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香福園便傳來消息,曹姨娘房里的張婆子夜里貪酒喝得多了,竟然不小心把熬好的安胎藥給打了,曹姨娘很是生了氣,一早就親自過來回了大夫人,把張婆子攆了出去。這事雖然不大,只是也讓府里的人嚼了幾日的耳根子,都說如今曹姨娘越發難伺候了,動不動就攆了人出去,連伺候她好些年的張婆子如今都被她攆出去了,只怕以后沒人愿意去她房里了。
玉珠將聽到的話一一說給若華聽,見若華含笑不語,便輕聲道:“小姐,這曹姨娘竟然沒有發作,只是將那婆子攆出去了,真真是奇怪了。”
若華噙著一絲笑,手里的書卷翻過一頁,淡淡道:“沒什么可奇怪地,若是曹姨娘這會子鬧起來,那才奇怪呢。她又沒有坐實了就是大夫人做的,老太太和大老爺怎么也不會相信她的話。只怕到時候大夫人反咬一口,只說那婆子誣陷,是曹姨娘暗地里指使的反倒多生枝節。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將此事化小,不讓大夫人借著張婆子被打發出去的由頭,再安插自己的人進來才是要緊的事。”
玉珠聽著連連點頭:“到底是小姐明白,這里面還有這許多的彎彎道道,真是讓人聽著害怕。”
若華心底冷笑一聲,若是讓人知道大夫人當年就已經下手除掉了一個胡姨娘,還要對自己動手,只怕更叫人不敢相信呢。
想起前日送了回禮過去,還未曾問過情形,便喚過瑾梅來問道:“可曾說過什么?”
瑾梅笑著道:“二小姐不問,奴婢也是要來回的,那送去的婆子來回了,說是王夫人讓人傳了話說很是多謝,那盒子香粉更是喜歡地緊。到了榮親王府那邊,還請了到門廳里坐了,郡主傳話說,過兩日要送了帖子來請小姐過去坐坐。”
“戴府有什么話不曾?”若華點頭問道。
“戴府倒是沒說什么,只是讓人收下了東西。”瑾梅道。
若華也不在意,自己與那戴夫人本來就沒有特別的交情,不過是收了她的禮按規矩回罷了,喜歡不喜歡都無所謂了。提起香粉的事,若華倒記了起來,若芳可是有日子沒來吟華苑了,昨日在家宴上見她,只覺得她懨懨地,有些短了精神。
“玉珠,你去薛姨娘那邊瞧瞧,若是見到六小姐就說我請她過來坐坐。”若華吩咐了玉珠過去請若芳來。
瑾梅卻蹙起眉頭,輕聲道:“六小姐怕是不能來了吧,今兒一早奴婢在園子里見了彩鸞,聽說是病了,正要去回大夫人,要請郎中過來呢。”
病了!若華一驚,怪道這幾日不見她過來,自己也是忙糊涂了,居然也沒打發個人前去問一問,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要不要緊。忙道:“玉珠你隨我去瞧瞧去。”
匆匆忙忙就要起身出去,卻聽外邊傳來香福園的管事武大娘的聲音:“茜桃姑娘,二小姐可在房里?大夫人打發我來請她呢。”
茜桃脆生生地道:“是武大娘呀,二小姐在房里,您寬坐一下,我進去回了小姐,再來請您。”武大娘笑應了,知道這吟華苑如今規矩多,也不敢亂闖,就在廊下候著。
若華聽著心里有些納悶,好好的,大夫人怎么要請自己過去?正想著茜桃進來回話,便點點頭,讓請武大娘進來。
“二小姐,可真是個喜事,揚州的舅老爺進京來了,如今就在前廳寬坐呢,大夫人打發奴婢來請二小姐過去見一見。”武大娘進來福身笑著道。
若華吃了一驚,舅老爺?難不成是本尊的舅舅?她頓時有些躊躇,自己可從來未曾見過什么舅舅,也不知道從前與這舅家的關系如何,該如何應對呢。
武大娘見二小姐半天未發話,只當她是一時歡喜糊涂了,笑著道:“說起來這舅老爺有些年未曾上門了,如今難得進京來,怨不得二小姐喜歡,方才去壽安居回話時,老太太都很是歡喜,只說要留舅老爺在府里住上些時日,不能叫親戚生疏了去。”
若華回過神來,也是一副歡喜之色,輕嘆道:“好些年不見舅舅,忽然得了這么個消息,心里真是歡喜地緊,快引了我去見見。”
武大娘忙躬身應了,在前面引路,若華帶著玉珠跟著去了前院。
一路上,若華心思浮動,這位舅舅家是從來也未曾聽人提過的,又是好些年沒有來往,莫非與杜家有什么嫌惡不曾,可是看武大娘這副態度也不似這么回事,思來想去也沒個章法,只得走一步瞧一步了。
一進前院花廳,卻見里面或坐或立有數人,正中站著一名著石青色羅綃常服,腰間束著闊玉帶的中年男子背著手立在廳中,聽見腳步聲轉回身來,正望著若華。
武大娘卻不知為何沒有上前,只是將若華引到花廳中,便退了下去,倒是壽安居的盧大娘上前來,笑著道:“二小姐可來了,舅老爺等了好一會了。”引了她進廳去。
若華心知那位站在正中的必然就是自己的舅舅,低頭福身道:“舅舅……”
話音還未落,卻被那位舅老爺攔住了,只聽他道:“快起來,快起來,一家人不必這么多禮。”
若華有些驚訝地起了身,不敢抬頭只是默默立在廳中,怕自己多說多錯,不如瞧瞧這舅舅怎么說才是。
卻聽那舅老爺嘆道:“是我虧了你們姐妹二人,當日你們母親去的時候囑咐了我要好生看顧著你們,不叫受了委屈去,誰料到我去任上不過數年,再回來杜家已經遷到京中來了,若蘭那孩子竟然被送去作了妾室,又打聽到你身子不好,多災多病,終究是我的錯,早該接了你姐妹二人家去,不在這府里受人臉色過活,也就不會……”說著,又著實嘆了口氣。
若華一震,舅舅的話聽起來十分情真意切,倒不似作偽,難不成里面真有什么緣故?
此時一旁坐著的一位年輕男子走上前來,勸道:“父親不必如此,如今見到若華妹子安好,也就放下心了,其余之事不如從長計議,不好急于一時的。”
舅老爺微微點頭,這才微笑著指著那年輕男子道:“這位是你的大表兄蘊濤,那位是你表嫂子,剩下的都雖你舅母在京中宅子里收拾著,沒有過來,待你去了宅子里便會認得全了。”
若華一頭霧水,卻也不好多問,只得一個個見了禮,心里卻是納悶地緊,這舅老爺過來杜府,怎么連表哥表嫂都帶了來。
大表兄葉蘊濤似乎瞧出表妹的疑惑了,笑著道:“妹妹不知道,父親是自平陽府卸任回京述職的,母親與幾位妹妹自揚州府祖宅先進京安置了,我們隨父親回來,只是因為擔心你,所以進京之后先來了杜府,一路風塵仆仆難免倉促,不能全禮,還請妹妹不要見怪才是。”
若華這才明白過來,這位舅舅和大表兄等人是擔心自己,趕著來杜府相見,所以連自家宅院都不曾回就過來了,她心里不由地一暖,戒備之心也去了幾分。
正要說話,卻聽花廳外下人一疊聲地傳道:“大老爺回來了。”很快便見有人引著杜宏昌快步向花廳走來。
若華心里有些奇怪,這時辰大老爺應當還在府衙里才對,怎么今日這么早便趕回來了,莫非是為了舅舅來府里的事?她把目光輕輕瞧向那位舅老爺,只見他一臉冰冷之色,目光定定瞧向花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