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院士神色難明的望著樓下的手術室,外表看似平常。
祝同益院士不止一次擔心的看向杜院士,但都沒有說話。
老實說,手術室里的嘲,要說刺激是有的,但要說恐怖是不存在的。
首先,手術室里的醫生和護士的臉色是平靜的,眼神是鄭重的,給人是以一種正在做重要工作,而非剖人的正常感。
其次,手術臺上失去了“人形”的病人,也減弱那可能的視覺沖擊≡參觀室看下去,幾條綠色的鋪巾,將患者從上到下的蓋了起來,中間還橫著多臺的機器和操作臺,不去仔細回想的話,并不能還原出人的狀態。
就是暴露出來的薪塊,也被也被無影燈照的纖毫畢現,加上醫生們始終追求著無血化,以至于大家看到的各種人體組織,不僅不會令人惡心,反而會感覺平常。
醫院里,到處散發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平常感。
“老杜,要看完嗎?”祝同益看到凌然截斷了肝門血流,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這是最容易失敗的部分,也是最無聊的部分,他不希望杜院士為此而憂心忡忡。
杜院士卻是笑笑,聲音幽幽的道:“你別擔心我,我其實是見過手術的,不止一次。”
“哦?”
“你忘了,我以前還在地質隊干過,挾年呢。”杜院士帶著回憶,自己道:“那時候搞科考,爬山涉水是平常事,一個不心,就有摔斷了胳膊腿的∫還遇到過喝了生水,弄出闌尾炎的,吊著命到胸城里,那縣城小的跟個鎮子似的,再送到市里也來不及了,得幾個斜的路,只能就地做手術”
杜院士說到此處,卻是笑了一聲,說:“醫院里人手不夠,我進去給幫的手。”
祝同益聽的汗顏:“你在地質隊里,是40年前的事了吧。那時候的胸城的醫院,水平是不太夠。可能還沒有一些廠礦醫院的水平高。”
“當地只有那么一個地方,幾千人的縣城,指望不了別的。”杜院士停頓了一下,又道:“那醫院的醫生,以前做手術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找闌尾,找了半下午”
祝同益心下一顫。
找闌尾,確實可以說是闌尾手術的難點和重點了,要是醫學院里把這個作為考試項的話,剛畢業的學生有七成是畢業不了的。
經驗不足的醫生,順利的時候,會很輕易的找到闌尾,但是,找不到的時候就是會找不到。不用說縣城里的薪生,大醫院里的年輕醫生,找了一個斜的闌尾找不到,再找一個斜還是找不到,于是只能去求助于上級醫生,并活該被**的,大有人在。
胸城的薪生和大醫院的薪生,在初級階段,可能并沒有太大區別,因為環境的關系,胸城的薪生各方面的經驗可能還要多一點。然而,雙方的最大區別在于,大醫院的薪生做手術,是有人兜底的,因此膽子會更大,容錯率會更高。
在大醫院里,找不到闌尾的薪生可以去找上級醫生幫忙,而在胸城里,他就只能蒙頭去找了,一個斜,兩個斜,三個斜
杜院士望著下方的手術室,繼續道:“那時候的手術室條件可不像是現在這樣,我就記得啊,地上丟的全是紗布什么的,后來紗布不夠用了,我們還去取了點繃帶之類的。到最后,刀口拉開到一個胳膊那么長,把腸子都給翻了一遍,才把闌尾給割了。”
“現在的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祝同益無言以對,讓普通人跟著醫生翻腸子,還是同事的腸子,那種感受,他是不愿意深想的。
杜院士卻是陷入了回憶中,轉瞬笑笑:“希望是不一樣啊,我們那兄弟,最后可是沒醒過來。”
祝同益咽了一口唾沫,嘆了一口氣。
如果要解釋的話,他其實有很多話可以解釋的。醫生的技術和經驗是不同的,病人的狀況是不同的,麻醉醫生的水平肯定也不一樣,就連現在用的藥品和技術,都與以前截然不同了。
但是,行醫四五十年以后,祝同益卻不會給出這樣輕飄飄的答案。醫學的不完美,遠不止此。杜院士當日遇到的問題,也許是可以解決的,可是,因猜死,因不致死纏致死的病人,依舊不在少數
“凌然是不同的。”祝同益不能解決系統性的問題,于是只針對杜院士,道:“老杜,你是做學術的人,我也不講百分百的保證,但我可以告訴你,讓凌然為你做手術,是生存率最高的方案。”
“下了手術臺,就躺在病床上,折騰一陣子再死,這樣的生存率,可不算是生存。”老杜的語氣淡淡的。
“我贊同。”
“你也不敢保證不會這樣。”
“你搞地質的時候,敢保證一定有礦,能投產嗎?”
“一樣嗎?”
“一樣嗎?”祝同益反問。
老杜嘆口氣,盯著下面不說話了。
祝同益不再逼迫,得病的是老杜,擔風險的最終也是老杜,決定自然是得老杜自己來做。
樓下。
手術室里的氣氛卻是不錯。
主刀做的順利不順利,其他人都是能看得出來的。
換成別的主刀醫生,此時估計就該大吹法螺或開黃腔聊天了,當然,因為有圍觀群眾的關系,保持沉默也是正常的。
凌然雖然是始終保持沉默,但在熟悉他的醫生和護士眼里,凌然的沉默也是分類型的,尤其是徐穩和張安民,都不用看凌然,就從他的操作中,都能猜度出一些端倪來。
那是一種感覺,就好像舔狗會從女神回復微信的頻率速度中,察覺到女神的心情似的。徐穩和張安民對凌然的手術操作,也早都熟悉了。
凌然的心情也的確不錯。
今天的手術,他花費了更少的虛擬人的時間,卻做了更充沛的準備,也就意味著虛擬人的可用時間,實際上是被延長了。
現如今,差不多15分鐘左右的虛擬人,就可以幫凌然做一廳乎完美的高齡原發性肝癌手術,等于說15分鐘時間,就能換一條10年以上的性命回來。
15:5256000的兌換率,凌然看著就感覺舒服。
“可以了,你們縫合吧。”凌然脫掉了手套,代表手術的主要部分已解決。
這時候,久未出聲的杜院士,按住了通話鍵,自二樓的參觀室道:“凌醫生,手術成功嗎?”
“手術成功。”凌然回答。
“你認為這個病人還能活多久?”
“這個病人的話,用會超過10年吧。”
“癌癥不是有可能復發嗎?”
“以病人的年齡,更需要關注的是并發其他癌癥,以及其他疾病,而非肝癌復發。”
兩人一問一答的速度極快,六院的王院長此時才來得及阻止,笑道:“杜院士,對講系統不是這樣用的。”
杜院士哼哼兩聲,站開了兩步。
在場的醫生面面相覷。
平時觀摩手術的哪里這樣的嘲啊,思維正常的都不會問做手術的醫生類似的問題,當然,思維正常的醫生,也不會回答這樣的問題。
所謂老鴉遇黑豬,上下皆黑臉。
不過,眾人的注意林不可抑制的被更重要的回答給分散了:
“10年生存期?不可能吧。”
“5年生存率都是未知數的,這樣的話不能說吧。”
“如果確實是原發性肝癌的話,也有數據顯示”
“太武斷了。”
“年輕人真有自信。”
杜院士沒有再聽醫生們的小聲嘀咕,轉頭看看祝同益,吁了口氣,道:“老祝,介紹我見見凌然?”
“好。”祝同益一口答應下來。
參觀室內的醫生們互相看看,聲音都不自覺的低了下來。
孟杉也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用手術說服難纏的病人,從而自愿進行治療——在離開公立醫院之前,這就是他最期待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