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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 余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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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余孽(4)

謝琬任她盯了會兒,才說道:“說了這么多,還是沒說到點子上,許夫人當年帶著竇諶去見蘭嬪,究竟抱的什么心思?竇諶又為什么從未在世人跟前露面?”

竇夫人緩緩抬起頭,目光卻依然望著地下,“你聽我往下說,自然就明白了。”

“他告訴我,原來老太爺的原配夫人其實并不是沒有生育過,而是曾經生下過一個兒子,叫做竇諶,竇詢就是竇諶的兒子,是他的親侄兒!

“我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反應也和你一樣,充滿了不可思議。因為在我看來,兒子就是兒子,孫子就是孫子,又豈有把孫子充作兒子養的道理?我當時除了驚疑,還有些憤怒。這太超出我的想象了,我開始在想竇家究竟是戶什么樣的人家,為什么我的父母會把我嫁到這樣的人家來?

“我五味雜陳,而我們老爺接下來說的話,卻更加令我吃驚了。”

說到這里,她問謝琬道:“你只知道徽州許家是大家,那你知不知道,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選秀時,范圍僅限在文官圈子之內的事?”

謝琬抿唇,搖搖頭。

四十多年前的事,她無從知道,而這些年她也沒有閑心去打聽這些久遠的事情。

不過按照本朝慣例,宗室婚配包括皇帝選后妃,秀女們家中的地位都不會很高,就算有身份高的,也通常都是與權要無干的衙門主事,比如說鄭側妃的娘家鄭府,雖然鄭鐸當時是二品大員,但他不涉及機密內的政務,所以還是合乎規矩的。

而太子妃就有些逾制了,當然這是孝懿皇后臨終前的遺命。二來從開國到如今過了這么多代,這些規矩上還是有所松動的。所以皇帝當時如果硬要反對這門婚事,太子也無可奈何。

這是太祖為了防止后戚坐大亂政而定下的規矩。

可是雖然家世背景不必很高。卻不表示不能沒有底蘊,首先。候選為后妃的秀女家中必然要是家世清明的,在朝為官的,而且往上數幾代都沒有過犯罪記錄什么的,總而言之,像徵州許家這樣的世家,是很符合條件的。

“這些,都是我們老太爺當年說出來的。”

竇夫人接著開了口,“許家當時是許夫人的父親許祟擔任宗主。許祟那會兒在國子監擔任祭酒,許老夫人美名在外,在京師還是很有幾分名氣的。

“當年新皇登基不過一年,皇上也不過十六七歲,按說為了平衡后宮,文武官家的閨秀都要挑幾個,可是不知怎地,那批秀女全都是文官。而里頭不但有宣惠皇后,后來的孝懿皇后,蘭嬪。還有我們的許老夫人。”

“許老夫人?”

這倒讓人大出意外。謝琬不由得吐出聲來。

竇夫人看著地下,說道:“許家當時與蘭嬪的娘家龐家都住在虎丘坊,打小就認識的。算是手帕交。蘭嬪此人據說心機很深,平時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她是最寡語的一個人,可是一旦有著利益沖突,她不分親疏一律都要扎你一扎。

“別的姑娘都不大與她往來。可許老夫人知道她性子,因而不與她計較。她有她自己的打算,打小在一起玩玩鬧鬧沒什么,就是再好將來不還是會要各自嫁人?所以她看得開。她看得開還有個緣故,那時候她暗中跟我們老太爺已然私心暗許。

“龐家跟霍家不怎么往來。我們老爺子那會兒跟霍達情同手足,也不與龐家往來。如果許老夫人嫁到竇家。那么自然也就與龐家疏遠了。

“可是沒想到,她還沒等到竇家來提親。宮里就下旨讓她準備進宮了。

“那會兒皇上也是很英武出眾的,頭批進宮的秀女們就是不封后也一定會有個內命婦的誥封,可以想像,那批秀女對于這次的選秀多么期待和熱衷。可是這對于一個有心上人的姑娘來說,卻等同于噩耗。”

“我們老太爺得知了這個消息,也十分著急,那會兒都才十多歲的少年,他按捺不住,暗地里去找許老夫人,兩人偷偷在府外對哭了一夜,而后私訂了終身,竟然意欲以這種方式來阻止進宮。

“顯然他們太天真了,就算老夫人那會兒已非完壁,就算他們主動跪在了許父面前,這也不能成為不進宮的理由。宮里一旦將你列為了候選人,你就等于是半個皇帝的女人了。許老夫人和我們老太爺不懂事,許祟作為父親,卻不能不懂事。

“而盡管他恨死了我們老太爺,卻連打他出出氣都不能,因為竇家的大少爺若是被許家人打了,必然會有人打聽因由的。許祟來找了我們的曾祖,共同商量這件事情。最后,終于拿出個不是主意的主意,買通宮里驗身的嬤嬤,說是許老夫人有著生育上的隱疾,達不到標準。

“其實這事并不是絕對無風險,可是偏巧那個時候,皇帝已然心儀于宣惠皇后,多個人進宮少個進宮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因而對于這件事情也就不曾追究。

“竇許兩家都松了口氣,在冊封完之后就稟明了皇上,選吉日成了婚。皇上那會兒也曾疑惑竇家為何娶許氏來著,不過因為許祟在朝中還算德高望重,竇家也假稱是仰慕許家的家風聲第,許祟請了交好的幾位老臣說合了說合,面上做得圓滑,因而倒也并沒有遇到什么波折。

“半年后,許老夫人就有了身孕。”

謝琬隨著她的訴說沉浸在了故事里,聽到這里心里也不由跟著咯噔一沉。

以生育艱難的理由躲避選秀,結果成親半年就有了孕,這可是欺君大罪!而且從當時的局勢推測起來,皇帝登基不久,正是趕在大肆立威的時候,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姑息的,否則皇威何在?

“這么說,竇家自身難保的意思就在這里?”她若有所思地站起身來,順著地毯邊沿踱步,“這件事霍家知不知道?”

“知道,怎么不知道?”竇夫人微哼了聲,“只不過當時竇家以為他們不知道罷了。霍達與我們老太爺堪稱當時最好的兄弟,可是論起心機,我們老太爺又豈能比得上他這自小就被嚴格培養的護國公世子?而且那個時候他已經通了人事,我們老太爺神思恍惚地在他面前出現了幾回,他就猜出來了。”

謝琬沉吟片刻,點點頭,“后來呢?”

竇夫人將桌上的殘茶一飲而盡,咽下道:“其實從老夫人過門之日起。大家就在擔心這個問題,因為她是個健康的女子,不可能終生都不懷孕,可是如果有孕的話,宮里必然追究。于是那會兒我們曾祖就托霍家上宮里請太醫醫治。那會兒竇家還不如現在的景況,是沒有資格請太醫出診的。

“霍達倒也不不問什么,依時依刻地幫著傳話。太醫雖能治病,卻看不得女子真身,所以要瞞住這層倒不大難。

“大家的意思本是等裝得一兩年過后,等時間上有了緩沖,模樣也漸漸裝得像了,然后再來行傳承之事,可是誰也擋不住意外的發生,許老夫人一直服著的避子湯,居然讓人做了手腳,對方以為是求子的良藥,不愿她有子,所以給悄悄換了,結果沒兩個月,孩子就上身了。”

謝琬聽到這里不由愕然,“是誰做的手腳?”

竇夫人看著她:“我們老太爺的庶弟媳。也是因為這件事,曾祖過世后一分家,旁支的人若是沒有官籍的,就都回祖籍去了。”

謝琬訥然無語。

怪不得不見竇謹有叔伯兄弟什么的在京。

“自己的親骨肉,自然舍不得打掉,于是,竇老太爺就決定讓妻子把他生下來,是嗎?”她執起壺來,給竇夫人的杯子里添了點熱茶。

“這是自然。”竇夫人望著杯里升起的氤氳,“發現有孕的那天,是府里的家醫看的,看完之后,當天夜里就失蹤了。后來我想,這人多半是讓老太爺給殺人,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把秘密泄露出去。除了老太爺和許老夫人,便只有許老夫人的心腹嬤嬤和當時的曾祖知道。

“曾祖聞訊之后去到許家,許祟當機立下,以身染疾病為由辭官歸隱回到徽州。而同時這邊老太爺和老夫人則演了出戲,在懷孕將近四個月的某日,二人大吵了一架,許老夫人打起包袱與心腹嬤嬤去了徽州。

“許老夫人一去就是*個月,我們老太爺甚至被人背地里譏笑,可是就算是譏笑也好過抄家滅族,九個月很快過去,許老夫人也‘消氣’回了京師。”

說到這里她聲音已有些微啞,低頭啜了口茶潤喉,又啜一口。謝琬執壺添茶,仿佛這是在王府,是她自己的家。

“那么,孩子就留在徽州?”她放下壺來,問道。

竇夫人點頭:“孩子留在徽州,以許家表少爺的名義一直到兩歲。這期間老太爺和老夫人常去徽州,那會兒自有曾祖和曾祖夫人對外掩護,這層倒是不必顧慮。而讓他們感到擔憂的是,孩子生下來了,又該如何堂堂正正的認祖歸宗?

“這是竇家的長房長孫,將來是要為竇家支撐起門面來的,他是老太爺和元配夫人的嫡長子,如果不能以本名立世,他們做父母的也于心不忍。為這件事,曾祖也曾去過徽州兩回,特地商議決策。可是商議來商議去,卻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宮里這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