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迎秋砰的一下癱坐在地上,她的面色煞白,渾身戰栗,那天上落下的圣血灑落孤寂的峨眉山,染紅了諸多山石,也落在無名觀的院子里,就在陳封身后,下了一場輝煌血雨。
陳封的面目藏在陰影之中,血雨如瀑布般鋪天蓋地的落下,又像是紅龍墜地自盡,那些是大圣的血,如今圣血染山,斷掉的不僅僅是半條性命,還有整個未來。
“現在你知道他是誰了?”
陳封嘆息,魏迎秋慘然一笑:“我還說此山之主已經難以回來,卻不想我說了半天,山主就在我的面前。”
“那此番我進此山如行大盜之事,更欲奪山搶寶,當是罪不可赦了。”
魏迎秋明白為何只有水大圣回應自己了,原來是因為巨闕劍主脫困而出,回到了峨眉山,更是化成大圣,這般強大的人物便是連古老者都膽戰心驚,不敢招惹,畢竟千般算計,萬般后手,不如那巨闕一劍來的痛快。
死而后生?辦不到的,巨闕一劍落下,過去未來無物可擋,不論身處何處都會被斬中,只要抓住一絲外在聯系,便能把整個真身全都撕碎。
這也是為何遂古時,龍漢劫起無大圣可制龍師的原因之一,不論什么法,不論什么道,不論什么異寶,不論什么位格,皆不如對方一劍來的厲害。
劈中,那劍威若是已經致死,那便是真的死了,甚至真靈都不會前往冥海。
殘陽火境與大道之間的無數枯骨,除了闖道失敗之人,還有很多都是龍師當年屠戮留下的骸骨。
龍師失本我,故而殺伐無度,大劫禍患,連天尊也避而不出,不愿沾染是非,導致遂古龍漢第一劫時是白骨露野,天地無聲。
連劍祖也戰敗了,不堪為其敵,后來是軒轅出方才抵擋住巨闕,但也正是那一戰之后,軒轅劍連擋巨闕三萬六千擊而崩裂,巨闕劍威能耗盡而消失,世間三劍損其二,再少能現世,經過足足三個大劫的恢復才被羅天修補過來。
古往今來,世間三劍少能齊聚,遂古一役,巨闕對軒轅,實乃過去未來都是罕見的情況,若是當時青萍能出,三劍齊聚,怕不是一戰就能打的羅天崩毀。
魏迎秋自認為必死無疑,整頓衣裳,除了面色慘白之外,確實當是一位絕世佳人。
“身雖死而不得披發散肩。”
她如此說,而陳封忽然取笑她:“頭顱都失了,真靈也消了,屆時一具軀殼臭皮囊,坐的再是端正又能如何呢?”
“難道世間后來者會因為你的軀殼坐的端正而對你禮敬有加嗎,不,他們只會撕開你的衣裳,褻瀆你的身體,將你煉化,少能有為你埋葬者。”
魏迎秋道:“死后事是死后事,我若真靈盡消,天地再無魏迎秋,這具身體要被如何糟蹋,皆由得后來者意愿罷了,只是我死時,我真靈尚在時,至少不得披發散袍。”
“我為大圣之后,一方圣女,豈能因小死而失儀?我雖身死,我父親卻該受到其余眾圣指責橫眼,我雖身死,若不正衣冠,我父親卻會受到旁人說那風閑話。”
她明明怕的要死,面色慘白無一絲血色,卻還是要整頓衣衫。
李辟塵放巨闕在地,對著魏迎秋點了點頭:“人生天地,在世時可以灑脫,但若身歿,該知這一死之后,對于還活著的眾生會有什么影響。”
陳封搖頭:“她一廂情愿,羽皇乃中古者,大圣之下眾生皆為棋子螻蟻,喜時便召來,不喜便棄去,如此而已。”
李辟塵笑了一聲:“一廂情愿不也是堅持,道友,你可知道我為何被關在青城之中一千年?”
陳封:“據說是道兄弄碎了天墉城?加上昆侖大禍,導致大荒崩塌,你被為定為此間世劫中的三位罪圣之一。”
李辟塵:“三位罪圣?我一個,昆侖一個,還有一個是誰?”
陳封:“是.....神祖渾淪。”
李辟塵一愣,隨后哈哈大笑:“誰說的,誰如此講的?講的真好!”
陳封失笑:“神祖放了道兄,救了昆侖,世間兩大罪圣都不曾死,可不正是第三位罪圣么。”
“我所知道,很多人都因此而恨,言若當初神祖懲道兄,斬昆侖,便沒有第六劫的出現,世間依舊平穩,何至于斯,使得新日與舊日交替?”
李辟塵大笑搖頭,放言道:“是該稱罪,是該稱罪,而且神祖還放任十苦逃竄,當是大罪大罪,罪不可赦!”
他揮下袖袍,呼風吹塵,蕩清濁障,看的其余兩人皆是無言,不知該如何接口,只是陳封再道:“此世氣數其實未盡。”
李辟塵平緩下來:“盡與不盡.....我不知,只是遵從本心行事,你們稱我們為罪圣,這個罪字用的真好,不順世人心意,可不就是大罪嗎!”
他語氣忽然高亢起來,陳封心頭頓時沒來頭的一跳,出現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這句話會從舊世而發,撕碎新世一般!
陳封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真不應該說那罪圣之事,他感覺到未來有變,卻因不是大圣而難以明白,當然,事實上就算成了大圣也不會明白,此時已經臨近舊世之末,世間萬象.....
“云將盡處,剩沼殘山!”
陳封嘆了一聲,李辟塵則是道:
“世間罪圣,高居眾生之上,倒是個不錯的稱號,只是我不愿意遵從天墉城三火給我強行改道而反抗,這是我的道,我的道是執,世間眾生修行,莫不起于執。”
“你們以為世間諸劫從何而來,皆是由眾圣心神而發,糾纏不休,亂麻成鎖,最后爆開,這便是劫!”
李辟塵開口,聲音振聾發聵:
“何為世間前路?我千年修持,得出八個字!”
“執心而行,遇道而止。”
八個字落下,陳封目光一閃,而魏迎秋同樣目光閃動。
他們瞬間便有所悟,一時間之前的肅殺與危險之感轉瞬成空,這里瞬間再度成為“傳道之地”。
千年前東皇傳道于此,千年后守城人再傳道于此。
直至這般過了有混沌計的三日,兩人醒來,李辟塵依舊站在原地,只是對魏迎秋道:
“世間萬般算計,千般爭斗,皆為道來,皆為未來,你做的并沒有錯,用盡一切手段去爭,很多人都是這樣。”
陳封:“道兄想說,世間無對錯。”
李辟塵:“世間無對錯,但人心有對錯,是非功過,留予后人說,亦與自己說。”
“行諸事者,無一不認為自己所行為正確,若已認定不正確,便不會去做。”
李辟塵擺了擺手,而陳封心中一凜,感覺李辟塵這般與其說是講給自己聽的,還不如說是講給他李辟塵自身聽的。
執心而行,遇道而止。
陳封感覺風云將起,于是便不欲久留,而李辟塵向天外一招,忽然但見一座殘山飛來,轉眼化作芝麻大小,被收入手中,而后送予陳封。
后者接過那殘山,對李辟塵行大禮,隨后離去,化長虹消失不見。№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