩塌,這樣的良機若是田氏不伸手,被梅氏獨得,田氏就成傻瓜了,可攆走鄭氏,壽州格局一變,同樣禍福難料,尤其是在周邊局勢發生劇變的時候。
說來說去還是自身實力弱了一些,若真是像蔡州袁氏或者泰寧軍朱氏那樣的軍事閥族,田氏又怎么會懼怕與梅氏正面對抗?
“啊?!走水了!”
“大爺,北面走水了!”
“火勢很大啊,好像是城門一帶!”
御者的驚呼聲將田春榮和田春旺等人都吸引了出來,忙不迭的鉆出馬車,站在車轅上查看北面。
之見整個北面都想是燃燒了起來,紅云萬重,一片耀眼,如同白晝。
“這些家伙,怎么這么不小心?”田春旺罵罵咧咧的道:“挨著水門都能著火,望火樓的人干啥吃的?”
田春榮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怎么轉瞬之間火勢就變得這么大了?而田春來在酒席上的話也讓他產生了一些警惕心,莫不是鄭氏要趁機作亂?
危機感頓時縈繞于心,田春榮下意識的要去摸腰間劍。
“大伯,好像不太對勁兒,怎么突然間就燃起這么大的火,這不是走水,倒像是有人縱火!”
“對,只能有火油和磷粉這些玩意兒才能一下子起這么大火頭來,失火不可能有這么厲害!”
田志和和田志德也都意識到了問題,臉色頓時緊張起來。
田春榮心念急轉,春來已經回了牙兵營,應該看到了這一點,想必會有所對策,若真是鄭氏作祟,勢必要對梅田兩家下手,只是鄭氏那點力量,可能么?除非……
想到這里,田春榮下意識的打了個寒噤,難道鄭氏真的勾結了外人?
“走,趕緊回家,北門也許是水營著火,只要南門和西門步營還在,就不怕誰來作怪!”田春榮猛地一喊,“上車,走!”
御者忙不迭的策馬狂奔,馬車在街道上飛奔起來。
尚未到金鑼街口,田春榮便已經覺察到了情況不對。
殺聲震天,田氏大宅已然火光處處,馬車尚未停穩,一群人已經圍了上來。
田春榮早已縱身一躍撞開車廂頂蓋,飛躍而出,“什么人敢襲我田家?!”
“噢,想必這一位就是田氏族主田春榮田大人了?”一個方面闊口的壯碩大漢挺身而出,宏聲道:“某乃光澮壽防御守捉使麾下牙軍指揮使丁滿,奉防御守捉使大人之命前來接管壽州城防,令,壽州田氏一族立即俯首待勘,若有違逆,殺無赦!”
丁滿?光澮壽防御守捉使?田春榮覺得自己腦袋都有些不夠用了,這是誰?
“澮州?!澮州!大伯,他們是澮州軍!”田志德和田志和憤怒中也帶著一絲恐懼,咬牙切齒間,身體卻禁不住顫抖起來。
澮州?!田春榮只覺得心中被重錘猛擊了一下,鄭氏,澮州,鄭弘,霍丘之行?這一連串的東西如閃電般略過田春榮的心間,原來如此!
鄭弘這一趟竟然是去勾結澮州江烽去了,短短二十天,這幫歹人竟然就敢出此毒招,夜襲壽春,還是他們早就勾結在一起了?
燈火下,田春榮的臉色慘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也不知道駐扎在南門和西門的步軍如何,水軍定然是遭到了澮州軍的襲擊,可是澮州軍哪里來這么兵馬竟然敢同時兵分幾路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