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室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滑進來的,卻是同樣帶著崽的霍從軍。
崽是主治醫生左良才,他和周醫生同年,但性格完全相反,向來是有機會就上的類型,估計也是被霍主任臨時抓差過來,充當擺件和門面的。
“霍主任。”
“老霍!”
前面到的幾個白大褂醫生各有各的稱呼,聽起來混亂,傳遞出來的信息卻是大量的。
朱謙轡就第一時間看向口稱“老霍”的醫生,那是個花白頭發的老頭了,衣服看著也亂糟糟的,卻沒想到有些身份資歷。
霍從軍笑呵呵的應著,同樣口稱“老王”。
他都是講究后發制人的,沒有逮到噴點的時候,態度還是有點謙和的。
“你們搞的這個訓練營,聲勢浩大啊。”老王被眾人推舉出來,也不客氣,開頭就奔著主題而來。
在場的醫生一聽,全都提起了興趣。
云醫的訓練營,大約是最近一段時間,昌西省內醫學界最熱門的話題了。
大家都知道老霍是想騙進大批的免費勞動力,以科室或者醫院的利益來說,進修醫可是真真正正的好東西。不需要編制,沒有五險一金,連獎金和薪水都不需要保證,只看領導的心情和良心,不僅如此,進修醫生的工作時間也同樣不能保證,忙起來的時候,十二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都屬于正常。
雖然說,數量更大的實習生更能稱得上量大管飽,但進修醫往往都是成熟或接近成熟的醫生了,就算大家都管飽,進修醫也屬于干飯的類型,比實習生這種稀飯吃著要管用多了。
用成語來說,云醫的訓練營,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是,與我大魏人民面對司馬昭時的情形相似,對昌西省內的醫療界人士來說,如何解決霍從軍的訓練營問題,才是困難所在。
“霍主任,你的急診中心要擴張,我們能理解,但你突然搞出這個訓練營,讓大家都有些難受。”老王是市二院的普外主任,不算是很強勢的人物,但他資歷挺老,與霍從軍也算熟悉,想要不客氣一點,也就不客氣了。
霍從軍鼻子里哼哼了兩聲,也沒有給出過激的反應,只道:“我們首期就收幾十個人,給年輕醫生一個訓練的機會,有什么不好的?”
“訓練?”老王笑出聲:“你們還不是拿編制吊著人家?”
“這次還真不是。”霍從軍加重語氣,又笑笑,道:“先不說了,到縫肌腱了。”
卻是他們還在談話期間,凌然和呂文斌,已經將肌腱游離了開來。
王醫生等人默契的轉頭,看向樓下的手術室。
他們也不想跟霍從軍鬧的太僵,就當是暫緩一下節奏。
朱謙轡意猶未盡的扭過頭來,向任麒擠眉弄眼,又低聲道:“你們弄的這個參觀室真不錯。昌西省頭一份。”
任麒與有榮焉的道:“這是霍主任給凌醫生準備的。”
“我知道。”朱謙轡微笑:“我干爹真厲害。”
任麒莫名不爽的看向朱謙轡。他可是黑在云醫大半年了,比起這家伙,顯然更有資格說這句話!
但是,呆在人員密集的參觀室里,任麒又不能跟他爭,只能憤憤然的看向樓下。
凌然,仿佛并不知道,或者,是并不在意眾人的注視。
他輕巧的給呂文斌做著助手,只到了關鍵的縫合步驟,才提醒一句:“斷面接觸要控制好,面積盡可能的大,對合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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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呂文斌深吸一口氣,然后重新調整手指的動作,以盡可能的精細操作。
tang法縫合的步驟,他早就掌握了,而且獨立完成了差不多50例。
就現在的技術來說,呂文斌做過的屈肌腱縫合手術,已經能有八成以上的優良,五成以上的優了。
這個比例,放在任何一家醫院,都是很可以說得過去的。
以急診科的標準來說,那就更強了。
不過,呂文斌并不滿足于此。
他的上級醫生凌然,顯然也不滿足于此。
而要穩定的提高優良率,呂文斌需要改善的,就是每一個步驟的準確度了。
“打結的力度注意了。”凌然再次提醒。
呂文斌連忙應是。
這里也是他經常出問題的地方。肌腱的吻合說簡單也簡單,就是將斷開的肌腱修剪好,對接縫合在一起,從本質上來說,與血管的對接吻合,也沒有什么區別,同樣是用線,繞著肌腱縫一圈。
而這其中,血管的難度在于細小脆弱,針線的力度太大,很容易就扯斷了血管,另一方面,則要注意針腳的密度,以免漏血滲血。
肌腱對于密度和力度的要求則是截然不同的。
事實上,如果不是屈肌腱這樣的位置,肌腱的縫合理應是比血管的縫合簡單的。
只不過,任何事情如果想做的盡善盡美,則往往會遇到更多的復雜問題。
譬如現在,要想盡可能的提高肌腱的強度,并減少黏連,就需要嚴密的對合肌腱,打結的時候,既要壓著斷端,以使表面盡可能的光滑,又要防著斷端外翻。
這個過程,要將標準放的寬一點,那就非常簡單了,是個醫生都能做。
可標準一旦提高了,困難就會指數性的增長,需要非常專業的醫生才能操作。
好比要做一個球體出來,是個人都能捏只雪球,捏個泥球,稍微認真一點,還能搓的表面光滑,但是,要想做一個勝任軸承的球體出來,就不是有手就行了。
參觀室的幾個小屏幕里,分別從各角度,顯示出了呂文斌的動作。
“我們這個年輕醫生,怎么樣?”霍從軍見眾人都看的頗為認真,才笑著重啟話頭。
老王瞥了一眼,淡淡的道:“以年輕醫生的標準來說,是挺不錯了。”
“是吧,我們手外科的醫生也說,凌醫生培養的年輕醫生,已經達到他們主治的要求了。”霍從軍省略了單術式之類的定語,不過,這原本也就不重要,現在的醫生,尤其是年輕醫生,只看最高值,不看全面性。
云醫手外科的名氣還是在的,幾名醫生聽的笑笑,還是看向花白頭發的老王。
“挺好,不稀奇。”老王回的很簡練,有點不屑于回答的意思。
霍從軍一笑,道:“我們這個呂醫生,也就跟著凌醫生練了不到一年,最近集中培訓,開始連續做主刀,也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在場眾人的神色動了動,這次就沒人說話了。
霍從軍嘿嘿的笑了兩聲,轉身背手挺胸,做大佬遠望狀:“我們開設訓練營,也就是為了總體上,提高本省的年輕醫生的醫術水平的,我覺得,以凌醫生的技術,還是能勝任這個位置的。”
“這不是勝任不勝任……”
“我說凌然可以勝任,主要還是想證明,咱不是不講理的人。”霍從軍打斷了老王的話,語氣開始變的不講理起來:“你們要是覺得有更好的辦法,比訓練營的方案好……我的建議,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