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寒露了,天氣開始轉冷了,但是這卻絲毫沒有影響到街道上人們興高采烈的熱鬧勁兒。
雖然擊退蔡州軍十多天已經過去了,但是人們仍然在為這場戰爭中幸免于難而感到慶幸和喜悅,連帶著整個固始縣城里洋溢著的喜慶氣息都一直未曾消退。
畢竟光州被蔡州袁氏攻占之后的血腥洗劫屠殺還歷歷在目,尤其是從光州逃來的士紳們,早已經把光州的慘狀通過繪聲繪色和添油加醋的描述讓整個固始城里的居民夜不能寐了。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固始軍表現出來驍悍和頑強讓固始人為之驕傲,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蔡州軍這一次被擊退,也許以后都不可能再來了,他們需要面對的是大梁咄咄逼人的攻勢,需要自求多福了。
江烽的腿傷痊愈很快,除了元力玄氣的迅速凝固聚息外,對外傷的恢復亦有相當大的幫助,所以行走間基本上恢復了正常。
東岳廟外的場子上一個雜耍攤子圈足了人氣。
一個女子正在踩索,兩根木桿支起,一條紅索橫跨其間,一名身材窈窕的婦人手持橫桿正在紅索上表演,時而搖搖欲墜,時而向后仰倒,時而微微蹲下,弄出各種花式,引來周遭看客們一陣接一陣的驚呼。
連江烽都忍不住站住腳,仔細欣賞一番。
旁邊還有一個耍弄盞碗的男子,大概是覺得看客們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女人吸引住了,也就知趣的放下盞碗,順手拿起一面小鑼,掄錘敲擊著,吸引更多的客人前來。
一旁賣著胡餅的攤販都忍不住伸長脖子看得入神,一直到爐中的胡餅發出焦糊的氣息,才引來他一陣驚呼自責,也讓周遭的看客嬉笑不已。
女子在踩索上居然來了一個后空翻,而橫桿居然不搖不動,纖細的秀足踩在那紅索上格外輕盈靈動,讓人心思情不自禁的跟隨著那繡鞋晃動。
那紅索也是一陣晃蕩,又是幾個看似驚險的搖曳生姿,引來場邊陣陣唏噓聲,投向那木盆里的銅錢頓時多了十幾枚,讓那敲鑼男子也是喜笑顏開。
張萬山也沒想到軍指揮使大人竟然挺足觀看,而且還有點兒不想走的模樣,也不禁撓頭。
他沒想到平素威嚴謹行的上司居然會喜歡看這種雜耍玩意兒,那邊軍議即將召開,崔大人還要提前和商議相關事宜,所以張萬山才專門提前來喚上司,還惹來蕖娘子的不悅。
這會兒讓可倒好,上司大人居然在這里逗留,要讓蕖娘子知道了,還不得把自己給罵死?
“大人,差不多了,崔大人還等著您呢。”
“唔,知道了。”江烽也知道現在不是放松的時機,還有無數繁復的事務等著自己去處理,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
他自小就喜歡看這種雜耍,小時候經常在趕集的時候,遇上就非得要看小半天才走,只不過后來這種流行于鄉間的雜耍日漸消失,所以在光州,在這里,這種雜耍總能勾起他的回憶。
今日是大軍議。
蔡州軍離去已經十八日,距離第一次大軍議已經有十五日了,按照江烽確定的規制,今日便是大軍議。
而哪怕是還在床上無法起床的秦再道和張越,都是被人半攙扶半硬挺過來了,而楊堪更是咬著牙自己走來。
廳堂內已經約定俗成的形成了一個議事堂,座椅的擺放也進行了調整。
江烽居中,而崔尚則是以掌軍參議的身份坐在了江烽左側面,常昆的身份不好確定,只能含糊的以客卿身份坐在了右側。
接下來的就是兩列座椅,楊堪和秦再道分座兩端頭把,張越、丁滿、黃安錦、鞠慎、許子清、葛晗、李桐等人按照座位依序排列下來。
在排序上也是讓崔尚煞費苦心,他很清楚隨著谷明海和郭泰的逝去,這個局面必定面臨調整,而且隨著固始軍日后的擴張膨脹,這個座次仍然還會有調整。
但是每一次調整都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既要照顧到諸將的資歷,同樣需要考慮諸將在固始軍中的位置,還要斟酌其他諸多因素。
江烽也知道這個座椅一旦排定,自然會在很多人心中形成心理定勢,但是隨著固始軍的發展,這個排序又會面臨著不斷的調整,這會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調整,但是任何人都必須要適應,沒有調整,便沒有上進的動力,即便是自己也是如此。
江烽只是看了一眼楊堪、秦再道和張越,卻沒有問他們三人的傷勢如何,因為每日里幾乎他都會看一遍,三人傷勢已經無大礙,關鍵還需要時間來將息調養,這卻是誰也幫不了的。
“今日大軍議,白陵,你先把這幾日收集到情況和諸位說一說,也好讓大家知曉一下這段時間里咱們固始,以及和咱們固始息息相關的各地發生的情況,也好為日后咱們固始軍下一步的打算出謀劃策了。”
崔尚的手中仍然持握著厚厚的一疊紙卷,但其實這些內容他早已經了然于胸,根本無需看一眼,也能如數家珍。
“先說說咱們固始這邊的情況。按照軍指揮使大人的命令,這半月來已經對此次陣亡將士以及前次蟻賊圍城時陣亡將士的名單逐一進行了清理核對,厘清了所有情況,同時也對這兩次戰事中所有將士的功勛進行逐一核對查證,這項工作也是昨日才基本告一段落,其中尚有部分無法核準的,按照軍指揮使大人的意見,以較高者取,……”
這是大事,關乎軍心士氣,陣亡者,傷殘者,獲功得勛者,都要有一個明確說法交代,哪怕優恤和獎賞標準尚未完全出來,但是起碼你需要把具體情形搞清楚,為下一步的策勛授功做好準備,也能安撫住人心。
本來固始軍按照尋常規制也是有的,但只是面臨這樣激烈的戰事,再按照原來的方式來核準,不知道拖到猴年馬月去了,所以江烽和崔尚也商議,加快速度,對一些模糊不清的,就高不就低,也算是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江烽本意是要把這個情況拿出來讓諸將商議,但是很顯然這般武將們都還沒有適應江烽的這種風格,既然主帥都已經確定了的事情,而且也都是為了鼓舞提振士氣,又有誰會不說好?
唯一可虞的就是固始軍現在能夠支撐得起這份優恤和獎賞所需的錢銀乃至田土,這卻不是諸將來操心的事情了。
“城防體系的建設仍然在有條不紊的推進,但鑒于目前軍中物資匱乏,目前只是招募了三千民夫,主要是疏浚和加深拓寬護城河,另外按照軍指揮使大人的意見,目前護城河需要向西向東各擴展五百步,為日后城墻外移做好準備。”
這個說法一出來,立即就要引起了諸將的竊竊私語。
如此大規模將城墻向外擴張,無疑就是在為擴大縣城做準備了,只是固始只是一個縣城,這一次行就向外擴展一千步,相當于三里多地了,這對于本來就不算太小的固始縣城來說,又是一個巨大的膨脹,意圖何在?
有些消息靈通的武將之前已經從江烽閑談中得知一些消息,比如丁滿等人。
他們知道江烽有意要重設澮州,并以固始為澮州州治所在,那么州治所在城池規模自然不可能與一個縣城相若,擴大規模是必然之舉,而且這恐怕還只是第一步。
日后若是隨著固始軍勢力的膨脹,這澮州州治所在還會進一步擴建,這大概也是江烽得以說服陳蔚等人的一個條件。
只是當初丁滿等人為江烽重設澮州的宏圖所激蕩得心情難抑,但之后等到心境平復之后也明白這個構想恐怕很難實現。
固始軍現在控制的也不過就是二縣之地,江烽提出的要控制盛唐和霍山兩縣,還只是紙上談兵,現在蟻賊雖然已經將主要力量轉向了更為富庶的霍丘、安豐、壽春,但是仍然有小股蟻賊在這兩縣活動,使得大批懼怕的蟻賊裹挾的農戶向固始這邊流亡。
江烽注意到諸將的混合著驚訝、興奮和期待的表情,主動插話道:“在座諸位都是我固始軍的中流砥柱,我在這里也無需隱瞞,我的確有意推動重設澮州,將殷城、固始、盛唐、霍山四縣納入澮州管轄,這一構想我在汴梁時就已經考慮過,而且也向李鶴、李固和裴林等幾位大人透露過,不過大家也清楚,當時我們固始生死未卜,幾位大人恐怕也只是覺得我有些好高騖遠了,這個想法更像是空中樓閣,但是現在,我相信梁王殿下和大梁政事堂、崇政院的諸位大人應該意識到我們固始要求重設澮州的構想并非癡心妄想,而是存在現實基礎的了。”
“當然,目前這只是一個初步的構想,要實現這個重設澮州的構想,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要敦請大梁上奏長安,要疏通長安方面請朝廷同意并下詔令,還有更重要的,我們要有這個實力真正能控制住這個澮州的地盤,這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