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們在和蔡州軍苦戰時,是誰突襲蔡州軍營寨,造成蔡州軍軍心混亂,士氣跌落么?”江烽反問。
“大人,您是在擔心蟻賊?”問話的是崔尚,他的眉頭也已經緊鎖起來。
關于是誰突襲了蔡州軍營寨這個情況事后固始軍方面也專門進行了探討,結果其實并不難猜到,除了蟻賊軍,沒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而且事后從蔡州軍方面傳來的消息也證明了這一點,應該是蟻賊波斯女部的精銳騎兵突襲了蔡州營寨。
由于蔡州軍完全沒有想到蟻賊會不遠千里從潁州橫渡淮水而來,所以在營寨防范上沒有做好足夠的防范,所以直接導致了營寨被蟻賊擊破。
蟻賊的突襲,燒毀了大量攻城器械和資材,但糧草卻未被影響,這也使得蔡州軍沒有因為糧草缺乏無法返回蔡州而必須要拿下固始的壓力,這種恰到好處的尺度把握,足以說明很多東西。
“大梁太強大了,但是強大到我們都無法看清楚,有時候看起來大梁似乎臃腫而遲鈍,讓人擔心它是不是會稍不留意就倒下爬不起來,有時候你又會發現,它龐大得就算是捅上它三五刀似乎也難以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它照樣會生龍活虎的按照它自己的節奏行事。”江烽有些感慨,“我不知道大梁和蟻賊之間是一種什么關系,想必諸位也未必能搞明白,但我覺得要說蟻賊絕對聽從大梁的指令不太可能,但或許大梁能夠讓蟻賊在不影響蟻賊自身的情況下為其所用倒是很有可能。”
大梁和蟻賊之間存在某種關系在對蔡州軍一戰之后已經不是秘密了,蔡州軍知道,固始軍方面也知道,同樣現在被蟻賊攪得一團糟的淮北方面也知道。
蟻賊并非只有數量龐大這一優勢,它同樣有著像他們自己號稱的焰軍雙刺這樣的精銳騎兵,同樣也有諸如林儒孫道這樣的強悍野戰步兵。
淮北感化軍這么久來和蟻賊纏戰未能取得多少勝果,并非說感化軍就真的是酒囊飯袋了,幾番鏖戰也證明了蟻賊已經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種只靠人多來拼消耗戰術那么簡單了。
秦權的蟻賊軍通過這么久的砥礪打磨,儼然已經成為了一直不容小覷的強軍,如果他們能夠尋找到合適的落足地生根發芽,也許這就是另外一個諸如潭岳馬氏或者荊州高氏一般的存在。
“如果大梁真的下了決心要解決蔡州,那么秦權也許真的會被大梁調動起來也未可知。”鞠慎摸著下頜有若所思的道。
“不,如果我是秦權,我可以接受大梁指令讓我襲擊蔡州軍來為固始解圍,但是絕不會接受大梁現在要我對蔡州軍致命一擊,那對蟻賊并無好處,一旦大梁和南陽瓜分蔡州,潁亳二州就極有可能也被大梁和南陽所分,蟻賊向何處去?那時候也許就是他們的末日了”楊堪緩緩搖頭。
鞠慎一怔之后,仔細思索,好一陣后才道:“七郎言之有理,我想差了,如果大梁現在要求蟻賊襲擊蔡州軍,蟻賊恐怕不會答應。”
“非但不會答應,沒準兒蟻賊還會助蔡州軍一臂之力。”江烽接上話。
“助蔡州軍一臂之力?”眾將皆驚,有些難以置信,包括楊堪亦然。
“對,大家想一想,對于蟻賊來說,只有各方保持均勢才對他們最有利,他們才能游刃有余的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利用他們的矛盾和分歧來求生存,一旦這個區域內只剩下一兩家大勢力,他們還怎么混?”江烽悠悠的道。
“大人,我覺得這個道理似乎也好像適用于我們固始軍?”許子清若有所悟的插上話。
江烽微笑不語,而其他諸將似乎也都若有所思,楊堪更是不客氣的道:“子清說的沒錯,對于我們固始軍來說,南陽伐蔡,最好的結局就是大梁和南陽把袁氏打得半死不活,蔡州依靠晉軍、泰寧軍的幫助茍活下來,而南陽軍被拖入泥潭,難以自拔,這才是我們最希望看到的。”
“助弱打強,鋤強扶弱?”剛剛趕到的丁滿,也忍不住似笑非笑的搭上話,“我們固始軍要當游俠兒?”
“游俠兒不是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仲裁者。”江烽嘿然一笑,游目四顧,“我們說誰不對,那誰就該受到懲罰,我們說誰好,誰就該受到支持,這才是最高境界,愿我與諸君努力,共同追求這個最高境界吧。”
景泰四年十月廿五,南陽大軍四萬五千大軍兵出申州,兵分兩路渡淮。
一路大軍在劉森率領下與廿八抵達白茍城下,與駐守在白茍城下的袁軍展開激戰;廿九,另一路南陽軍攻占新息。
與此同時,泰寧軍終于姍姍來遲的出現在戰場上,十一月初三,泰寧軍從金鄉攻入宋州境內,梁軍在單父和楚丘一線與泰寧軍交戰,隨即泰寧軍一部突然轉道向北,攻入曹州境內,占領成武,威脅曹州州治濟陰。
另一路泰寧軍則從壽張攻入濮州,連克范縣、鄄城,濮州失守。
整個大梁北部局面驟然轉緊。
濮州、曹州是大梁東北門戶,由于歷來是泰寧軍的重點進攻區域,所以大梁軍在這一線的布防一直較為嚴密,但是沒想到這一次泰寧軍先是從宋州突破,緊接著轉道向北突破了成武,而濮州一線泰寧軍集中了精銳與南面的曹州一線泰寧軍形成了鉗形攻勢,試圖一舉要在濮州和曹州對這一線的梁軍實施包圍。
似乎是要和泰寧軍遙相呼應,晉軍從陽武、酸棗一線攻入滑州,連克胙城、靈昌、匡城,于濮州的泰寧軍對滑州形成了夾擊之勢。
一連串的消息如流水一般不斷的傳入到固始城中。
整個地圖都已經被掛在了廳堂中,這一段時日里,除了練兵之外,諸將幾乎都準時的來到江烽的指揮使府中了解各線戰報情況,為了及時掌握南北兩線的情報,江烽也把能夠動用的斥候隊幾乎都用上了,甚至也專門還讓常昆把在大梁那邊的驛報也用了起來。
“現在的情況有些復雜化了,大梁在北面的情況不佳,但是我看晉軍和泰寧軍未必能夠一下子就把北面梁軍解決掉,而南邊梁軍陳州一戰已經結束,李固的天興左廂軍已經攻入了平輿,但是步伐明顯放慢了,到現在都還沒有抵達汝陽城下,……”
“南陽軍的進度太慢了,白茍城就浪費了七天時間,而且根本沒有對蔡州軍造成太大的損失,現在蔡州軍退入了真陽縣城,汶港柵有蔡州軍三千兵力,南陽軍一萬兵力已經抵達,估計雙方會在汶港柵有一場會戰,……”
“看樣子南陽軍是打算放棄褒信和新蔡了,直接要與天興左廂軍在汝陽城下匯合了,劉玄還是看到了問題的癥結,只要拿下汝陽,褒信、新蔡就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了,而北邊郾城、西平、吳房就會不戰自潰。”江烽的手指在地圖上慢慢的移動著,目光也有些陰沉,“蔡州軍如果再這樣下去,就沒有懸念了。”
“大人,也怨不得蔡州軍,大梁軍隊在郾城攻勢極其兇猛,三郎從汴梁那邊傳回來的消息,據說郾城攻城戰異常激烈,趙氏家主趙宣親自上陣,現在重傷不起,袁家增援兵力也主要放在郾城,每一個城頭都是幾易其手,大梁軍隊據說在郾城腳下至少損失了五個軍!”
楊堪的話語里也充滿了唏噓感慨,“據說崇政院已經責令龍驤軍必須在十五日之內突破吳房,一個月內抵達郾城腳下和北線實現會師,負責就對葛恒軍法從事了。”
“控鶴軍出京多久了?”江烽轉頭問道。
崔尚翻了翻信函,“七日了,應該已經到了許州境內了,估計再有十日就會抵達郾城腳下。”
江烽嘆了一口氣,“我還是小看了梁王殿下的魄力,我以為北邊形勢這么緊張,控鶴軍這支生力軍應該去北面,沒想到梁王殿下和崇政院居然還是把控鶴軍壓向了郾城,這樣一來袁氏就危險了,郾城和汝陽,這兩座城池只要任何一座丟失,袁家就沒有翻身機會了。”
“如果蔡州西線軍退守上蔡,或許還有一絲機會。”楊堪目光盯著地圖:“他們可以增援郾城。”
“那誰來抵擋西線梁軍?”江烽反問。
“大人,你不是就等著這個時候么?”楊堪笑了起來,江烽也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張萬山這一趟走的情況怎么樣。”
“如果秦權聰明就應該看得到局面的微妙。”崔尚沉吟著道:“不管秦權那邊如何,我們都該動身了。”
秦再道眼神復雜,他沒想到自己這一次出擊,居然是要去為袁氏解難,真是難以想象袁氏的大戰傷勢尚未完全恢復,現在竟然就要為袁氏解難了,想想都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