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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京都。
江寧郡之事,已經成為了許多人的心病。
官越大對這件事情越為上心。
牽扯利益者,需細心算計。
非利益受益者,需為國效力。
只不過,當江寧郡消息傳來后,卻引來一陣議論。
戶部后堂。
數位戶部官員聚集,皆在商議江寧郡之事。
戶部尚書何言坐在首座,臉色不太好看,而其余官員則看著一封封加急情報,也紛紛變色。
“六十兩一石糧米,這是要做什么?江寧郡洪災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嗎?這才幾天過去?”
有官員開口,望著奏折上的內容。
“江寧郡洪災固然可怕,難民四起老夫可以理解,只是江寧郡米行也未免太過于激進了吧?這才幾天,價格就漲了十倍。”
“若是災民再多,是不是價格要漲到幾百兩銀子一石?當真是豈有此理。”
又有官員開口,認為這價格實在是太離譜了。
難民這才剛剛抵達江寧郡,價格就漲到幾百兩銀子一石,這樣下去的話,豈不是要破天價?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些商販敢如此大膽,一來是難民扎堆,二來是官倉的確無糧,才促使他們任意妄為。”
“而且這其中肯定有官府的人在背后撐腰,價格如此浮夸,卻沒有禁止,江寧府府君,還有江寧郡郡守難逃其咎啊。”
幾人你一言我一句,分析著江寧郡之事。
首座上的何言卻一直沉默不語。
待眾人說完之后,何言之聲這才緩緩響起。
“眼下主要之事,還是救災為主。”
“朝廷派出龍舟運糧,但依舊是杯水車薪。”
“老夫打算擬份奏章,用國庫銀兩購買當地糧食,只是眼下江寧府糧價瘋漲,需立刻制止,否則國庫之銀,無法購買十之一二。”
“到頭來銀兩花了,賑不了災,這才是大問題。”
“諸位也準備好擬奏之備,明日早朝,需方侍郎還有李侍郎共同參奏。”
何言開口。
他思來想去,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國庫銀兩購買糧食。
用龍舟運糧,成本太大。
倒不如直接用國庫的銀兩購買糧食,既減少成本,又能有效救災。
只不過價格不能太高,比平時高一些他認,但要以十倍價格購買糧食,這肯定是不行的。
此話一說。
在場眾人紛紛沉默下來了。
過了片刻,李侍郎之聲不由響起。
“尚書大人。”
“國庫買糧,倒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眼下這般局面,動用國庫,會不會招來麻煩啊?”
李侍郎開口,他是戶部左侍郎,官拜三品,也是一等一的權臣。
若是不出意外,待何言告老還鄉之后,他就是未來大夏的戶部尚書。
何言已到花甲之年,這個位置最多再坐五年就到頭了。
自然身為未來的尚書,李侍郎也要掂量一二,直接耗空國庫,留下一個爛攤子給自己,換誰都接受不了。
當然這是核心問題,可還有一個次要問題。
那就是國庫這東西一直是極其敏感的東西,倘若這樣做,會不會招來麻煩。
江寧府漲價,你這邊花錢購買糧食,這當中有沒有貓膩?
“沒有什么麻煩不麻煩。”
“到了這個時候,救災為主,國庫還有三萬五千七百萬兩白銀可用,留有兩萬萬兩白銀為根基,其余一萬五千七百萬兩白銀皆可用來購買糧食。”
“倘若江寧府米商愿意,可再撥五千萬兩白銀,可以讓他們賺點,但想要賺太多就別想。”
何言開口。
這是他的底線。
高價買糧,天災面前,他們認。
先解決完事再說,沒必要斤斤計較。
可要是天價買糧,那就完全沒必要了。
“尚書大人,那什么價格愿意購糧?”
李侍郎詢問道。
“最高十二兩。”
何言出聲,說出心底價。
十二兩的確沒啥問題,雖然翻倍了,但江寧府發生洪災,想要維持原價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要說的話,十二兩白銀一石,的的確確沒問題,百姓自己掏點錢,朝廷掏大頭。
只要能穩定局勢,問題便可以逐步解決。
“好。”
“那屬下著手處理此事。”
李侍郎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
大夏吏部。
同樣也在圍繞此事議論。
但不同于戶部救災之事。
吏部后堂。
只有三人。
吏部尚書胡庸,吏部左侍郎徐來,吏部右侍郎王江。
“江寧郡郡守當真是胡作為非,府內米商將糧米價格抬至六十兩一石,天底下哪里有這么貴的糧食?”
徐來的聲音響起,痛斥江寧郡郡守失責。
“災民四起,官倉無糧,他這般做也是無可奈何之為,雖有些過失,但也在情理之中啊。”
王江出聲,江寧郡郡守張旸與他有些關系,自然要說上幾句好話。
“情理之中?”
“官倉無糧,難道就可以讓這些奸商肆意任為嗎?”
“這才幾日?就漲至六十兩一石,十倍之價,這就是官吏無能。”
徐來繼續痛斥。
絲毫不給對方任何一點面子。
“徐大人,您這話有些過了。”
“天災人禍,誰能控制?再者朝廷百官,有誰想出良策?”
王江有些不服氣了。
只是,就在此時,吏部尚書胡庸之聲卻已響起。
“眼下之事,不是張旸所能抉擇的了。”
胡庸一開口。
兩人頓時閉嘴。
同時也在細細琢磨。
“尚書大人的意思是說,是有人在背后指點張旸?”
他們聽得出這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好奇問道。
“昨日,大夏書院,顧錦年獻策,蘇文景連贊三聲好。”
“而后入宮,陛下也龍顏大悅。”
“今日,江寧郡郡守張旸,便放任糧價不管。”
“兩位說說看,這其中有什么巧合嗎?”
胡庸平靜,道出關鍵點。
“顧錦年獻策?他能獻什么策?文章詩詞,顧錦年的確不錯,老夫也佩服,可國之大事,他一個稚童懂什么?”
“此事屬下也聽說過,可屬下并不認為,顧錦年能獻什么策,民間百姓也有言說,是蘇文景看中顧錦年之才華,故而起了收徒之念,寫下策略,將功勞贈給顧錦年。”
“這個說法,屬下認可。”
兩人開口,從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看出,他們認可顧錦年的文采,可對于治國這方面,他們并不認可。
這并不是輕視,而是種種原因,讀書好不代表就會治國。
哪怕是科舉狀元,剛開始也不過只能入個翰林院罷了。
原因很簡單,在朝堂這個大染缸磨練一二。
不吃虧,不上當,難以大用。
這世間上不可否認是有天才的,但計謀這種東西,與閱歷有很大關系。
只是胡庸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隨后出聲道。
“無論是顧錦年出策,還是文景先生出策,甚至這只是一場戲,都不可否認一點。”
“張旸是受人指使,默認米商漲價,兩位應當考慮的是,為什么要這么做,而不是誰讓他們這樣做的。”
說完此話。
兩人頓時沉默。
大約片刻后,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這是陛下故意為之,想要激起民怨,從而降低影響?”
徐來忍不住開口。
而胡庸卻搖了搖頭道。
“不是陛下。”
他直接否認,即便是跟自己心腹談話,也絕對不會說錯一字。
“文景先生嗎?”
王江好奇出聲。
“也不是文景先生。”
“誰獻策就是誰。”
胡庸淡淡出聲,陛下他不敢多言,蘇文景他也不想牽扯。
既然民間說獻策的人是顧錦年,那就當做是顧錦年。
事情是誰做的無所謂,重點是能帶來什么影響,這才是關鍵。
聽到胡庸如此開口,兩人也點了點頭,沒有去糾結到底是誰的主意。
“尚書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陛下要拿這批商人開刀了?”
徐來回到主題,如此詢問道。
“不出意外的話。”
“應是如此。”
胡庸點了點頭,而后將茶杯放下繼續開口。
“要毀一個人,先讓他瘋狂。”
“江寧郡郡守再蠢,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此亂來,否則朝廷秋后算賬,他頭上的官帽也該落下來了。”
“江寧郡的一舉一動,都是朝廷的意思,顧錦年所獻之策,老夫大致也猜出來了。”
“任商漲價,米價破天,激起民怨,而后鐵騎踏過,人頭落地,開倉放糧,平息百姓之怒。”
胡庸淡淡出聲,將自己的猜測全部說出來。
剎那間,兩人沉默。
關于永盛大帝殺商之事,其實他們心里也有點數,就是沒想到陛下會用這種方案。
至于這獻策,大家都明白,肯定是陛下做的一場戲罷了。
讓顧錦年出面,蘇文景唱配角,最終朝廷執行。
倘若真惹來麻煩,所有矛頭都會指向顧錦年,可顧錦年是誰?一個毛頭小子罷了。
朝廷為什么會相信顧錦年之言?無非就是顧錦年寫出千古文章,以致于誤判。
朝廷背一定的責任,顧錦年背大鍋。
但那又如何?
你敢動顧錦年嗎?
顧錦年背后是誰?是國公府,是鎮國公,是顧老爺子,這些世家閥門不怕死嗎?
撐到死顧家就算倒臺,也能狠狠咬斷這幫人的脖子。
那么最終受益者是誰?
是皇帝。
世家閥門為什么敢跟皇帝對著干,是因為面對皇帝時,他們是一體的。
但為什么不會跟鎮國公對著干,是因為面對鎮國公時,他們不是一體的。
這里面又涉及到諸多權力之說。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一點。
皇帝要對江寧郡商人動刀子了。
而且很有可能,要牽扯出更多的事情,江寧郡的商人算什么?
世家閥門才是關鍵。
徐來兩人細細思索,越想越覺得恐怖。
在他們看來,江寧郡很有可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陛下要對商人出刀,那么就不會這么簡簡單單。
很有可能要將一些大的世家閥門一同斬了。
這是一個訊號。
不能說一定如此。
但可能性很大。
否則的話,災禍期間,不壓制商人漲價,還放縱商人漲價是什么意思?
“行了。”
“無論如何,我等靜觀其變吧。”
“其他的就不說了。”
此時,胡庸站起身來,他舒展腰肢,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剩下的,他們二人自己體悟就好。
胡庸走出后堂。
兩人彼此相視一眼。
這種事情,常人難以猜測到,胡庸知曉此事,其實完全沒必要告訴他們二人。
如今說出來,又是另一重意思了。
只不過兩人沒有說話,而是起身離開,但各有心思。
同一時刻。
大夏秦王府內。
一名男子立在秦王面前,恭敬無比。
“殿下。”
“江寧郡糧價漲至六十兩白銀一石,有傳聞是江寧府已無破局,郡守張旸大肆斂財,與商販同流合污。”
男子開口,告知秦王江寧郡之事。
“同流合污?”
“一方郡守,想要斂財何須與這幫商人同流。”
“端是可笑。”
秦王落座高椅之上,他相貌并不英俊,反倒是有些狠勁,左臉頰更是有一道疤痕,雖然不深,但卻給人一種霸道之感。
這是大夏二皇子,秦王殿下。
當年隨永盛大帝一同起義謀反,秦王殿下更是一馬當先,數次救駕,更是率領三千精銳,七日破城,勇猛無雙。
如今更是執掌大夏一處軍營,掌虎符兵印。
是太子最大的競爭對手,幾乎沒有之一。
當得知江寧郡實情之后,秦王直接否認這般謠言。
隨后他站起身來,細細思索。
過了片刻,秦王李遂瞬間明悟前后因果。
“要對江寧郡商販動刀?”
他瞬間察覺,而后看向眼前男子道。
“傳本王之令,讓楊,趙,周三家不得參合江寧郡之事,跟他們說,誰若是觸碰江寧郡,借機發財,本王決不輕饒。”
李遂察覺而出,第一時間便是想讓自己手下的世家收斂一二。
“遵令。”
后者答應下來。
也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殿下,魏王殿下有事求見。”
隨著外面仆人傳來聲音,秦王揮了揮手,男子立刻退出。
不多時。
一道人影極快走了進來。
“愚弟見過二哥。”
人影出現,是個干瘦男子,穿著蟒袍,看起來精煉無比。
“老三,何須如此多禮。”
“來,坐。”
望著自己這位三弟,李遂不由笑了笑,他讓對方落座下來,同時也沒任何隱晦道。
“老三,你今日來找二哥,是為江寧郡之事對吧?”
李遂很直接,詢問對方。
“這是其一。”
魏王李泰出聲。
“其二是什么?”
李遂好奇問道。
后者左右看了一眼,緊接著壓著聲音道。
“二哥,老爺子昨天下了密詔,懸燈司,天羽軍,鎮府司,暗中部署,所有來往人員全部在徹查。”
“發現有任何關于江寧郡的消息,直接扣押大牢嚴加審訊。”
“我是來通知你一聲,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做錯什么事,你才剛剛監國,別觸霉頭。”
李泰開口,他聲音平靜,可其中意思不可而語。
話音落下。
李遂顯得十分平靜,沒有任何一絲波瀾。
“老爺子怎么好端端封鎖京都?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遂詢問道。
“二哥,這個您就別問了,我能來在這里跟你說一聲,已經是冒了風險。”
“不管如何,你就當我我今天沒來過。”
李泰開口。
他是鎮府司指揮使,大夏王朝懸燈司主要職責是捉妖緝拿一類,鎮府司則是情報以及審問一類,天羽軍直隸皇帝。
自然而然很多事情,這位魏王殿下知道的比誰都多。
“行。”
“不過老三,哥哥我剛開始監國,你可要給哥哥點面子,差不多就得了,不然哥哥沒辦法交差啊。”
李遂笑呵呵道。
意思也很簡單,當真抓到了我的人,或者是關于我的事,最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二哥,不是弟弟不幫你,這回老爺子是真動怒了。”
“江寧郡背后牽扯了什么,連我都不知道,但絕對不是小事。”
“哥哥你也得讓弟弟有所交代,你要不就跟老大一樣,啥事不管。”
關鍵問題上,李泰雖然跟自己這二哥關系好,可該不碰還是不碰,免得惹火上身。
“行,我只是這樣隨便說說,你瞧你這認真樣。”
“不過,老爺子既然安排事給你做,你就好好做,無論是誰,太子也好,權臣也罷,該殺的殺,該罰的罰。”
“哥哥我當上監國之后,太子那幫人一直盯著我,甚至還有人假冒是我的人,想要栽贓嫁禍,這事你可要調查清楚,可別亂來。”
李遂哈哈大笑,緊接著又開始訴苦。
李泰怎可能不明白自己這哥哥的意思。
“二哥放心,要有人敢栽贓嫁禍,我絕對不會讓他活過明日。”
“我還有事,就先行離開了。”
讓他放人,他肯定不敢,永盛皇帝在上頭看著。
可讓他殺人,還是可以的,畢竟人死了,嘴巴就嚴實多了。
“好,等江寧郡之事解決,我們兄弟兩個再去教司坊好好喝幾杯。”
李遂笑著開口。
而李泰也沒多說,起身就走,速度很快。
待李泰走后,李遂的目光這才陰沉下來。
片刻后。
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來人。”
“傳令下去,所有人安分守己,江寧郡之事,與本王無關,誰都不要牽扯入內。”
“膽有忤逆本王之意,殺無赦。”
秦王臉色冰冷道。
他千算萬算沒想到老爺子早就布下天羅地網,江寧郡的事情,跟他沒有太大關系,但有不少世家商人與他有關系。
這千萬難民,誰不想發一筆橫財,莫說他了,只怕太子的人也動了歪念頭。
好在的是,自己這個三弟及時通風報信,不然的話,一但被連根拔起,牽扯到自己頭上,那就麻煩了。
銀兩固然好。
可再好,也比不過帝王之位。
如今已掌監國,登基就在眼前,的的確確沒必要以身犯險。
這一日。
大夏京都內。
看似平靜,但背地里早已暗流涌動。
相比較之下,大夏書院之中。
卻顯得一片祥和。
今日的夫子,是一位世家子弟,但因為昨天割麥割太久了。
導致腿腳都不利索,莫說什么傳道受業了,坐著都不舒服。
故而直接自習,大家該干嘛干嘛去。
而書院宿內當中。
顧錦年,蘇懷玉,王富貴三人,正齊齊看向半死不活的李基。
按皇帝的旨意,李基應該繼續被吊在樹上,不過念著是一家人,顧錦年還是私自把他放下來了。
經過書院郎中的治療,再進食了點補品,李基勉強活過來了。
出乎眾人所料的是,醒來后的李基沒有大哭大鬧,也沒有怨恨。
而是一種生無可戀。
就躺在床上,一語不發。
很顯然,這位年輕的太孫對未來產生了迷茫。
的確,從小就是錦衣玉食,娘寵著,爺爺心疼,老爹雖然沒寵溺,但也從來沒有責備。
闖過禍挨過揍,但都是意思意思,哪怕是砸破了楊開的腦袋,也不過是象征性抽打了一頓。
可昨日,被吊著樹上打的不成人樣,這顛覆了他的三觀。
尤其得知,自己爺爺也來了書院,并且令人把自己吊在樹上十二個時辰后。
他更加絕望了。
人與人的情感其實是不相通的。
李基生無可戀,目光呆滯。
顧錦年三人則細細看著,就好像看一場表演一般。
大約一個時辰后。
王富貴與蘇懷玉都相繼離開。
房內便只剩下李基與顧錦年兩人。
一切顯得很安靜。
兩人都沉默不語。
足足過了一會,顧錦年的聲音響起。
打破寧靜。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委屈?”
顧錦年開口,直接問道。
李基不說話,依舊是躺在床上。
“都是皇室無蠢材。”
“你爹生了你,當真是可悲。”
顧錦年起身,嘆了口氣道。
這話一說,李基轉過頭來,生無可戀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氣憤。
“別氣。”
“罵你蠢沒有錯。”
“你想不想知道,你爹為什么會抽你?”
“你也想不想知道,你爺爺為什么會罰你一直吊在樹上?”
顧錦年看向對方,聲音平靜道。
后者眼神有了些波瀾,但還是不說話,很顯然少年心性,讓他拉不下臉面。
當然更多的原因還是,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促使而成。
“真蠢。”
“你爹抽打你,當真是因為你頂撞我幾句?”
顧錦年繼續罵道。
“不是這個,還有什么原因?”
李基終于開口了,就是有些不服氣。
“笑話。”
“他是你親爹,就算要教訓你,也不至于這么狠。”
“其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你沒有腦子。”
“我說到底是誰?是你叔叔,我們是一家人,你跟我之間有隔閡,對我不喜,這是小事。”
“若去了皇宮,我們就算廝打在一起,你爹也不會這般罰你。”
“是你聯合外人,一同找我麻煩,這才是根本。”
“李基,你年齡尚小,的確可以不懂很多事情,可你要知道,你爹目前僅僅只是太子,還不是這大夏的皇帝。”
“如今更是被撤下監國之責。”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顧錦年聲音逐漸嚴肅,說到最后更是冰冷無比。
“我父親被撤監國之責,只是因為爺爺想考驗考驗我父。”
李基有些不服,直接開口反駁道。
“呵。”
“這話是誰跟你說的?是你爹那些手下對吧?”
顧錦年眼中滿是譏笑。
但卻讓李基不知該怎么反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東西。”
“你無非想著,陛下年事已高,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退位,可能五年,可能十年,可能最多二十年,你爹就是皇帝了。”
“而你就是大夏的太子,那個時候你爹也快老了,那么大夏的皇帝,就是你李基。”
“這些應當是你娘或者是身邊那些太監跟你說的對吧?”
顧錦年侃侃而流,每一句話都說的很對。
因為李基就是這個想法。
感受到李基的沉默。
顧錦年聲音更加凌厲。
“你把你那親二叔放在哪里了?”
“你把你那親三叔又放在哪里了?”
“你當真以為太子就一定能繼位嗎?”
“說你蠢,你不信,你這趟來大夏書院,是不是有人主動找來的?”
“李基,叔叔我問問你,得罪了我,你有什么好處?”
顧錦年是真覺得這個李基很蠢。
但他可以理解為什么李基會這么蠢。
被保護的太好了。
太子監國,無心去管他,再加上群臣支持,營造出一種太子是順大勢者。
而他的母親太子妃,又無比寵溺,皇宮內和皇宮外可是兩個世界,后宮妃子一個個爭風吃醋,為權力更是不擇手段。
想想看這個太子妃能給自己兒子灌輸什么信息?
再加上那些太監宮女,一個個又是趨炎附勢的存在,別的本事沒有,討人喜歡的本事可是一絕。
天天在你耳邊灌輸你就是未來的皇帝,你爹多受寵多受寵,你做事不需要顧忌這個那個。
太孫,想去哪就去哪。
在這種環境下,李基的的確確會飄。
解決這種情況只有兩個辦法,要么就是李基多了幾個弟弟,那自然而然會成熟起來。
要么就是挨毒打,吃大虧,虧的親媽都不認識那種。
不然的話,這種人早晚要出大事。
太子將李基交給自己,無非是想讓自己點醒他罷了。
此時此刻。
床榻上。
李基皺著眉頭,雖然他很氣,可顧錦年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無法反駁,也不知道怎么反駁。
可他還是氣,很不爽。
但這意味著,顧錦年說的話,是實話。
仔細想來,是有人唆使自己來找顧錦年麻煩,雖然沒有人直接開口,可間接性的意思,包括當時的氣氛,都是希望自己去找顧錦年麻煩。
而深度想想,得罪顧錦年有什么好處。
呃,好像還真沒什么好處。
哦,唯一的好處就是,逼著顧錦年跟自己徹底撕破臉,這樣一來的話,顧家就會徹底與自己老爹分道揚鑣。
想到這里,李基更加沉默了。
看著沉默的李基。
顧錦年知道,這家伙還算是有點腦子,不至于那么蠢。
只是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頭戲。
“你還記得你爹臨走之前說了什么嗎?”
顧錦年看向李基。
“讓我留在這里,跟你學習。”
李基艱難開口。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顧錦年繼續問道。
“什么?”
李基皺眉,他還真不理解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讓自己好好學嗎?
“這意味著。”
“這是你爹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倘若你冥頑不靈,我直接去找太子一趟,只要說上一句,朽木不可雕。”
“你爹便會徹底放棄你,甚至他會放棄皇位,換來平安一世。”
“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堂堂太子的兒子,是個蠢人,即便你爹當了皇帝,那又如何?”
“他會把皇位傳給你一個蠢人嗎?堂堂的太孫,被人利用還渾然不知。”
“在沒有任何利益的情況下,得罪不應該得罪的人,這樣的皇帝,誰會要?”
“你爺爺為什么要繼續把你吊在樹上,這就是在告訴你爹,他現在對你很不滿。”
顧錦年一字一句開口。
說的李基臉色逐漸慘白。
“不。”
“這不可能。”
“顧錦年,你在蠱惑我,我只是有些年輕氣盛,不太懂事罷了。”
“再者,皇位至高,我父親怎可能放棄?”
李基開口反駁,他不認為自己爹會放棄皇位。
只是下一句話,卻讓他沉默。
“放棄皇位的確不太可能。”
“但再生一個,你覺得可能性大不大?”
“太孫殿下?”
顧錦年神色變得溫和起來,眼中帶著笑意。
只是這笑意,在李基看來,卻無比恐怖。
是啊。
放棄皇位肯定不可能,自古以來有誰能會放棄皇權?
可再生一個,還真不是難事。
“太子現在沒有監國了,擔子少了許多,他還年輕,算起來四十有八了,說句不太好聽的話。”
“陛下現在也不過七十有二,要不是陛下勤于朝政,真要再給你生個小叔不是什么難事。”
“想想看,太子進補點湯藥,努努力,再生三五個,應當不是什么難事吧?”
顧錦年隨便推算一下。
李基臉色更加難看。
他徹底明白。
自己爹是真對自己失望。
顧錦年當著這么多人面抽打自己,自己老爹無動于衷,還非要把自己安排在顧錦年身旁。
確有其他意思。
學好了,一切好說。
學不好,他也不敢賭自己老爹會不會再給自己生個弟弟。
如果當真是這樣,那自己做的美夢,全部都要泡湯了啊。
“錦年叔。”
“是張赟,楊博云,王璇,還有李翔和李靖飛唆使侄兒來找您麻煩的。”
“侄兒就是一時糊涂,還望錦年叔高抬貴手啊。”
剎那間,李基從床榻上起身,雖然身上有些疼痛,可他再蠢再蠢也知道自己現在面臨著什么。
故此第一時間將所有隊友全部賣了,希望爭取寬大處理。
房內。
看著這么干凈利落賣隊友的李基,顧錦年還真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都說識時務者為俊杰。
這家伙當真是大俊杰。
“你明白了?”
顧錦年看向對方問道。
“叔,您一片苦心,侄兒已經明白了。”
“是侄兒愚蠢,叔,您剛才那句話說到侄兒心坎里去了。”
“咱們終究是一家人,叔您放心,往后誰要是再敢對您不利,侄子我第一個不干。”
“還望錦年叔,見我年幼,揭過此事。”
“以后侄兒一定悔改。”
李基徹底老實了。
其實當不當皇帝他都不是很害怕,這是沒影的事情,最起碼得三五十年后吧?
他真正害怕的點是,自己父親。
昨日抽打之時,他是真看出來了,自己爹怒了。
在他印象當中,自己老爹溫和無比,即便有時候自己闖禍了,也只是斥責一二,也就算。
可昨日,眼神當中明顯就是恨其不爭的感覺。
他也不蠢。
就算顧錦年不說這么多,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惹怒老爹了。
只是沒有顧錦年想的這么深層罷了。
如今知道了,李基那里敢任意妄為。
見李基這般識時務。
顧錦年還真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事實證明一點,李基這家伙倒不是真蠢,就是被慣著,太飄了,太膨脹了。
“行了。”
“李基,其實剛才我說這么多,就是想點醒你。”
“我是你叔,咱們說到底是一家人。”
“以前有些隔閡,但都是孩童玩鬧罷了,可大是大非上,一定是自家人幫自家人。”
“昨天你挨揍,我問你,有誰替你說話了?”
“還不是我?”
“往后你跟著我學,我會跟你爺爺還有你爹說好話。”
“還有,既然咱們解除誤會了,喊叔就算了,喊我一聲錦年哥就好。”
看著李基這般識時務。
顧錦年也沒有繼續拿捏了,說實話李基再怎么說,也是太孫,指不定就是以后的皇帝。
差不多就得了。
真要這樣拿捏下去,以后不好收場。
現在得了便宜就行,也得說幾句好話,緩和緩和關系,不說什么以后好兄弟,但最起碼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影響未來發展。
可顧錦年這話一說,李基馬上拒絕了。
“叔,這話不妥,你的的確確是我叔,侄兒以前沒大沒小,也就算了。”
“現在侄兒已經大徹大悟,痛改前非,不能不守規矩。”
“以后無論是明面上還是私底下,我都喊您叔,一聲叔,一生叔。”
李基的覺悟,讓顧錦年徹底沒話說了。
拋開之前腦殘不說。
這覺悟真是頂級。
“行吧,往后好好學著。”
“李基。”
“你好好給我記住這句話。”
顧錦年點了點頭,隨后看向李基,極其的嚴肅。
“叔您說,我聽著。”
李基點了點頭。
“一家人不害一家人,怎么鬧都是自家人的事,對外要同仇敵愾,知道嗎?”
顧錦年無比認真。
這是提醒。
“錦年叔,你放心,我明白,從今往后侄兒與他們分道揚鑣,劃清界限。”
李基點了點頭。
“行了,好好休息。”
看李基這般,顧錦年也沒多想,不管李基是真心還是假意。
能不搞僵還是最好別搞的太僵。
也不擔心李基跳反,他距離皇位,最起碼還有五十年。
再說了,李基也沒有理由跳反。
不然腦子不是有問題?
為了給藩王減輕造反難度,我把最大的國公勢力鏟除?
如此。
轉眼之間。
三天時間過去。
而這三天內。
對于大夏大部分地方,都顯得十分平靜。
但對于江寧郡來說。
這三天,民怨四起。
整個江寧府外,到處都是難民。
有些難民還有點家當,帶來了鍋碗瓢盆,煮著一些糧米。
而有些難民,卻已經開始上山捕獵亦或者尋找野草。
大量官兵鎮守,威懾這些難民,只不過這些官兵心頭也毛,難民的眼神已經開始逐漸變化了。
從幾天前,滿是畏懼。
到現在,眼神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動輒幾百雙眼睛看過去,有一種被狼盯上的感覺。
好在的是,官兵數量不少,朝廷也來了些人,還算是能夠穩住。
“他娘的,一石糧米賣一百二十兩白銀,怎么不去搶啊?”
“這商,就知道發國難之財。”
“這群貪官污吏該死,米商漲價,他們無動于衷嗎?”
“一石糧米,十之一二都參著砂礫,當真是畜生,不怕遭天譴嗎?”
“這算什么?你們還能買到糧米,我們吃的都是陳年舊米,昨天有一戶人家,吃了發霉的米,腹痛一宿,全家都走了。”
“這群畜生東西,不得好死。”
各種咒罵之聲彼此起伏。
民怨已經很重。
但更讓他們感到可怕的是。
依舊有源源不斷的災民朝著江寧府涌來。
此時此刻。
江寧府內。
張旸也面無表情聽著匯報。
“郡守大人。”
“根據官府統計,昨日餓死十二人,因霉米致死九十五人,七人死于斗毆,共計一百一十四人。”
聲音響起。
道出這個數字。
而張旸卻面容冷清,望著對方緩緩道。
“非官府統計呢?”
張旸出聲。
如此問道。
百萬難民,死一百一十四人,他信嗎?
后者一愣。
最終緩緩開口道。
“四千八百余人。”
“聚集府外之人,一路難民,無法清算。”
他出聲。
張旸瞬間沉默。
零零碎碎,算上無法統計者,一日死萬人。
這當真是人間煉獄啊。
也就在此時。
一道聲音響起。
“大人。”
“朝廷來信了。”
隨著聲音響起,張旸立刻起身。
接過下屬遞來的信封后。
張旸直接拆開。
只是很快,他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一旁幕僚不由皺眉。
“大人,朝廷何意?”
他詢問道。
“繼續放任,加強治安,不得發生民變,凡有民變,直接鎮壓。”
張旸開口,聲音都是寒的。
后者卻不由沉默。
片刻過后,他嘆了口氣道。
“大人,屬下應當知曉陛下的意思了。”
他開口,如此說道。
“什么意思?”
張旸看向自己這個幕僚,有些好奇。
“激怒民怨,殺商放糧。”
后者回答。
令張旸沉默。
只是過了一會,張旸搖了搖頭。
“做不到。”
“也無法做。”
“這些商人不蠢,雖價格瘋漲,一百二十兩白銀已經到了極限,幾個大商更是將價格一直穩在七八十兩。”
“他們也怕朝廷秋后算賬,這般行為,無法真正激怒民怨,而且刀子落下,也過于牽強。”
張旸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他卻認為,這行不通。
因為這幫商人不蠢,反而一個個雞賊的很。
最高售賣一百二十兩白銀。
大商都賣七八十兩白銀,適可而止,控制在了一個極其合理的范圍。
最主要的是,這些大商每日販賣的糧食不多,就是為了多觀望觀望。
這般災情,他們是不擔心銷路。
皇帝的想法固然好,可理由還是不足。
最主要的是,為了殺商,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這并不是什么良策。
“給我寫份奏折,大致意思就是希望朝廷撥款,我親自找這幫商人洽談。”
“將價格控制在合理范圍內,由朝廷付款,賑災救民。”
張旸開口,這是他的想法。
“恩。”
后者應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
江寧府中。
一處廢棄宅內。
鄭公恭恭敬敬站在一名老者面前。
顯得十分恭敬。
“鄭公,繼續蠱惑其他米行漲價,但主要米商價格穩定控制于六十兩內。”
“每日不得超過三千石。”
老者開口,這般說道。
然而鄭公卻不由苦笑一些,看著對方道。
“大人,價格還好說,只是六十兩還是有些夸張,是常價十倍,這......朝廷不可能無動于衷啊。”
鄭公開口,有些危難。
能成為一方富甲之人,怎可能會那般愚蠢?
這可是發國難財啊,而且吃相如此難看,朝廷其可能不秋后算賬?
只是后者卻搖了搖頭道。
“鄭公放心。”
“不出意外,過兩日郡守便會找到你們,與你們協商糧價統一。”
“王爺的意思很簡單,最低二十兩一石,少一文都不行。”
“至于其他的,你也莫要擔心,不管圣上是什么意思,他就算想拿你們開刀,朝堂之上,又有多少是干凈之人?”
“大是大非上,互相給臺階下,一切安好。”
“再者,由始至終賺的都是國庫銀兩,又不是真賺百姓銀兩,何必擔心?”
老者開口,語氣平靜。
只是鄭公還是沉默不語,心中盤算著什么。
看到這般模樣。
老者繼續開口。
“鄭公無須多慮,此事過后,王爺一定重重有賞,鄭公之子,也可前往柳州復府君之職,往后老夫去了柳州,還望鄭公多多照顧。”
老者笑了笑,如此說道。
“哪里,那里,大人若是去了柳州,小的自然極力迎接。”
一聽到這話,鄭公更是眉開眼笑。
他沒想到,上頭居然給這般的賞賜。
一府之君。
這下子他坐不住了。
如此,老者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后離去。
只是很快。
兩個時辰后。
一則消息出現。
江寧府內。
再一次刷新糧價記錄。
一百八十兩一石糧米。
這個價格出現,無論是難民還是府內百姓,徹徹底底震撼不已。
可匪夷所思的是。
居然真有人購買。
而且幾乎是哄搶,惹來巨大爭議。
并且每隔數個時辰,價格繼續遞增,哄搶的人一次比一次多。
令人咂舌。
但莫名也讓人恐慌不已。
如此,一直到翌日。
當一則則消息傳入京都后,也徹底引來百官沸騰。
卯時不到。
百官已聚集皇宮之外。
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奏折。
很顯然,一場激烈的爭斗,即將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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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存稿,我直接趴了,后面沒了,大家別等,我繼續睡。
還有,為什么標題這么長,那是因為一章等于別人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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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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