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山中,劍傾霜。
女仙回轉自己洞府,這座山峰喚作侶泊,為白霧山諸峰之一,站在峰底,抬頭遙遙望見高聳入云的白霧山,四周林木參天,多為古樹。
在天寒州,也只有仙家宗門才能以力改造一方山岳,否則莫說林木,便是雜草也不可生得,即使如此也不能完全杜絕天寒州的沙暴大雪,只是讓其勢頭稍微減少些許罷了。
女仙收劍入山,前方早有兩個草木靈童迎接,一男童上前,開口行禮,稱師傅。女童上前,略有羞怯,她化形尚晚些,前些日子與男童同被送入白霧山中進修,今日才回來,卻見到此地一片狼藉,不由地心中驚懼。
“清靈,明靈,你二人回來了。”
女仙摸了摸兩個靈童的腦袋,而后將之前發生事情告知他們,讓他們不要驚慌。
“明日我要上白霧山中一次,你二人在此幫我洞府打理,禁制我去布下,侶泊峰外我已在多處留下劍意,作為通風報信之物,但凡有散修入山,劍意便會被觸動,你二人見到后,不論來者善惡目的,且盡數打殺了去!”
她語氣溫柔,說出的話卻如寒風凜冽,對于散修,她向來是看不上的,至于這幫家伙想要“早死”,那自己也做一次好人,送他們去幽冥海中走一遭。
兩個靈童應下,于是女仙笑了笑,如雪蓮初綻。
她在洞外重布禁制,一日后,乘風御氣而走,背負長劍上白霧山中。
行了約有三個時辰,她踏在山門前,前方牌坊上刻兩個大字“孤峭”。
白霧山險峻,此地為劍修宗門,來著多負長劍,但仔細一觀,卻是發現,修劍者多為女子,少有男子,頗為古怪,倒是個女修聚集的宗派。
祝凝心上朝前走,白霧山五重,此時山門只在第二重,二重至三重之上牌坊門,有一男子站立門前,卻是成了個風景,多有女弟子從二重三重山門前經過,斜眼小心翼翼的偷看,面泛桃花,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么。
這些都是剛入門沒多久的,不曾見過此人,男修在白霧山可沒有多少,尤其是能矗立三重門前,可見其地位之高,而那男子又頗為俊秀,是此代掌門之徒,身份顯赫,只是平日里對女子不假辭色,神色淡漠,無有情感。
祝凝心最初見到他時也是驚為天人,但久而久之發現,對方似乎是絕情絕欲,看自己這些女子如同紅粉骷髏,也不知修行的是什么功法,總之與白霧山沒有太大干系。
至宮前,那男子踏出一步,擋在祝凝心身前,打個稽首,淡漠出言“祝師妹,今日三重山上不見任何弟子,包括長老峰主,一概不許入內。”
“敢問溫師兄,這是為何?”
祝凝心要上山去見自己師傅,如今被溫溧阻擋,自然要詢問一番,溫溧看著她,吐出話來“拔仙海,關山月來宗會見山主。”
九玄拔仙海!
祝凝心吃了一驚,拔仙海來白霧山做什么?對方貴為九玄,為福地上宗,白霧山連仙玄山都不是,按理來說不該有什么交集。
關山月此人,祝凝心是知道的,可以說,凡是天寒州的仙宗魔門,沒有不知道他的。他是拔仙海上代真傳首座,于此代行走天下。一身修為出神入化,據說已經踏入出竅,堪破人仙壁障,將要化作洞玄。而其手中更有一柄神劍,喚作“漁陽”!
此劍有靈,于太華山上起,鎮岳宮中鑄,太虛山中蘊,青云宮中得造化,拔仙海中點真靈!
拔仙海神秘莫測,威名震徹云原,其中傳人更是厲害無比,根據記載,過往九玄論道,拔仙海傳人幾乎都能力壓其余九玄真傳,可以說同輩無敵。
在關山月這一輩,不曾與其他九玄傳人交手,故此他深感遺憾,曾經公開言語,想要試一試太華山風雨雷云四大真傳一同布四象大陣,且明言有把握破陣,可見其恐怖。
祝凝心再問,溫溧只是搖頭,不再言語,意思是讓她不要再詢問了,多知多坎,少知是福。
于是祝凝心問清時間,決定先下到二重山去,待到兩日之后再上三重山。
臨走前祝凝心朝三重山門前看了一眼,云遮霧罩,高聳飄渺,千八百石階如通天大道,上方溫溧漠然站立,俯視下方,如同古之天神,又似洞天天仙,高高在上,俯瞰人間。
一時之間,祝凝心卻是生出了一種不真實感,山中有仙,而自己也已經脫離凡塵,成為高高在上的仙人。
然而上之上,還有上,上者無窮盡也。
她尋了個地方坐下,凝神調息,同時腦海里閃爍著一切過往,自己曾為凡人,曾在紅塵廝混,也曾忍饑挨餓,亦曾從他世而來。
只留下了真靈不滅。
兩日之后,關山月從白霧山中離去,走時一道劍意滔天,上蒼有仙鶴展翅,麒麟踏天之異像,于是一襲白袍從山頂而出,帶起悠悠嘆息之聲,于天地間久久回響。
祝凝心上山,面見尊師,這才明白,原來關山月來白霧山,乃是為了劍鬼易水寒。
“夏朝的三公主與大皇子歸來了,言明是被易水寒劫持,大漠諸馬匪散修背后皆是易水寒在撐腰,而易水寒被一名破袍道人擊敗,思邪劍丟失,身負重傷,不知所蹤。那破袍道士也不見了,三公主慕煙蘿言語,稱當時還有兩人,似乎被那破袍道士所抓,一者持槍,一者擎劍,皆是玄黃道袍,氣血渾厚不似凡人”
“而那破袍道士,似乎叫做無心道人。”
一名女子對祝凝心講述,那是她的師傅,紀羽竹,為白霧山十六長老之一,排在第八位,境界為出竅,達到了陰神出游的實力,而后八位長老就只有人仙的境界。
白霧山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派,雖然不是仙玄山,但在這天寒州中,也算得上是有名的大宗,只要宗門內能出一尊地仙,再經營百年,白霧山便可化作仙玄山了。
“無心道人?”
祝凝心口中默默念叨了兩句,不知道此人名頭。
大漠中,一株小小的灌木隨著風沙搖曳,那葉子的表面已經有些枯黃,但即使如此,也頑強的朝天上探去。
風沙停止,一只腳踏了出來,朝下看去。
“嗯?有一道愿力附著在此草之上?有趣我看看呵,哈哈,是這樣么?”
那人笑起來,對著那株灌草,一指點下,而后有靈光化出,籠罩其上。
“純陽的血讓你存活,且被人發下愿望,那我便做一次好人,正巧時間也對的上吧,三日之后呵,也不算晚,畢竟可沒說具體的時日。”
靈光籠罩灌草,于是那些枯黃的地方重新化作碧綠,一道光輝閃過,那株小草拔地而起,有乙木靈光縈繞,隱隱有一道雷霆響起,而后光輝散去,化作一頑童坐在地上。
來者見到這娃娃,心中歡喜,口中喃喃自語“一株草也可斬盡日月星辰?好氣意!”
他背上背負的長劍顫了一下,在陽光的照耀中,露出劍身上的兩個字來。
漁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