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蕪院。岑夫人坐在暖閣里,房里點了銅炭火盆卻暖意融融,她卻還是捂緊了手里的玲瓏手爐,皺著眉頭道:“春茗,氈簾放下來沒有?”
大丫頭春茗忙轉出屏風瞧了回來道:“已經放下來了,夫人。”
岑夫人皺了皺眉道:“這京都就是冷得緊,不似江南,冬日里也是出這日頭暖和得緊。”
春茗輕笑道:“往年卻不見夫人這么不禁風,許是今年冷得早些,采辦那邊送了一百斤銀絲炭來了,想來也是夠了。”
主仆二人暖閣里正說話間,只聽外邊丫頭進來福身道:“秦夫人來了。”
岑夫人愣了愣,起身笑道:“快請姐姐進來,外邊冷著呢,請暖閣里坐。”
話音未落秦夫人披著楊妃色羽紗面鶴氅,窩著貂狐窩窩進到房中,卻是笑著道:“好妹妹,我來瞧瞧你。”
岑夫人也是笑盈盈地起身讓座道:“姐姐難得來,快坐下說話。”又向著春茗道:“去端了滾滾的熱茶來。”
秦夫人把眼四下瞧了,口中笑道:“還是妹妹會躲清閑,這種時候卻有心思還在房里坐著,整日也不見一面。”
岑夫人咬著唇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秦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呀,自打進門便是糊里糊涂的,如今都讓人欺到頭上了,還是這么不省事。”
岑夫人局促地捏著手里的帕子,低聲道:“姐姐不是不知,我本就是年紀小。不省得這些,有什么不好的,還請姐姐多提點。”
秦夫人接過春茗端來的茶盞,吃了一口才道:“你的性子我自然知道,可是如今怕也是躲不過了。”她頓了頓又道:“昨日王妃可使了人給你送了丫頭過來?”
岑夫人點點頭,笑著道:“說來巧了,送來的四個丫頭竟都是姐姐房里的人。”
“巧了?!”秦夫人冷哼一聲:“也只有你這個不知事的才覺著巧。她把你房里先前撥去的丫頭都送到了我那兒,如今可真是湊齊了。”
岑夫人吃了一驚:“瑞兒幾個都被送去姐姐那兒了?”
秦夫人冷笑道:“她怕是有意的吧,倒是瞧不出竟然有這等手段,連房里撥去的人都一清二楚,小瞧她了。”
岑夫人一臉小心地道:“快別說了。這怎么能說得,王妃她必然是有打算的,想來也不該咱們多話。”
秦夫人卻是嗤笑一聲:“妹妹就是這么個怕事的好性子,我可瞧不得,就想著要在王爺跟前說一說,不然她都輕狂地不知道身份了。不過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哪里有什么見識。”
岑夫人臉色蒼白,忙擺手急道:“可使不得。快別說了,這可是太后娘娘賜婚的,就是太妃娘娘也是喜歡得緊,怎么能這么說。”
不說猶可。一說秦夫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初太妃娘娘可是要收了她做義女,就是要斷了這樁心思,想不到她居然討好了太后娘娘,竟然賜了婚,只是太妃娘娘心里未必喜歡,你瞧瞧這幾日她在和韻齋立規矩就知道了,只怕太妃娘娘心里惱著呢。”
岑夫人嘆了口氣。自己自荷包里取了兩塊蘇合香來放進手爐里,這才道:“我瞧著倒也覺著奇怪,再想不到是為了這個,還是姐姐消息靈通,想來太妃不喜歡,王爺也是知道的。”
“可不是,如今雖說讓她掌著中饋,只是個話頭罷了,哪里就真讓她管著事了,我瞧著王爺素日也不回那邊去,只不過晚上過去歇一歇,不怎么上心。”秦夫人憤憤道,卻是又轉回臉來笑著道:“眼看這新婚也該過了,照規矩也該排日子了,只是王妃新進府只怕不懂這規矩,該有個人提上一句才是。”
岑夫人手里扭著帕子,臉上有一絲羞臊之意:“這怎么說得出口,本來就是房里的事,只怕……”
秦夫人拉過岑夫人笑道:“噯,這有什么不好說的,本來咱們就該伺候好王爺,如今王爺既然對那邊不喜歡,也該咱們盡盡心意,這話本來我想著去跟王妃說一說,可是我年歲大些,又是入府有幾年了,若是說了只怕旁人笑我年紀大還不知臊,還說出什么爭寵的話來倒是沒趣。妹妹去說卻是再合適不過了,你是個沒心機的,素來也不爭這些,說上一句半句的也是無心,王妃也不會怪罪。”
岑夫人愣了愣,道:“這,這我哪里會說,我倒是有心說一句,可是姐姐也知道,我素來笨嘴笨舌,若是一不小心說錯了,到怕是誤了事。”
秦夫人皺著眉上下瞧著岑夫人,心里也有些沒有底,這岑夫人素來瞧著就是不大機靈的,天真無知,只聽岑夫人又道:“這話只怕也都不好說,姐姐素來在太妃跟前得臉,又是管過事的人,何不去跟太妃娘娘說一說,想來為了王爺的子嗣,太妃娘娘會與王妃說的。”
秦夫人想了想,倒是回轉了心意,這倒是個法子,她旋即笑道:“這倒不錯,只是這日子還得王妃排了,不知妹妹想在什么日子。”
岑夫人憨憨笑道:“我哪里知道這個,還得聽姐姐的。”
秦夫人抿嘴笑道:“妹妹如今正是嬌艷之時,可不就是需要王爺的疼愛,好生下個一兒半女,聽姐姐的,這月末之時最是容易懷上身子,妹妹何不挑了這個時候?”
岑夫人低著頭緋紅著臉低聲答道:“只怕還得等王妃排了日子才能定呢,哪里就由得我們了。”
秦夫人忍不住笑出聲來:“要什么緊,咱們也是正經的夫人,不是那些通房,除了月初不能在這些院子里,其他時候還是要分著的。”
她忽然瞧了一眼岑夫人手里的鎏金玲瓏鏤花手爐:“好精致的手爐兒,莫非又是妹妹娘家送了進來的?”
岑夫人輕笑著點頭:“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小玩意兒,難得姐姐看得上。”
秦夫人卻并不多把玩,只是捧著手爐輕輕嗅了嗅,笑道:“這香味兒倒是特別,不知是哪家香閣制的?”
岑夫人笑道:“是江南送來的天竺蘇合香,不是京中所有,怪不得姐姐不識的。”
秦夫人笑容越發盛了:“好妹妹,也只有你那等家世常常能有這些稀罕物兒送進來,讓我瞧不過來。”
岑夫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吩咐春茗取了一小包蘇合香來,給了秦夫人笑道:“姐姐說哪里話,但凡我有的,怎么會少了姐姐的,只管取了去用,若是喜歡,下回再讓他們送些過來。”秦夫人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著寒暄幾句,起身告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