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曾落,那些田野中的百姓們便呼啦啦盡數直起腰來,他們望向不遠處丘陵上的李辟塵,每一個人都在瞬間變了臉色。
那種澎湃的,如大海汪洋般的敵意釋放出來,這片桃源仙鄉頓時開始劇烈震蕩,每一位玄古之民都擁有天仙第五重的境界,千人聚集在此,帶著上古的威意,李辟塵感覺到了諸百姓之中泛起的,那些赤裸裸的殺意。
玄古之君壓了壓手掌,示意百姓們不要妄動,而此時,百姓之中,有人站了出來,帶著憤怒與兇狠:
李辟塵看到那個人,卻正是自己在八日前結識的牛孚。
此時的牛孚,已經完全沒有良善的感覺,他仿佛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古老毒獸,那張臉孔上盡是怨毒與憎恨。
“他要摧毀我們的故鄉!”
“這個外來者亦是敵人!”
“殺了他,把他的頭顱掛在桃樹上!”
“世外之人,何等骯臟!”
“這片凈土不容爾染指!”
百姓們開始暴動,桃源即將被毀滅之時,他們卻爆發出了一種極大的憤慨,這讓李辟塵突然愣住,這一點和他原本所想的,卻是不同。
白萬里輕聲道:“這里沒有人是傀儡,你想說的,是這里看似是世間一切美好的聚集地,但事實上美好之下卻隱藏著巨大的不幸?”
“陰影之下的桃源之地,我可以這樣稱呼吧?”
白萬里搖了搖頭:“但事實上,這里的人都是自由的,沒有人被限制,大家都是自己甘愿生活成這副模樣,包括我也是。”
“沉淪有什么不好的?你也希望安寧,這里只有安寧,并且人人皆為自由。”
他看向李辟塵:“所以你也和那些天尊是一樣的,未必看透了這片世間的真相,桃源是美好下的苦難,但桃源仙鄉不是。”
“這只是兩種不同的活法而已。”
他站起來,拍了拍李辟塵的肩頭,隨后向著玄古諸民擺手:“他并不是我們的敵人,現在,他的疑問應該已經萌生了很多,輪到我和他仔細談談了。”
眾百姓們惡狠狠的看著李辟塵,咬牙切齒,那種怨恨與憎厭,仿佛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正是要破壞他們美好生活的最大賊徒,應當直接殺死在這里,讓李辟塵伏誅才是正道。
但他們不會違背君王的命令,于是帶著不甘心而散去,這也是李辟塵第一次見到這些眾生產生了負面的情緒。
“我本以為他們已經沒有憤慨。”
溪水邊的茅廬中,李辟塵坐了下來,白萬里看到他淡然的神情,倒是有些意外,直言不諱道:“我以為你應當皺眉思索,但沒想到,對于已經說出口的猜測被推翻,在這種事情上,你居然顯得并不太過在意。”
李辟塵:“僅僅是一番論證罷了,我注定不會在桃源之鄉久留,既然我對于這片仙鄉的推論是錯的,那么也就沒有必要再于這上面下功夫了。”
白萬里嘆息:“你已經從羅天來到了這里,都已經從那片歲月中逝去了,你不在桃源久留,那你要去哪里?”
李辟塵:“會去幽冥海,還會在一些不知名的地方游蕩,我最終要去的地方很遠,即使是幽冥海,也并不是我的歸宿。”
他頓了頓,心中明確自己要去的地方,這一次生與死的交錯,是歷練,更是一種從不曾有過的經歷。
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李辟塵知道了世間執筆人給他更改的那個字,讓他失去了死亡,但同樣,也并不是處于活著的狀態。
李辟塵相信執筆人并不是想要入局圖謀什么,到了他那種真正超然物外的境界,根本不需要再去尋找什么了,只要他想,世間便沒有人可以尋找到他,沒有人可以觸碰到他,即使是太一渾淪從無何有之鄉的最深處走出,或許也難以觸摸到他一絲一毫。
他在道之外。
那個字之中并沒有強求的意味,故而這一次的遠行,是李辟塵自己想要為自己尋找一個答案。
故土的情節自然不必多說,那么,第二重要的,既然已經達到了這種程度,正如玄古之君所言,前兩位抵達這里的,都是為了問道而來的,一個是尋找世間的間隙,一個則是為了詢問空無的變化,這兩個人,一者是雷神,而另外一個人.....
白萬里的眉頭挑了一下:“冥海......嗯....是幽黎天,是的!曾經來這里尋找答案的人說過這個事情,太極天尊告訴我,后來的第六位天尊....后輩,因為看見了桃源的模樣,從而懼怕與厭惡桃源,創立了自認為正確的幽黎天,并且執掌諸世眾生的輪轉。”
大慈仁圣天尊是世界誕生之后的第六位天尊,極其的古老,更執掌幽冥大海,統帥諸多陰靈,開辟了轉世輪回,讓世間完成陰陽轉動,他一個人就支撐起了整片陰世,從此世間的陰陽劃分的更加細致。
李辟塵:“原來第一位尋找答案的是太極天尊,現在應該稱呼為太上天尊才是正確的了。”
“世間韶華,當世一瞬,他是從這里得到的答案嗎?”
李辟塵了然,白萬里則是道:“那個人走的道路比另外兩人都要靠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韶華是最接近太一渾淪,也是最靠近無名之君的道路。”
李辟塵:“您和無名之君,有關系嗎?”
白萬里愣了一下,隨后哈哈大笑,搖了搖頭。
“無名是無名,他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不要覺得我帶上一個君王之字,便認為我和他有什么聯系,這是無稽之談。”
“在玄古年間,我是玄古大地的四方主人之一。”
他話語中透露出的訊息,即在玄古時代,羅天世間,如他一般強大,堪稱萬物之主的,還有三人。
“你想要知道大圣化天尊的奧妙嗎?你見到了我,可以提一個要求。”
白萬里笑了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難得來一個客人,當年那個叫雷神的巨人抵達這里時,他也如你一般驚恐.....當然,他更加暴躁一些。”
李辟塵:“我來時,見到一株萎靡的小桑樹,那是舊鄉的門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