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
天空的深藍色,究竟是天真正的顏色呢?還是由于無限高遠的緣故呢?
“自然是因為天之高遠不可觸摸,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有碧落黃泉之說,指的不單單是冥海的二位大圣,那碧落二字,不正是指的九霄蒼冥嗎?”
黑色的神豹口中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它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似乎在尋找一切會動的小不點,那坐在豹身上的是兩個女子,前一位穿著黑色的長衣,裙擺隨風而舞,赤裸的雙足居然呈現出一種晶瑩與雪白,仿佛不該是人間女子所擁有的器物。
后一位,則著碎花青衫,上面點綴著些許紅霞,這兩種代表天上與人間的顏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女子的眼角帶著些許嫵媚,睫毛下藏匿的眸子如同盈盈的秋水,端得是一副人間絕色。
只是這兩位姑娘,前者在對著身邊的人說話,后者,那含羞帶怯的目光,則是一直落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豹爪踏足在泥土之上,身旁落下的,是男子的足。
這是一個高大的且俊秀的人,以玉樹臨風來稱之并不為過,一身淡黃與白的長衫,腰間配著玉墜,頭頂穿著玉簪,兩條柳帶隨風動,初是一見,便能曉得,這定然是人間的詩書人,有了法后,成了修行之士,必該是那儒門的仙家弟子。
那背上帶著一根鐵筆,約莫七尺長短,如一柄鋒銳的劍。
他眺望遠方,這是一個奇詭的地方,亦或許是這片寰宇中最壯闊的地方。
青山綿延,根本看不到盡頭,那當中,參天的神峰無數,天穹上,光雨化作無盡的蝴蝶飛舞,那驚雷打過蒼天,當中有卷天吞云的巨大陰影踏世而過,而青山之外,若非無盡的大浪,便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荒原。
天與地仿佛都顛倒了過來,那種亙古不變的滄桑感盤亙在此,難以祛除,一旦來到這一片天地,心中不由得便會升起一股,對于這片乾坤與世界的敬畏。
太浩大了,而相比起這里來,所有的眾生,不論是修行之人還是無能之輩,都渺小的宛如塵埃螻蟻。
男子發出了感嘆,雖然很輕,亦很小,但還是被那穿著黑裙的姑娘捕捉到了。
之前的問題,也是男子發出的。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
“大荒還真是浩大無盡,如果不是親眼見證,誰又能想到,這寰宇之中,居然有這等玄妙且可怕的地方呢?”
“山鬼,你所要尋找的靈威宮,到底在哪里,可別弄錯了地方。”
男子的神情從帶著三分感慨變化為無情,山鬼開口,指著前方的數座參天神山,道:“就在那些山林之中。”
“到底是哪里,我也記不清楚了,我從靈威宮中走出,后來離開大荒的時間太過漫長,且靈威宮會自己隱匿蹤影,它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這就為我的歸去添加了許多的麻煩。”
山鬼的目光沒有離開遠方那些光怪陸離的神山,那種浩大且蒼涼的感覺壓在心頭,她誒了一聲,道:“這里處處都是危險,大荒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湘雨,你來的太早了,提前了五百年,要是你死在這里,那正是遂了昆侖的愿。”
俊秀的男子不說話,反倒是坐在黑豹身上的另外一個姑娘,帶著些許好奇,問道:“昆侖究竟為什么要追殺南宮姑娘?連帶著,卻是把我家公子也算上?”
“縱然敵不過,那....不能避開嗎?”
山鬼笑了一聲:“昆侖自無何有之鄉內走出,便欲鎮殺天下所有的太上,凡得太上身者,欲向天去,必要被昆侖所阻擋,如今他已蘇醒,唯有直面。”
“躲避?那是避不開的魔障。”
湘雨的神色中帶著思量:“我之所以提前五百年來到大荒,正是因為我找到了關于昆侖的記載,曾經有人飛升之時于天門前見到他,最后戰敗身死,而昆侖的出現,似乎已經被定性為‘一種劫難’。”
“只針對太上化身的劫難。”
山鬼摸了摸黑豹的脖頸,那毛茸茸的,舒服極了。
聽聞湘雨的話,山鬼道:“是嗎,那我還算是好運氣的,沒有直接被他殺死,那一次能夠逃離,賴我的老伙計,是不是,黑娃?”
聽著山鬼的笑聲,黑豹發出了一聲如貓般的呻吟,似乎是很有自豪之色。
湘雨看著那只黑豹,在這只豹子黑色的外表下,藏匿著的,是赤紅如血的火焰,他的目光動了動,對山鬼道:
“虞人還真的是方便,如果你沒有這重身份,怕是最開始就被昆侖斬了。”
山鬼抿嘴一笑:“古老的傳承必然有它的獨特性所在,虞人正是如此,我們量天測地,馴養百獸萬靈,知道足下踏著的泥土地炁,歷代的虞人都有一位‘神衡獸’為伴,我即神衡,神衡即我。”
“不過,當初能夠逃脫,也是因為昆侖剛剛蘇醒,洪元斬掉了九靈,故而葬土炸開,導致昆侖蘇醒,七世的銅棺寸寸崩裂,而我,正好是撞到了他的刀尖上。”
湘雨:“可以說很倒霉了,不過當初你一個人自己摸索,到了地仙之中的境界,因為昆侖的事情而沒有化繭成蝶,如今又過去了數百年,你再對上昆侖,還是認為沒有勝算嗎?”
山鬼翻了個白眼:“沒有,當然是沒有的!你自己也都說了,昆侖現在屬于‘劫難’,他在無何有之鄉中得到了什么東西,成為了所有太上的夢魘,如果他沒有醒來也就罷了,可他如今蘇醒了,那就繞不過去了。”
“你想想他是什么時代的人?上古啊!那是三十六個元會之前的存在,一元會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更乃是群山諸海之祖,雖然這三十六個元會,他起碼有三十五個元會在睡覺,但哪怕只剩下一個元會的時間,他也不是我們這些渣渣可以對付的。”
湘雨搖了搖頭,忽是,又對山鬼道:“那么,你找了多少人?”
山鬼嗯了一聲:“很多,已經超過了十二的數字,算上你我,答應我的,應該是十四人。”
“不答應的呢?”
“有六個人。”
湘雨嘆了口氣:“我也不應該答應,就應該看著你們和他拼個兩敗俱傷,然后直接飛升就好了。”
山鬼斜了他一眼:“這可不像是儒家子弟能說出來的話,你老祖師可還沒有死呢,什么時候你到了不死之山,再說這種話,可是要被你祖師拎出來謝罪的。”
湘雨呵了一聲:“祖師心中留便好,經文要義,我學來便是我的,如何去解,皆由心造,祖師的很多話,如今在我看來,其實也有不少糟粕,應該清理清理。”
山鬼搖頭,但又卻是一笑,對身后的姑娘道:“看見了,你家公子這般忘恩,怕是回頭也會把你給負了。”
她是調侃,但后面那姑娘面色微紅,只是抿嘴,笑道:“我都聽公子的,公子一定是對的。”
湘雨不說話,只是微微一笑,而他腳程不下黑豹,三人行走多時,忽然在一座神山腳下,大河邊緣,聽到了一聲蓋世的虎吼。
滄浪升天,大河垂落,湛蒼之山宛如高天般浮現,那只巨大的白虎之影雙眸含煞,就這樣出現在大浪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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