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要飛升

第3章 蒼天授箓

凌晨剛過,黎淵就睜開了眼睛,紙糊的窗戶外隱可見光,

八人大通鋪上,此刻只有七人。

“牛貴起這么早?”

深秋已有幾分寒意,黎淵習慣合衣而睡,此刻蹬上蒲鞋就來到門前。

天光近亮,四輪大月皆去,稀薄的光芒下,牛貴站樁白猿樁,深秋的凌晨頗有寒意,他卻滿身大汗。

“這小子可真拼啊!”

黎淵揉了揉手腕,只覺肩臂手腕,腰腿無一不酸。

這是昨天運動量遠大于平常了,而牛貴,他記得自己昨夜睡時他還在練?

這又起了個大早?

真不怕把自己練廢?

黎淵心中咋舌,卻也沒說什么,等孫胖子起床后知會了一聲,就出了中院。

……

鍛兵鋪在外城占地頗為不小,中院之外,是數個堆放鐵料、木炭的倉庫,

再往前,還有一方黃泥壓就的空地,是平日里一眾鐵匠師傅、護衛們打熬體力的地方。

穿過此間空地,是連成一片的鍛造房,其中火爐日夜不歇,煙火繚繞不散。

黎淵瞥了幾眼,除了叮叮當當聲,什么也沒看到,對于打鐵,他還是很有些好奇的,

不過哪怕當了一個多月的學徒,他對于打鐵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前世的‘鍛刀大賽’。

雜務房,就在旁邊。

黎淵小等了一會兒,才向慢悠悠踱來的林管事支取了月錢,以及一天假。

半卷道書上的儀式雖然簡陋,卻也不是什么都不需要。

“太陽落山前回來,在外過夜算你兩天假!”

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林管事在后面說了一句。

“……嗯!”

黑著臉將三十枚銅板揣進懷里,來到此界的一個多月后,黎淵第一次出了鍛兵鋪的大門。

“這才是‘古城’啊。”

臉盆大的青石板鋪徹的街道兩向延伸,隔開兩旁的各類店鋪、酒樓、客棧。

高柳縣有內外兩城,八條大街分割成十六個城區,鍛兵鋪所在的‘榮盛區’,屬于外城最為熱鬧的城區。

左右望去,只見屋舍儼然,各類攤販叫賣聲中,穿著各類衣衫的行人竟似一眼望不到頭。

真實的古城,沒有絡繹不絕的小姐少爺,有的只是為了柴米油鹽奔波的百姓。

鐺鐺~

有巡街的衙役敲打銅鑼,所過之處人群紛紛退讓。

一個眼角有痣,身形高大的衙役高舉一張畫像大喊:

“這是獨行大盜年九,有發現其蹤跡者,獎銀五兩,抓獲者,獎銀五十兩,但有隱瞞不報者,一經查獲,同罪論處!”

“五十兩?!”

人群中不少人倒吸涼氣,紛紛探頭去看。

衙役們路過時,黎淵瞥了一眼畫像上的兇惡大盜,沒在意,低頭盤算著自己的事。

“半卷道書記載里的‘受箓儀式’需要五牲,前世我用的是五牲之肉,現在……”

肉鋪前,提刀剁肉的伙計沒等詢問,就報出價格:

“一斤豬肉二十八個銅板……”

瞥了一眼肉鋪內的木牌,黎淵忍不住眼皮一抽。

對于自家一個月只買得起一斤豬肉這回事,他早有預料,畢竟別家的學徒三年連一個銅板都見不到。

“小哥兒,有沒有豬血?”

“豬血?你要的話,八個銅板給你一斤……”

“豬血也這么貴?”

黎淵有些肉疼,畢竟他攏共才三十個銅板。

“一頭豬才幾斤血?八個銅板還貴?去去去,沒錢搗什么亂?”

“再便宜點……”

一番討價還價,黎淵買了半斤豬肉,豬血、羊血、雞血、狗血各半斤,身上也只剩了四個銅板。

“五牲肉可以,五牲血應該也行吧?畢竟前世古時候,不少祭祀用的都是血食……”

穿梭在人群之中,黎淵心中有些沉重。

既擔心血能不能成,也擔心這儀式是不是真有用。

……

“還差牛……朝廷規定,屠牛者杖打一百,判一年半,流放一千里……”

一個多時辰后,走遍了整條榮盛街的黎淵也沒能找到一根牛毛,不得不無奈放棄。

“我記得麋、鹿、麇、狼、兔也屬于另一種說法里的五牲?”

直到日上三竿,黎淵才尋到一家賣野兔的地方,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趁著有人宰兔時,花最后四個銅板買了不到二兩血。

“這下,傾家蕩產了!”

提著幾個瓶瓶罐罐以及半斤豬肉出了榮盛街,黎淵幾乎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

但他自然不可能在大街上舉行儀式,強壓著心中的激動,穿過一條條小巷街道,來到了較為偏遠的另一個城區。

柴漁坊不比榮盛區,因多販柴、魚而得名,遠遠地,黎淵聽到有人驚呼。

“梁山家那小子在‘碧水湖’里打到了靈魚‘牛角鯧’!”

“梁阿水?這小子還有這手本事?他的船不都被劉癩痢搶走了?”

“靈魚啊!起碼一兩年沒聽說有人打到靈魚了吧?”

一聲驚呼,附近的人幾乎都圍向了遠處提著魚簍的青年。

“靈魚?”

黎淵微微一怔,還是從附近人的議論聲中,才知道這是什么。

高柳縣依山傍水,山是發鳩山,水是碧水湖,城中的柴幫、漁幫就因此而成立。

而所謂的靈魚,據說是一種大補之物,逮到一條,足夠尋常人家兩三年嚼谷。

“諸位!”

那青年體魄健壯,膚色微黑,眼神很凌厲的逼視著圍上來的一群人:

“我這尾‘牛角鯧’重有十二斤,買不起的別湊過來!”

“十二斤的牛角鯧?!”

人群更為嘩然,但大多止住了腳步,只有幾個看穿著似乎不是普通人的走了過去。

“那似乎是柴幫、漁幫的人?”

黎淵瞅了幾眼,雖然對那所謂的靈魚有些好奇,卻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思。

正快步離開時,聽到身后似乎有人報價‘十二兩銀子’……

“一個月三十文,三年學徒才一兩銀子,十二兩一條的魚……”

黎淵有些咋舌,卻也沒有停步,快步走過幾條街道,來到了一處小巷。

小巷足有十來戶,巷口修葺較好的二層小院,就是他此世的家。

當然,小院里住著三戶人家,他家,或者說他二哥家只是其中之一。

“老三?你,你回來啦?”

黎淵還未敲門,院門就開了,一個七尺不到,面色頗有些風霜的漢子激動又愧疚的迎出門,攥住他的手。

“二哥……”

黎淵張了張口不知說什么,任由這漢子將他拉入屋內。

前身的記憶涌上心頭。

小破落戶黎家,早些年在柴漁坊也算是個中等人家,三代人勤勤懇懇,也攢下些許家底,家里有田,也有船,日子也算不錯。

但起家三代,敗家一時,他那便宜老子不知怎么染上了賭博,半年就敗完了家,氣死了老爺子后,自己也病死榻上。

只留下了三兄弟相依為命,沒幾年,老大黎岳失蹤,是二哥黎林一手將他拉扯大……

“還沒吃吧?你先歇一會,二哥去給你做飯,你嫂子出工去了……”

黎林揉了揉眼眶,快步出了屋子,小屋里,黎淵輕嘆。

拜入鍛兵鋪是前身自己的主意,他二哥年近三十,娶妻后總不好再與兄弟住一起。

那之后,二哥黎林就心懷愧疚,總覺得愧對兄弟,父母。

可對于窮苦人家來說,送入鍛兵鋪已是極好的出路了……

“呼!”

消化掉心中涌動的情緒,黎淵走出門,兜轉了幾步,拐入堆放雜物、柴炭的后院。

“四方五牲……”

黎淵心中念叨著,昨夜他夢里不知做了多少次‘受箓儀式’,很熟悉,卻仍是無比緊張。

就好似行將溺水的人,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以他自己為中心,黎淵按著儀式方位灑下五牲之血,直到口鼻間滿是血腥味。

他方才深吸一口氣,躬身而拜,心中,口中同時念道:

“弟子黎淵,通讀百經見智,謹守諸戒明心,心懷普世救人之念,愿為先賢傳度經典……”

“……”

“弟子黎淵,拜求蒼天授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