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奪人祖機緣
靈溪谷中。
綠光刺破濃濃霧氣，猶如箭矢直奔山腹之中，層層石塊竟絲毫無法阻止其分毫，就仿佛穿過水面，徑直落了進去。
滾滾流淌的灼熱巖漿上，那株扎根其內的高大青蓮此時大半部分基本已被染成了詭異的墨色，呈半青半黑狀態。
黑的部分就像一截完美無瑕的墨玉，冰冷壓抑猶如黑暗一般的厚重威壓，赫然自其上散發而出，另一截青色蓮身上卻有復蘇般的濃郁生機和其分庭抗禮，互相交融，互相消散。
灼熱無比的火焰自底下熊熊燃燒，讓石壁不斷融化脫落，卻不能沾染蓮身一絲，其上那朵碩大無比的深紫色蓮花，瓣長而廣，此時已片片綻開。
馥郁芬芳直接讓人神魂俱靜的空靈之氣，純凈澄澈不染塵埃，猶如是天地初開時第一次誕生，自蓮花上向四面八方擴散彌漫。
若沒有源源不斷涌來的霧氣阻擋，那氣味恐怕已蔓延至山腹之外，或許可達千里之遠。
蓮身之上，黑色和青色此刻就如交戰的兩軍，已斗至酣暢，就等一方稍微出現頹勢，便將另一方驅逐或是吞噬。
蓮身之內的那道青衣身影，面容似乎被朦朧氣機遮蔽，看不清楚，不過那副閉眸靜坐的姿態，仿佛就算是諸天壓落也不能使其生出一絲漣漪。
不過，斑斑點點的黑斑已如墨跡一般灑落在他身軀之上，從古老衣物上一直蔓延到其脖頸，恍惚一看，只覺老朽不堪、行將就木，充斥著一股冰冷死寂的岑然氣息。
絲絲縷縷的灰黑色氣流，從外面一點點地滲透而入，旋即纏繞在青衣身影上，如同跗骨之蛆，沿著他的皮膚、鼻孔、嘴唇、耳朵……無孔不入般地想要鉆入更深處。
另一道白衣黑發的身影，落于青色身影前方半步，一只腳已邁入其中，半虛半實，似要和青色身影融為一體，不過卻有一道無形的墻，阻止著他繼續向前，讓他如陷泥淖。
姬九所剩的一半神魂如今已極為淡薄，連面貌也無法維持清晰，只能依稀可見模糊輪廓，不過他卻并不在意，一直試圖吞噬前面那道殘破神魂。
然而只要他稍微一靠近，便有如業火臨身、天雷落軀的感覺，就仿佛他要吞噬的不是神魂，而是雷池、是火群、是一尊屹立云天的神祗，萬法不侵、諸邪退避。
朦朧中姬九甚至看見萬千功德環繞其身，神佛歌頌，妖魔慘呼，億萬人頂禮膜拜，狂熱如同信徒。
“看來還是大大低估此事的難度。”
“涅火凈青蓮剛剛誕生的那一抹靈已被我吞噬，只要謹慎一點，應該不會再有人前來打攪。想必這人也有如此打算，待自己蘇醒之日，就吞噬或是同化青蓮之靈，取而代之。”
“不過他生前到底是何種身份，其強大遠超我所見，單是這殘留不知多久年月的一縷氣息就如此恐怖，讓我難以忍受，神魂欲裂。”
“若是讓其蘇醒過來，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姬九也不知道是因為何種緣故，讓這道神魂一直沉睡著，就算如今面臨被吞噬的風險也不見醒來。
或許是曾經歷大戰，幾乎死去，如今似乎還沒恢復到醒來的程度，不過那樣正好，可以省去他許多功夫。
此時姬九也已感知到，自己那另一半神魂已煙消云散，完完全全自這世間消失，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讓他心中一嘆，眸色更深了幾分。
“事已至此，已無退路。”
“若是失敗，那自己也將再步后塵，自此消失……”
“這世界那么有趣……我可還沒活夠呢，這般死去，實在不甘。”
姬九好歹活了也有幾千年，不算他神魂受創沉睡的這段時間，也算是個老怪物了，心志之堅定，早已如磐石一般，認定的事，就算身毀也無法動搖。
更何況，如今可還沒到那一步。
各種心緒自心間掠過，姬九不再猶豫，眼眸一凝，神魂虛影瞬間劇烈動蕩起來，就像被揉碎的一層紙張，各種細碎紋路密布其上，沿著頭部一直向身軀四肢蔓延，似乎只要稍一觸碰……就會破碎一般。
“我以此身祭魂火，散你億萬功德身。”
自心中輕笑一聲，姬九眼中暗紫色的光芒大盛，濃郁得宛如要吞噬這方無際世界。
刺目的幽藍色火光，下一刻自姬九腳無端下燃燒起來，從他腳踝漫過，猶如蛇群一般攀上身軀，纏繞而上，讓本就模糊不清的神魂虛影更加暗淡，隨著火焰一層層奔潰……散作無數光點。
魂火沾身何其痛苦，更何況如今灼燒的正是神魂，神魂敏感程度比之身軀更勝千百萬倍，所以在魂火纏繞上的那一瞬間，姬九面龐瞬間猙獰一片，旋即轟然聲中四散成塵。
現在姬九總算是體會到了那些被他以魂火煉化吞噬的武者的感受了，生不如死已算輕松的，何況神魂是無法麻木的，那種痛苦會一直烙印其中，時時刻刻折磨，直到神魂破散，歸于天地。
這種煎熬，每過一息都有如萬載。
無形之中，驟然響起了姬九一聲壓抑至極的痛苦嘶吼，“啊……”
聲音漸息，火焰去勢不減，盤旋一圈形成燎天之勢，接著化作一張模糊人臉，人臉龐大無邊，全由火焰構成，眼窩之處一片漆黑，仿佛世間一切光華盡皆湮于其中。
人臉落于空中，俯視青色身影，兩者相比，就如巨象和螞蟻一般，可青色身影上卻有股不動如山、淵渟岳峙的赫赫威嚴，不容侵犯！
“呼呼呼呼……”
人臉下一刻猛地張開巨嘴，巨嘴同樣龐大無邊，好似一個漆黑不見底的深淵，接著對著青衣人影一口吞下。
旋即，人臉之中爆出萬道耀眼霞光，那已不能稱為霞光了，那是劍光，鋒利而筆直，巍峨粗壯，很難想象那具渺小如螻蟻一樣的身子是如何做到這般景象的。
萬道劍光瞬間爆發，直接刺破人臉，輕而易舉便將其撕得粉碎，然而下一瞬間，人臉又再次重組恢復，又張開巨口吞下……
周而復始不知多少次。
人影逐漸出現頹意，險些難以維持，沾染其身上的黑色墨跡更是猛然扭曲，瘋狂地四處蔓延，瞬間就布滿人影的大部分身軀。
乍一看，就像從墨缸里撈起來一般。
空中的龐大人臉抓住這個機會，巨口猛張，天地似瞬間永久陷入黑暗之中，人影旋即被一口吞入進去。
“退！”
“退！”
“退！”
姬九眼前一陣恍惚，感覺耳邊不斷有人低喝，那聲音威嚴沉厚，重若萬鈞，仿佛跨越時空而來，要將他逼退。
可讓他退去，不存在的。
下一刻，姬九化作的人臉消失不見，幽藍色火焰鋪天蓋地落下，猛然包裹住那道青衣身影，嗤嗤嗤聲中……開始由外至內緩緩灼燒、煉化。
此時，青衣身影的那雙眸子似乎正要睜開，可突然洶涌而來的火焰又覆蓋其上，連其面目也一并罩住，灼灼燃燒，歸于寧靜，至此人影仿佛悠悠嘆息了一聲，不再掙扎。
姬九這才露出笑意，閉眼開始消化吸收其記憶，然而下一瞬間，腦海中浮現的一幕，便讓姬九完全驚住了，以他那么多年的經歷心境，這時也似不可置信，臉色一陣陰晴不定。
他曾猜想過這道人影的身份，但都不敢往那位身上去想，為何不敢，那還不是因為人祖離他太過遙遠。
畢竟那可是上古年間的人物，百盛界共尊、人族稱祖，其名字和故事如今尚在民間傳唱歌頌。
“人祖恤人族疾苦，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猛虎，以於泰山開辟百族戰場，葬五帝滅七皇，成道人祖，后世亦稱泰皇。”
世間諸多書籍皆如此記載，姬九當初縱橫天下時就聽過人祖季青蓮的名字，百盛界三十六域、七十二州誰人不曉這三字。
不過關于人祖的隱秘都是自古老手札中所見，況且在那個時侯人祖也是早姬九好幾萬年的人物，對他而言遙遙不可及，而且都稱其早已坐化死去。
如今卻驀然間驚聞人祖竟未死絕，仍留一縷殘破神魂作為火種一直延續的事實，當真細思極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