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

第一百一十一節 一塔激起千重血

固始城北門以東的城墻只有那么長,一個軍二千五百名士兵足以將這段城墻填滿,袁無為將三個軍輪番使用,實際上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考慮了固始軍的頑強程度。

在他看來,除開雙方在武將高手的突破己方可以碾壓對方外,在常規軍陣的對決上,蔡州軍更是可以徹底把固始軍打爆在城頭。

哪怕固始軍可能擁有層出不窮的防御手段甚至術法器械,但這改變不了軍隊實力決定勝負這一結果,一場戰爭從來就不是靠一些小手段或者某種器械就能改變的。

五個松散開來的陣型緊隨著前方的櫓盾兵和持牌兵的前進而快速推進,護城河已經被基本填平,前面就已經是一片坦途了。

對于蔡州軍來說,也就只有破城錘的由于自重原因,而原來護城河地面那一段過于松軟,需要鋪設木板,以便于自重太重的破城錘能順利抵進城墻發起破墻攻勢,其他諸如云梯、飛梯、鉤梯、尖頭木驢則根本不是問題了。

鋪灑開來的五個攻擊陣型一字排開,隨著鼓聲驟緊,士兵們持盾舉刀,步伐也隨之加快。

他們將面臨這床弩、投石車以及蹶張弩的洗禮,但是這個時候已經不再是先前被動挨打了,他們的尖頭木驢、巢車、投石車、井欄也早已經跟進,弓弩手也一樣隨著跟進,要壓制來自墻頭的襲擊了。

戰火驟燃,幾乎沒有經過什么過渡便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弓箭手和投石車率先進入陣地,由于地理位置高度上的差異,蔡州軍的弓弩手和投石車不得不冒著危險,推進到更近的距離,以便于能對固始城墻上的敵軍形成壓制,而這同樣加大了他們被對方攻擊的危險性。

戰爭從雙方遠程武器的對射開始爆發,并迅速進入到了短兵相接的奪城戰上。

一枚流矢從江烽耳際掠過,帶起一抹勁風,射中了旁邊的城門樓廊柱,箭矢嗡嗡作響。

江烽有些漠然的瞥了一眼扎在廊柱上的箭矢,目光重新回到下方,左右兩翼的戰事幾乎在同時全面爆發,而且一上來就變得白熱化。

左翼的蔡州軍輔兵和民夫一下子就投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密密麻麻的民夫和輔兵將這個護城河邊沿幾乎要站滿。

他們頂著頭頂上暴風驟雨般落下的箭矢和石塊,慘叫聲此起彼伏,但是卻絲毫阻擋不了他們前赴后繼的涌來。

雨點般的土袋落入護城河中,使得護城河水迅速升高,但是很快又被更多的土袋所吞沒,一段段護城河慢慢的就被鋪天蓋地的土袋填成了平地。

不得不承認蔡州軍哪怕是在輔兵和民夫的訓練程度上都相當可觀,起碼在如此慘重的傷亡下,雖然隊伍不斷出現混亂,但是總會在較短的時間內被軍官們呵斥著鞭策著恢復正常。

這一點從西面城墻歸來的江烽都不得不暗自贊嘆,起碼固始軍使絕對組織不起這樣一支擁有相當組織紀律性和操作規程的輔兵隊伍來的,甚至連民夫這種程度都很難達到。

如無意外,西面護城河被填滿的時間恐怕比預料的還要短,一個時辰恐怕就會有多處護城河被填平,甚至要把整個西面護城河填平大概也不會超過一個半時辰,而那時候西面也將變得和東面城墻一樣,成為蔡州軍可任意選擇的攻擊區域。

對這個情況江烽也是有些無可奈何。

固始城作為一個縣城,其護城河的確太窄太淺了。

之前在蟻賊未曾來襲之前,固始城的護城河甚至早就被湮塞了多年,而護城河的基礎也還是數百年北周時代挖下的基腳,多年未曾清淤,自然就湮塞了。

后來還是自己一力主張將護城河重新清淤,重新引澮水支流灌入,才把這護城河利用起來。

但這條老護城河的確根基太淺太窄,當時固始既沒有那么多時間,也沒有那么多人力來進一步加深加寬護城河。

現在看來的確算是一個失誤,如果這護城河再寬上深上幾尺,蔡州軍起碼要多花費半個時辰來填塞,而這半個時辰也許就意味著數百上千的輔兵和民夫要為此付出性命。

如果固始軍這一次真的能挺過去,如果自己設想的澮州真的有希望能新建起來,那固始城的護城河必須要進行重新疏浚開挖,深起碼還要加深三到五尺,寬度最好能再加寬一丈,這樣才能具備一個可抵御上萬敵軍圍攻的底子。

相比于左翼的膠著狀態,東面城墻上下的戰場就顯得要慘烈火爆得多。

除了一開始有少量輔兵和民夫繼續在投擲土袋和鋪設木板來確保護城河這一線可供重型破城錐通過外,這邊一上來蔡州軍就投入了整整一個軍五個營二千五百人直接發起了沖鋒。

上百部的云梯、鉤梯、飛梯以及巢車、井欄和尖頭木驢在投石車和強弩手的掩護下,以松散而有序的陣型向城墻如水銀瀉地一般漫卷而來,幾息之間,整個東面城墻下密密麻麻如螞蟻般的士兵就已經布滿了整個戰場。

江烽從左翼趕回來的時候正趕上了這最令人緊張得窒息的時候。

城墻下已經有蔡州兵開始抵進發起攻擊,不斷有鉤梯和云梯直接搭上了墻垛。

而這種帶著掛鉤的鉤梯和云梯一旦搭上了城墻垛口,粗大的鐵質掛鉤堅固異常,很難砍斷,而無法砍斷的話就只能通過滾木擂石這一類重物砸壞,或者就是澆油點火燒毀,要麻煩許多,尤其是在數十道云梯鉤梯同時搭上來,而舉著盾牌嘴咬鋼刀的蔡州軍士卒如猿猴般剽捷迅速上攀,讓防御方很容易被這種視覺沖擊所震撼。

還未等趕回來的江烽發令,臨時代行帥權的楊堪早已經緊握雙拳,站在墻垛后,猛然一揮手,怒吼一聲:“落木塔,左右翼,自由發射!”

伴隨著無數小紅旗揮下,早已經撕下了遮掩布幔的落木塔終于開始咆哮發威了。

不得不說楊堪把握時機相當精準到位,蔡州軍的弓弩手均已經抵近到了五十步之內,這也是蔡州軍居于不利地勢之下弓弩手能夠發揮最大威力的距離。

而同樣像井欄這類攻城器械,要最大限度發揮壓制城墻上弓弩手的效果,也需要抵近這個距離。

有了弓弩手、投石車和井欄這類遠射武器的壓制,這個時候就該是發揮士兵蟻附登墻的最佳時機了,但這也成為落木塔這種超出想象的術法器械發威的最佳時機。

伴隨著紅旗麾下,擺放在東面城墻的六具落木塔開始次第發威。

連續不斷的滾木被拋射在空中,翻滾著,呼嘯著,伴隨著巨大的動能從空中襲來,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這一切驚呆了。

如此巨大一根滾木,無論是什么樣的大力士,能將其投出一丈之遙就已經是了不得了,而這些看不出端倪的落木塔,竟然就輕而易舉的將長六尺有余,直徑在一尺開外,重達百余斤的滾木投射出三四十步開外。

六具落木塔同時開始不斷的吞吐拋射出滾木,一根剛來得及飛起向下墜落,另一根緊接著又升空,十余根滾木在空中翻滾飛騰,飛行出三十余步,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巨大的慣性動能當時就能在地面上砸扁無數堆肉餅,而落地之后的滾木卻不會停止,兇狠蠻橫的繼續向前滾進,凡是敢于擋著它去路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物,挨著就死,碰著就爛。

其中有兩根滾木直接擊中了一輛井欄,當場就將一具井欄半中攔腰支架撞斷,緊接著第二根滾木又接踵而至,重重的撞擊在井欄本身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支撐處。

整個井欄頓時斷裂垮塌下來,上邊七八名弓箭手頓時跌得頭破血流,肢斷身殘。

還有一根滾木更是被直接拋射進了密集的弓箭陣中,一路橫行,瞬間就造成了二十余名弓箭手的傷亡,引起整個弓箭陣險些崩潰。

這種堪稱壯觀的景象,簡直讓城墻上的固始軍士兵血脈賁張,同時也讓下邊蔡州軍的將官們睚眥欲裂!

由于這六具落木塔均是采取直角斜線拋擲而出,滾木沿著一條斜線滾動,一根就足以橫掃幾列人馬。

這也給想要躲避的士兵們帶來極大的困難,他們往往被周圍的同伴遮擋了視線,當慘叫聲傳來時,那滾木也已經撞上了自己的身體。

急于躲避的士兵此時更是顧不得許多,驚呼著四處奔行躲避,發起的沖鋒陣型就在這短短幾息時間里被幾十根滾木給攪得稀巴爛!

而這對于城墻上的投石機、強弩手和弓箭手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失去了敵人弓箭手的壓制,他們可以更肆無忌憚的集中力量打擊已經逼近到城墻下十余丈內的士卒。

同樣失去了后續跟進士卒的支持,這些云梯、鉤梯也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劈頭蓋腦澆灌下來的熱油,隨著那火引子一點,便迅速化為了一具具火焰梯,而無數士卒也是被這沾著就燃,挨著就傷的油火給燒得慘呼狂叫,欲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