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德威原本明澈的目光突然散漫開來,嘴角一抹血跡溢出,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你贏了!善待他們。”
身體微微轉過來,可以看得見他的面頰已經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淡金色,最后遙望了一眼遠方的故鄉,然后倒金山,傾玉柱,許德威高聳的身體轟然倒地,一動不動。
“虞侯大人!”
“德威大人!”
狀若瘋虎的光州牙軍們紅著眼睛沖了上來,手中的刀槍再度舉起。
袁無為微微蹙眉,沉聲怒喝:“你們要逼我違背我對許德威的諾言么?”
但此情此景,如何能夠讓這么多年來一直與他許德威一道苦練拼殺的甲士們冷靜下來?
事實上袁無為也意識到了自己先前的有些沖動,這幫許氏家族的核心子弟是絕對不能留下來的,否則對日后袁氏一族消化光州勢必起到很大的阻礙作用,正好這幫家伙部長頭腦,斬草除根現在就是最后的機會。
臉色驟然陰冷下來,袁無為冷冷的一揮手,早已好整以暇地蔡州軍立即簇擁上來。
在光州牙軍都被兩大主帥的交鋒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蔡州軍卻在不動聲色間早已經把強弩手調集了上來。
隨著袁無為的一揮手,數百弩兵勁弩暴射,如暴雨打梨花,狂風卷殘云。
數百光州牙軍甚至連吶喊聲都沒來及叫出幾聲來,便被連續不斷的弩矢攢射釘倒在地,尸橫遍野。
然而光州牙軍中仍然有一些武技更為高潮者,或滾地避開,或飛躍撲擊,拼著自己一死,也要拉來幾個墊背的,嗷嗷叫著闖入蔡州軍陣中,攪起一陣血浪,也給蔡州軍帶來不小的傷害。
只不過這般拼死一搏終究只是孤注一擲之舉,難以挽回大局,除了極少數寥寥幾人沖破了蔡州軍尚未完全合圍的步軍陣形,逃得生天外,其余皆備射斃斬殺于此。
眼見得這光州最后的精銳便命喪于此,區區幾人逃脫已經無關大局,袁無為也有些遺憾。
若是能將許氏這幫精銳收羅帳下,無疑對迅速控制光州大有裨益,只可惜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許氏一族雖然實力一般,但是卻也算是光州有些根基底氣的家族,此次遭本家反噬,固然可以說兵不厭詐,但是這樣肆無忌憚的背叛絕殺,也對袁氏本來就不算好的聲譽又是一個重創。
現在袁家在周邊各大勢力中已經很難成為可以信賴的角色,日后袁氏再想要有可靠的伙伴,就很難了,即便是現在袁氏的大靠山時家,對袁家會有一個什么樣的真實態度,都很難說了。
袁無為當然知道此次機會對于蔡州方面太過難得,有了光州,袁氏便不再只有一個半州之地,更有了光州作為戰略縱深,在面對朱氏時可以更從容,但遭到破壞的聲譽卻再難挽回,所以此役從長遠來說,是禍是福,還真很難說。
“望俠,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白瘦老者猛然間蒼老了十歲一般,只走了兩步便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你給我一一道來。”
“大哥,這還用說么?袁氏和南陽劉氏早就聯手了,他們這是把咱們光州許家和申州鞠家一起算計進去了!”許望俠絕望的跪地不起,懊悔、痛苦、絕望、痛恨諸多情緒浮現在心中,這個時候蔡州軍隊發動突然襲擊,恰好處于光州軍大勝申州軍之后最放松階段,可以說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也沒有任何防范之力,其結果已經注定。
“袁懷河!”白瘦老者臉色陡然漲得紫紅,劇烈的咳嗽起來,“我許望亭便是化作厲鬼也不能饒你!”
“大哥,趕快走吧!牙軍還有兩營我已經命令緊急待命了,德威他率眾抵擋,你快離開返回光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許望俠看著自己兄長嘴角溢出的血絲,慘然道。
“坐吧,老三,不必費心了。你以為以袁懷河的譎毒心思,他還會給我們留后路?老二他那點本事還能守住光州城?定城此時怕已經插上袁氏旗幟了吧?”這個時候的許望亭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許多,盤腿坐在席中,平靜的道:“坐吧,這一場我們已經輸了,不過就是賠上身家性命罷了,不要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這個世道本來就是這樣,成王敗寇,走上這條路,我們就要有這個覺悟。”
“大哥!······”許望俠痛苦匍伏在地。
“沒什么,許家敗了,只怪我目光短淺,識人不明,怪不得別人。若不是我起了貪念想要拿下申州,豈能有今日結局?”許望亭目光悵然,“實力,還是實力不濟,若不是我急于求成,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大哥,我們還可以重振旗鼓,······”
“老三,不要自欺欺人了,劉家與蔡州怕是早就達成了協議,安設好了圈套,就等我們鉆而已,現在我們已經落網,鞠家也一樣,申、光二州的命運也該塵埃落定了,說不定劉家、袁家使者早已經在長安城中等候,只等消息確實,一紙推薦書,新任刺史的詔書就會下來了。”許望亭落寞的道:“可笑我還指望能在淮南道上作為一番,當真可笑!”
“大哥,那城里的族人,還有小寧、小靜她們,······”
“老三,這個時候你還這么看不透?各人有各人命,那已經不是你我能夠管得了的事情了。”許望亭此時似乎將一切都看得通達透徹,臉色平淡,“她們若是命好,便尋個鄉間野地,嫁個村夫俗子罷了,若是命不好,淪入官坊娼寮,那也只有怪她們命苦而已。”
四月初九,光州軍在鐘山境內遭盟軍蔡州袁懷慶部突襲,光州軍毫無防備之下全軍崩潰,光州刺史許望亭自殺身亡。
光州牙軍虞侯許德威率軍突圍失敗,兵敗被殺,錄事參軍許望俠失蹤。
出征申州的光州軍一萬五千人僅三千余人潰散得逃,其余盡皆被殺。
同日蔡州軍袁懷國部入光州,光州州治所在定城陷入混亂,士紳商賈盡皆逃亡。
光州刺史府長史許望山率刺史府眾屬官投降。
入夜,蔡州軍入城大掠三日,七日后新任光州刺史袁懷方到,光州方逐漸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