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姐，咱們是去接診區等呢，還是去手術區等？”左慈典扶著胡護士長，低聲問了一句。
他其實是不想問這個問題的，但呆在休息區，顯然也不是個辦法。
胡護士長撐著左慈典的胳膊站定了，再用紙巾沾了沾眼睛，才道：“去接診區。”
“好，那咱們過去。”左慈典且不多說，帶著胡護士長穿過休息區，直奔樓下的接診區。
盡管已是晚間，急診樓內的走廊和樓梯間，依舊隨處可見病人和家屬，稍微偏僻一些的角落里，都有人或坐或臥，一些人干脆就卷著被子，睡在略避風的地方。
左慈典一直等到了接診區跟前，才意有所指的緩緩道：“都說民間疾苦，其實要看民間疾苦，到急診室來看看就知道了。看不起病的，看不上病的，還有排隊等手術的……凌醫生估計是因為前兩天的連環車禍，就想盡量多做一些臺手術，才堅持到今天的，三天下來，基本都是在看病。”
胡護士長輕點頭。
想起剛才的一幕，胡護士長也是心有所感。
在大醫院里工作的醫生，請托是再常見不過的了。尤其是做到了副主任或主任的醫生，可以說，每天至少有兩名以上的親朋好友打電話來請幫忙。
有時候，打電話的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飯友，但因為請托的多是生死存亡之事，所以，醫生們能辦的，多數還是會給辦的。
胡護士長與急診中心的關系遠遠談不上密切。普外科的護士長日常工作就夠忙碌了，胡護士長通常也只關注自己科室的一畝三分地，但是，當家里的請人出事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還是凌然。
她自己在普外科干了三十年，各種病癥和術中狀況，見到的是極多的，對于普外科的醫生的醫術更是比醫生自己都清楚。
對于有可能傷到肝臟的大出血，胡護士長清楚的知道，凌然就是最好的醫生，不是好一點，或者多三兩成的生存概率，而是數倍于其他醫生的。
正因為如此，哪怕接到電話慌的六神無主，胡護士長還是第一時間，從普外科跑到了急診樓來。
在跑過來的路上，胡護士長滿腦子想的都是凌然拒絕怎么辦，凌然正在做手術怎么辦，凌然不在急診科怎么辦……
就算不在急診科工作，胡護士長也知道，凌然是個性格……不同于一般，不太好打交道的醫生。
但是，胡護士長完全沒有想到，凌然是主動出現，一口答應了下來。
望著前方站在接診門前的凌然的背影，胡護士長心中，百味雜陳。
她想道一聲辛苦，又覺得矯情。想說點客氣話，又說不出口。
“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
胡護士長的手機響起，她連忙接起來，緊張的應了兩聲，再看向左慈典：“車到了。”
“您就站這里好了。”左慈典又提醒了一聲，再向前通知去了。
這時候，接診臺的護士也是收到了消息，大聲提醒起來。
血呼啦扎的病人隨著行車，也被推了進來。
胡護士長看著那血量，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嘴里叨嘮了兩句，也是聽不清楚的。
“送手術室，通知顱腦和骨科的醫生來會診。”凌然瞅了兩眼，清晰的發出命令來。
胡護士長心里一緊：“顱腦？”
“總要排除一下吧。”左慈典是以勸說的角度。
胡護士長寧愿被騙的點點頭，腳下不自覺的跟著凌然的腳步，往手術區走去。
左慈典這次攔住了，低聲道：“讓凌醫生處理吧。”
“我……”胡護士長哆嗦著嘴唇，想跟著，又挪不動腳步了。
如果是在普外科的話，胡護士長自然是想進去看就看的，可在急診中心的話，她就得注意注意人家的想法了。
左慈典不讓她進去，胡護士長也不能搶著入內。
但在這一刻，站在門外的胡護士長的心，卻是漸漸變的寧靜起來了。
“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醫生了。”胡護士長這么想著，臉上的糾結自然變淡。
左慈典見胡護士長的情緒穩定，也是松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再道：“您要是擔心的話，喊個人進去看看，出來報告什么的都好，自個兒就別進去了。”
“恩，行。”胡護士長知道左慈典的意思。
醫生和護士可以很冷靜的處理陌生人的傷口，給陌生人開膛破肚做手術，但大部分的醫生和護士，面對親人乃至于熟悉的人的時候，都不是那么冷靜的。
有身經百戰的醫生，在解剖熟悉的同事的尸體的時候，吐的稀里嘩啦的。也有訓練有素的護士在家給父母扎針，要連扎好幾次的。
更多的，是結束了手術之后的情緒變化。
胡護士長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所以，對于左慈典的提醒，她還是默認遵守了。
幾分鐘后，一名普外科的年輕小護士，義無反顧的鉆進了急診科的手術室。
她貪婪的欣賞了十幾秒正在做手術的凌然，再湊到看手術的某醫生身邊，小聲問：“怎么樣了？”
“血暫時止住了，凌醫生準備給切肝了。”旁觀的醫生是急診的住院醫，聽從任何一名院內醫護人員的指示。
普外小護士聽的心里一喜，這邊的出血問題解決了，她也就敢放心的報告了，否則，被護士長遷怒可就慘了。
“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小護士又低聲說了一句。
急診的住院醫瞅了小護士一眼，覺得還挺可愛，于是挺胸抬頭的道：“這種手術我們急診其實是經常做的，百分百的安全也不敢說，但是凌醫生出馬的話，應該會很厲害的。”
“凌醫生是真的好厲害。”小護士盯著看了一會，才猛的想起來似的，拿出手機道：“我得趕緊通知護士長。”
電話另一頭，幾名普外科的醫生也都聚集了過來。
“情況好像還不錯。”胡護士長放下手機，勉強笑了一下。
“聽說凌醫生三天沒睡覺了，胡姐你把人從床上給喊起來了？”旁的醫生似笑非笑，內心還有些不太服氣。
胡護士長愣了一下，語氣不咸不淡的道：“是沒錯。”
“您也太看好凌然了吧。”
胡護士長微微轉頭，依舊是不咸不淡的語氣：“是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