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破中原,塵飛滄海,風雪萬里入龍庭;
浩蕩青冥,云白天青,乘風歸去倚乾星;
河漢西傾,萬里虛明,夢里天下山河定;
大江東行,四海清靜,千古一筆畫丹青。
七節竹竿七截影;七筆殘陽七玄明。
一聲輕語卷珠簾,三萬滄浪海臨天。
大海登天,淹沒云山八萬,那暴雨之中,走出一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如那江上漁家子,似那海邊渡船公。
群圣破開,斗笠人踏出一步,剎那越過乾坤,手中竹竿對準慶云龍公便打,只是一下,輕輕一點,于轉瞬之間將他揮退,震海七百丈!
洞玄!
來者神仙!
慶云龍公暴退,左肩挨上一桿,只是瞬間,感覺那三魂都被打散,七魄都要離體,那是駭的心驚魂懼,再定目看去,那斗笠人身上氣息浩蕩,如滄浪大海,明明可知其為洞玄,但卻總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誰——!”
斗笠人跨過山海,那竹竿已經打退慶云龍公,至此時,群圣才猛然回神,頓是皆驚,然便在此刻,聽得李辟塵一聲驚言!
“首座!”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來者正是太華山雨脈上代首座!
“青首座!”
李長生看見來者,他頓時認出,這當中祝凝心、穆尋雁盡是高聲言起!
曾經四圣斗無心,他們俱都在場,看那風雨雷云四圣臨,無心一拳開天橋,直至打的天寒州倚帝山幾乎崩碎,引那蓋世地仙出面方才制止!
首座實力,自然無可置疑,當年四位出竅布下大陣便可擒殺守缺,全力施為可抵地仙,如今青箬笠一身氣息浩蕩無垠,明是洞玄,卻如汪洋大海,又似冥冥高天,直是深不可測!
洞玄頂峰的神仙對上守缺有損的神仙,正是——旗鼓相當!
“全部退下!”
青箬笠提桿而走,那蓑衣上帶著雨珠,而此一言落下,正如天崩之際有神終臨,那高渺之語雖然無甚情感,但聽在李辟塵、穆尋雁、李長生等人心中,卻如心頭大石落地一般!
這便是太華首座!
首座者,一脈之長,同代法力最高之人!
太華山中沒有大師兄的說法,也并非每位弟子都有師長,那風雨雷云之中只設四脈首座,但其實,他們便等同于各脈的大師兄!
一脈傳三代,首座如兄長!
七截影動,青箬笠眼中閃爍幽華,那一步踏出,口中又是輕聲一語。
然而卻又恍若傳蕩青冥!
“卷珠簾。”
竹竿抬起,那眨眼之間,看天地失色,風雨聚匯。一片大海再度被他抬起,那輕輕抬起,那重重落下!
那片大海突得橫天而去!
慶云龍公面色大變,看那當中氣息與自己相差仿佛,便知道此人決計并非尋常洞玄!
開天辟地尚比自己弱了半分,那身前這人,也已與守缺無異!
偽守缺對陣真洞玄,上人對神人,這一仗讓日月也都無光。
波濤浩蕩,海浪潮潮,宛如無數水龍橫掃天涯,慶云龍公長嘯,那一掌拍落,當中露出一片陰影,如那天上真仙垂簾影,五指撥弄斷世清。
慶云垂陰開難落!
云龍妙法,垂云手!
千道云絲落下,化一片高山橫推,那山海震蕩,大海轟山,高山阻海,只是剎那之內,如天崩地裂,那天上烏云早聚起,海中萬靈遠遁離。
大海被阻,波濤如龍,那竹竿突點,化開虛天,看青箬笠突動半步,那口中再出一語,正是言出法隨。
“打神鞭。”
竹竿落下,突然化入高天,一道冥冥法影顯化,高聳入云,七千丈竹影倒映碧海,于云天留形。
這一桿子落下,頓時把那高山砸的粉碎,千道云絲皆裂,被那竹竿如蕩蛛網般掃個干凈,那一桿子落下,又砸在慶云龍公頭頂,只是這一瞬間,那頂上一花陡然被打去半數花瓣!
打神,打神!
慶云龍公這守缺之位本就是龍皇一言冊封,算入封神者之中,而青箬笠這一竿子,不打仙魔,不砸鬼圣,專是打神!
“啊——!!!”
竹竿化七影,倒卷云天,砸落一下,便是等若連打七下,直把慶云龍公渾身精氣神砸的幾乎散去!
慘嚎而起,而青箬笠那提桿便追,待不兩息,如打狗一般,再是一桿抽下!
“打神鞭。”
竹竿一落便是七下,任憑是何等人物,也經不住如此之打,那中一下便是七下皆中,精氣神連顫七次,這若是中了七次便是連中四十九下,屆時必是三魂升天,七魄離體!
一竿子抽得他連連倒退,此時慶云公胸膛之中一口血氣提起,卻是哇呀一口,噴出血來,染紅了那白衣雪衫。
他受到重創,登時面色再變,那再不言語,突是猛地一抖大袖,當中轉出二十四道光華來!
那云光遙遙,水光滔滔,二十四道光輝散盡,露出其中真容貌,卻是二十四顆定海珠!
人間二十四節氣!
千年的定海珠!縱光分海,定波禁潮。
慶云龍公打出二十四珠,他從龍華之中盜來這二十四珠,此時化為法兵,不再歸與龍族,只受他一人指揮。
柳屏兒曾經找過他,一來是讓他作龍華之外的看守,第二便是請他去盜這二十四顆千年的定海珠來。
滄海間中百年化出二十四珠,一千年二百四十顆定海珠。
二百四十顆百年定海珠煉化,變化二十四顆千年珠。
若是曾經龍侯,自然不可能見到這千年珠,更遑論取來,但是有柳屏兒相助,且他已經封公,自然有了那權利。
夕瑤云山之中,據說有一千年二十四珠再煉的定海珠,那法力已經高絕到能定下外道之海,乃是龍族鎮海之物,不可見之,不可談之。
二十四顆千年珠落出,定下風雨波濤,青箬笠看二十四珠砸來,手中竹竿一轉,突得一步登天,卷云濤而去!
“鷹愁澗!”
那一桿落下,竹影化七,裂開云海,劃分七道,只是這一剎那,七道之中每道再化七青影,正合七七四十九數!
攔天鎖地,神鷹也愁!
滄海間處已經徹底變樣,洞玄對守缺,已是改天換地般的爭斗,看慶云公退,持定海珠來,看青箬笠提桿打,化暴雨橫天!
“太清衍!”
青箬笠手中竹竿點天,那暴雨來至,扛著定海珠的威勢而落,化無數鐵鞭砸下,而定海珠聚起妙法,開辟人間二十四氣,把那水汽盡數消弭。
僵持鏖戰,慶云公眼窺青箬笠之法,頓是長嘯“你已黔驢技窮!水道仙人,無論如何也敵不過這定海珠!”
“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你必死于此!”
他拿了那定海珠,頓時又有了底氣,且正克制青箬笠水道雨法,志得意滿,認為已經扭轉乾坤。
青箬笠不答,此時手中竹竿突轉,再點虛天,口中輕輕一言,繼是法力相隨而來。
“西雨天!”
大雨滂沱而至,烏云卷風而來!
滄海間中天時錯亂,被他一桿幾如砸斷五行,慶云龍公不明他要做些什么,只是長言“你法力已經漸漸低下,即不如我,這定海珠便是送你前去幽冥之物,事到如今,還作什么徒勞之事!”
“一切水法,一切雨道,皆被定海珠制,這千年之珠,遠勝你洞玄之境!”
他哈哈大笑,面顯瘋癲“開天辟地又如何,定海二十四珠本就是定天平世之物,為何龍族能護佑人間風調雨順,這定海珠就是關鍵!”
“天時有序,一切外道亂法,皆被駁斥!爾之雨水,早是皆歸滄海去!”
他大笑而言,雙目盈血,而青箬笠長嘆一聲,那兩眸內幽華漫起。
雨水突變,那原本天清之色化作漆黑,那萬千滄浪亦作漆黑!
無邊的黑,無邊的黑,宛如最深沉的夜幕,宛如最深邃的幽暗天。
寂滅的氣息露出,橫掃蒼乾。
慶云公的笑聲在一瞬間停止,看向青箬笠,而后者開口,緩緩嘆出氣來。
“定海珠神威,今日領教,只不過,能定下陽世的雨,不知能不能定下陰世的雨?”
竹竿持提,青箬笠忽然扶了扶斗笠,轉過頭去,那目光搖搖,看向了李辟塵。
光華轉瞬,李辟塵心中猛然一驚,再窺青箬笠,卻見他頭頂道花遙遙,然那原本純白的水仙,似乎已有凋零之勢。
“辟塵”
千里的傳音,于李辟塵耳中響徹。
“當年多謝幽冥一煉,我受益匪淺,今日已煉化幽冥海水,然而明卻有一難自來,當知道,既得幽冥之法,必要前去幽冥走上一趟”
“今日來此,一為道別,二是知你等有難,為救下你等,三便是帶上這龍公上路。”
“我好歹堂堂首座,也是神仙之尊,若是就這么平凡兵解,未免太過可惜。”
“兵解之后,若是我能得幽黎海內天尊垂憐,那待三載過去,見太華西雨天下,那洪浮峰上,在我雨脈清幽雨金之前,會自生一朵水仙。”
青箬笠的語氣并無悲意,反而充滿了一股得道的喜意。
是的,他已“得道”。
遙遙的,李辟塵看見青箬笠摘下了斗笠。
那是一張平凡到極致的面容,正如凡世之中那無數的漁家兒郎。
何為道?
曾經江河之中一漁童,得授仙緣入仙山,明道之所在,知天地之理,于是心中喜不自勝,欲窺盡這乾坤萬象,然天無窮來人有窮,故得之一道,便不甚歡喜。
求那萬法,不正是求這“得道”二字?
李辟塵那露出驚容,正要傳音,卻聽得青箬笠再言。
“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千年浮生也不過彈指一瞬,我愿化水仙一株,只為一窺那天地之間的道理之言。”
“師弟,人生一夢,白云蒼狗,所謂生死,不過一夢爾,何必心驚?”
蒼天之下滄海間,一道清風吹過,卻見黑水綿綿。
音傳人間,恍若幽冥囈語,不似人間之言。
“彼岸花開彼岸巔,落花流水春聲眠;”
“水無痕跡云山險,冥海之中望青天。”
“卷珠簾,打神鞭。”
“太清衍,西雨天。”
“這最后一桿,是陰陽倒轉,是雨落仙天。”
竹竿落了下去,伴隨著的,是望海黑潮,是高聲仙語。
“彼岸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