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如錚聽得婆媽二字,胸間熱血又沸騰了,他是男子漢大丈夫,怎么倒被她個小丫頭批評起婆媽來?
看著手上的木牌,一咬牙,便索性收下了。
晚飯時于嬤嬤侍候任夫人吃了碗米粥,便仍扶她上了床。往腰后塞了枕頭。
任夫人嘆道:“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呀!”
于嬤嬤寬慰道:“夫人勿要動氣,雋哥兒正值青春年少,兒女之情上自然看不開。等他年長些,生了兒女。又開始頂門立戶,那會兒就不同了。”
任夫人微哂道:“說的容易。他如今被那謝琬媚得七葷八素的,已經非卿不娶了,要等到生兒育女那日,不知要到幾時?你瞧見他今日那模樣沒有?簡直好比娶不到謝琬,就跟這輩子都再沒了活路一般。真是氣死我!”
她說著說著氣又上來。
于嬤嬤坐在床下錦杌上,聞言也嘆道:“雋哥兒這回是鬧騰了些。不過,”說到這里她看向任夫人,“其實奴婢覺得,這三姑娘品性不錯。從謝家鬧出的這回事來看,也是個極機警的,如果她沒有及時撤走,那跟魏家公子扯不清的就是她了。
“咱們雋哥兒性子綿軟,恕奴婢多嘴。我倒覺得他房里頭正需要這么個人兒。如果真找到了那呆訥的姑娘,雖然雋哥兒壓得住她,但總歸太弱了,將來只怕下人都拿捏不住。這琬姑娘的強勢,豈不正好彌補了這個缺陷么?”
任夫人怔了怔,垂頭沉思起來。片刻后她抬起頭,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么說。這謝琬也并非全無是處。”
于嬤嬤點頭,說道:“自然除了琬姑娘,天底下也并不是沒有聰明善持家的姑娘,可是雋哥兒如此,終歸也怕他想不開,再鬧出什么事情來。他們若兩廂情愿。這抱孫的事,夫人不是指日可待了么?”
任夫人沉吟道:“我原先也想過配他們家大姑娘,可大姑娘先是跟引出跟趙家那件事,如今又傳出跟參知魏大人的公子不清不楚,唉。如今我也是連半絲想法都沒有的了。”沉吟了半晌,她又嘆氣:“都說兒女是父母前輩子的冤家,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于嬤嬤笑了笑,看了眼門外,站起來道:“老爺回來了,夫人好生安歇。”
任老爺披著一身寒意進門來,于嬤嬤頜首退出去,將門掩上。
任夫人撐著身子坐起,任老爺一面解著外袍,一面道:“怎么樣了?”
任夫人嘆著氣,往里挪了點,說道:“攤上這么個逆子,能怎么樣?”
任老爺笑了笑,脫下鞋子,坐上床來。“人不風流枉少年,雋哥兒這樣的年紀,不正是為情所困的時候么?我看,你還是早些想想怎么去跟辦這個事吧。當初齊家可跟謝家有過協議,他們的婚事由他們自己作主。要說服謝琬還得費些精神呢!”
說著他順手拿起床頭一本書,就著燈翻看起來。
任夫人白了他一眼,說道:“這么說,你也支持謝琬做我們家兒媳婦?”
任老爺目光落在書上,悠悠道:“當然支持。謝琬出身高,品性好,模樣更是好,將來帶出去也有臉面。”
“就沖這些?”任夫人皺起眉來,“她可是喪婦之女!”
“真是婦人之見。”任老爺便就把書放下,坐直身子來,“在利益跟前,喪婦之女又如何?你成日里呆在后宅,并不知道這次大姑爺回來,帶來了什么消息。齊嵩不是有個族兄叫做齊錮的,在禮部做主事么?吏部的調令下來了,這齊錮正月里就要調升為員外郎。
“這禮部員外郎的官雖然不大,管的也十分有限,然而對科舉士子來說卻不容小覷。
“下屆大比之年在明年八月,齊嵩對這對外甥視如己出,而謝瑯正好又做了充分準備,預備這次下場,你想,既然齊錮升任禮部員外郎,管的正是科舉之事,齊嵩會不替謝瑯跟他打個招呼嗎?”
任夫人恍然大悟:“你是說,那謝瑯這次中舉的機會很大?”
“以他的才學,只要他下了功夫,落第的機會本來就極小。何況又加上這層?”任老爺面色沉凝,“此次大姑爺之所以跟我說起這個,也是建議我順著齊家這條線,讓雋兒下場試試水。萬一中了,那是最好不過,就是不中,他也還小。也沒什么。”
任夫人沉思片刻,說道:“那依你這么說,娶了謝琬,于我們任家倒是真有些用處?”
“自然有用處!”任老爺又拾起書來。“且不說雋哥兒此次中不中,就是謝瑯中了,自然也會帶契妹妹。不管怎么說,雋哥兒有個做舉人的舅爺,臉上也光采。將來他若中了進士,當了官,于咱們就更有利了么。
“前陣子太孫被廢,如今京師里勛貴們人人自危,深恐皇上要拿霍家開刀,轉而向勛貴們下手。因而與文官們都紛紛走得近起來。大姑爺如今也是,謝瑯與他們年紀相近,將來共事的日子長,如果謝瑯真能有當官的一天,又能夠因為謝琬的關系為咱們大姑爺所用。豈不是大大的好事么?”
任夫人聽到這里,臉上也不由輕松下來,她點頭道:“只要大姑爺爬得高了,自然也會提攜謝瑯,謝琬既然跟哥哥情誼深厚,將來也就必須勸著他替大姑爺盡心效勞。這樣三家關系緊密下來,對雋兒也是極有好處的。”
“所以說嘛。這婚事還是得依了雋兒。”任老爺說完,又不由蹙眉道:“不過沖謝琬對雋兒的態度來看,這事情可不是那么簡單就能辦下來的。你還得仔細琢磨著才是。”
“她一個喪婦之女,能嫁到我們這樣的人家,有什么好拿矯的?”任夫人一想到任雋對她的癡迷就不舒服,口里哼道:“頂多我多給她兩千兩銀子聘禮。她還有什么話好說?”
謝樺的婚禮訂在正月廿七,據說是個不可多得的黃道吉日。于是這一天四處都是辦喜事的人家,清河縣就這么大,當一家人收到了來自同一日的許多家的請柬時,自然免不了會有禮到人不到的情況出現。
即使謝家如今地位不可同日而語。來道賀的人也明顯不如預計得多。
阮氏背后嘀咕道:“早知道就另選個吉日,來的人還不到二十桌,這也太丟臉了。”
謝宏狠瞪了她一眼,回頭看著王氏,卻也是面有難色。
王氏嘆氣道:“這是棋姐兒惹出來的禍啊!”
如果不是謝棋使下那陰謀詭計,讓謝葳陷入后悔莫及的深坑,三房不會跟長房鬧到如今越來越對立的地步。于是接到請柬的客人也很為難,去給王氏長臉的話未免讓三房不快,不去的話又太過失禮。于是乎城中選在這日辦宴的人就多了起來,大伙都有理由禮到人不到了。
謝宏聽見這話,更是無地自容。
但是不管怎么樣,親還是得成,宴還是得辦。夫妻倆只得打起精神來迎客。
謝棋果然沒有回來,于是謝琬陪著謝葳在三房里描繡花樣子。
謝葳道:“如繡贈我的那兩塊帕子上,用的是薔薇彩綾線,這種線咱們縣里可沒有,她是哪買的?”
去黃家住了幾個月回來,謝葳臉上早已看不見落寞和心傷,如今的她顯得更加像個沉著的大姑娘了。謝琬跟她彼此都沒有再提起翠怡軒里發生的事,謝葳沒有提,便說明了她對謝琬有著提防。而謝琬不說,是她沒有這個必要。
除了這層心照不宣,兩廂面上都像是沒發生過什么似的。自從從黃家回來的這幾日,不是謝葳到謝琬的抱廈里來伺花弄弦,便就是謝琬到三房來下棋做針線,黃氏對謝琬也如從前般客氣,甚至,有著謝琬出面指證謝棋的事情在先,黃氏對她顯得還更親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