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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祭文(2更求月票)

先生的話說得正能量感十足,只是……

呃,陳凱之甚感汗顏啊,這先生也太自信了,總是喜歡猜測人家的心理。

哎,遇到這樣的人,他很無奈,輕輕抬眸,看著霧中那抹站得筆直的影子,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其實……先生,學生只是不忍讓先生枯等而已……”

這下就有點尷尬了。

濃霧中的先生顯然沉默了,沒想到自己還是不了解陳凱之。

陳凱之也想不到自己有一種天然的冷場天賦,明明可以把話說得漂亮,可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尷尬。

倆人都沉默地站著,氣氛格外的尷尬,還好有濃霧遮擋,看不清彼此的神色,不然更是無言以對了。

最終,先生莞爾一笑,道:“若能如此,那也無妨,我姓武,名子羲,自然,你也不必記住,我只傳授我的學問,僅此而已。”

武子羲?

陳凱之一呆,腦海里猛地跳過一些信息。

他記得這個名字,此人是北燕人。

在實錄之中,那一場北燕入寇之戰,武子羲便是北燕的大將,他運籌帷幄,據說勇冠三軍,率軍直入大陳,攻城略地,直抵洛陽。

眼看大陳即將覆亡,大陳滿朝嘩然,無數人想要帶著天子南巡,可是楊彪排眾而出,立主與北燕軍死戰。

楊彪除了在軍事上有所布置,任用了許多大陳有為的將軍們鎮守各門,也使出了一條毒計……離間。

他使北燕君主深信這位北燕軍的大統領武子羲攻入洛陽之后,便會自立為王,同時,武子羲隨著燕陳之戰的光芒,已完全掩蓋了北燕的皇室。

接下來的結果,可想而知,北燕屢屢召回武子羲,武子羲則認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即將破城,一切的誤會都可以再滅殺大陳之后得以澄清。

可終究還是遲了。

惱羞成怒的北燕君臣,毫不猶豫的誅殺了武家滿門,同時宣布其為叛逆。

燕軍軍心動搖,戴罪之身的武子羲在破家之恨后,終是投靠了大陳,而十萬燕軍,亦是一敗涂地。

這位孑身一人,北燕國的叛逆,自此便留在了大陳,自然也不會被大陳所信任,于是他便銷聲匿跡,至少在實錄之中,是如此的。

恩師修錄的書中,曾將此人詡為武家最豪杰的人物,此人單憑自己的智勇,幾乎動搖了大陳數百年的基業啊。

可是陳凱之萬萬料不到,他竟在學宮……

這讓陳凱之感到很震撼,這樣一個英雄人物,竟是在自己身邊?

學宮里真是藏龍臥虎呀。

濃霧漸漸散去,縷縷晨風拂過,一時衣袂飄飄。

陳凱之朝他深深一禮,表達了自己的敬意。

武子羲凝視著他,顯然心情愉悅,道:“現在開始授課?”

“好。”

陳凱之很干脆。

他覺得武子羲是個可憐的人。

或許在史書之中,他能看到此人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可是現在,陳凱之只看到了一個孤獨寂寞,垂垂老矣之人,整個人,一切都很平靜,可是這平靜的背后,理應是無盡的剜心之痛吧。

武子羲也很干脆,他直接跪坐在了校場上。

其實這是很無禮的舉動,因為君子不應如此沒有斯文。

可陳凱之也很干脆,與他相互對坐。

武子羲直接撿了一支樹枝,在地上筆畫:“你天生神力,這是你的天賦,箭矢射得也是奇準,那么粗淺的東西,老夫就不教授了,現在教授你的,是如何掌握住你的箭。”

武子羲面無表情,語氣卻溫和,娓娓向陳凱之道來。

“上一次,我教授你的,是使自己與弓相融一體,可真正的神箭手,若只是掌握持弓之法,固然能百步穿楊,卻還是下乘。上乘的箭術,是當你的箭離弦,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陳凱之一臉詫異,很是不解地反問道:“都已經離了弦,如何感受?感受了又有什么用?”

“別多嘴。”

好吧!陳凱之只是點頭,便做起一個安靜的乖寶寶。

足足一個多時辰,所傳授的都是理論,而這些理論,卻是語焉不詳,可是武子羲教授得很認真,他已經很盡力的,希望陳凱之能夠理解了。

愿意箭術之道,不是要勤練,這理論功夫,竟也如此的‘冗長’,待天色開始發亮,一縷曙光綻放,武子羲方才住了口,他凝望了陳凱之一眼,便站了起來。

陳凱之也起身,朝他一揖,這是弟子禮。

武子羲似乎沒什么觸動,也沒有回禮,只是道:“今日所說的,需你慢慢的琢磨,不過不要緊,時間久了,也就可以融會貫通了。”

陳凱之頜首:“是。”

武子羲對陳凱之的態度頗為滿意,一張褶皺的面容里浮起淡淡笑意,不過僅是一瞬間而已,他立即又恢復常色,格外鄭重地緩緩開口:“明日這個時候,老夫依舊在此候你。”

陳凱之點頭:“是。”

武子羲又道:“明日最好帶一點早點來。”

陳凱之訝異道:“這是何故?”

“餓!”

陳凱之汗顏,他覺得當別人讓自己帶早點的時候,是不該多嘴問的,或許是因為覺得這位武先生過于光芒萬丈,所以……不自覺的覺得,這樣的人,理應不食人間煙火吧。

看來悲情的英雄,也是要吃飯的。

此時,天色已經微亮了,一些武生已是陸陸續續的到了。

陳凱之大喇喇的走出校場,幾個武生詫異地看著陳凱之,似乎無法理解陳凱之怎么會出現在校場。

若是從前,這些武生肯定會上前詢問陳凱之,甚至出聲刁難了。

可自從陳凱之勝了楊逍,這些人倒是怕了陳凱之似的,開始躲著走,并不敢上前詢問。

仿佛陳凱之身上有一種魔力,使他們不敢靠近。

而陳凱之見了面熟的人,竟也沒有兇神惡煞,而是如他往日待人一般,朝對方微微笑著頷首點點頭。

那人頓時變得局促不安起來,莫名的覺得有些害怕和恐懼,覺得這家伙,莫不是還記得曾經什么過節?于是忙朝陳凱之擠出一個笑,生怕自己態度冷淡,而惹怒了陳凱之。

陳凱之卻已徐步而去。

到了文昌院的時候,這里已熱鬧非凡,陳凱之一到,許多人歡呼。

陳凱之反而顯得不好意思,回到自己位上,乖乖坐下,一旁的吳彥湊上來,感激地道:“多謝。”

“謝什么?”陳凱之故作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

這種事情是自己愿意做的,吳彥不欠自己的人情,他也不想太過張揚,凡事都低調行事。

吳彥立即就明白陳凱之的心思,便只朝他點頭。

先生來了,劉夢遠親自講授經史。

一日的課程,便在這里很快的過去。

如往常一樣,陳凱之默契地留了下來,等同窗們走了一空,劉夢遠朝陳凱之招手:“如今入了地榜,需緊記什么?”

陳凱之徐步到劉夢遠的跟前,恭敬道:“請先生賜教。”

劉夢遠含笑看著陳凱之,輕輕捋須:“年輕人戒驕也要戒躁。”

依舊還是這套路,中庸,不要出頭。

某種程度,陳凱之是認同這個道理的,這是數千年智慧的結晶啊,他點點頭道:“學生明白。”

劉夢遠對陳凱之的態度特別滿意,一雙眼眸里滿是笑意,接著他徐徐說道:“當初這些文章,老夫送去了天人閣,沒有知會你,其一,是因為也沒有足夠上榜的把握,其二,是不愿你分心。這三字經,朝中已經發了邸報,命各學開始以此開蒙蒙生了,這是極大的造化。”

陳凱之點點頭。

“噢,還有一事。”劉夢遠笑了笑,又道:“過幾日,便是忠義候的忌日,按往常的慣例,學中上下都要寫出祭文,以此悼念,這祭文便是你的功課了。”

他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才又道:“老夫,很期待你的祭文。”

忠義候?

陳凱之微微一愣!

大陳歷史上的忠義候,只有一人。

這一點陳凱之是深知的。

在太祖高皇帝立國不久,各國也紛紛建立,在那個時候,各國所面臨的,卻是常年征戰之后,北方胡人的重新崛起,于是匈奴犯邊,屢屢攻伐北燕、西涼,大陳的邊境也是告急。

可是有一個人,眼看著百姓生靈涂炭,而各國初立,還遠遠不是匈奴人的對手,匈奴人作威作福,要挾各國派出使節,表示臣服。

這個人,他挺身而出,此人家世非凡,出自陳留蔡氏,他奉命出使,可出關之后,立即遭到了匈奴人的扣押。

匈奴單于命他以大陳使節的名義屈服,行兒禮。

這兒禮,是莫大的屈辱,大陳的使節,怎么可以向單于自稱兒子呢?

于是他拒絕,接著很快入獄,被折磨了足足一個月,當這衣衫襤褸的人再次到了單于王庭前,他雖是渾身傷痛,卻依舊站著,凝視單于。

單于命人打折了他的膝蓋,據實錄中說,他也只是含笑以對,于是惱羞成怒的單于命人打折了他的肋骨,最終,在經過了數月的折磨之后,此人死在了大漠之中,臨死之前,寫了一封關于胡人內部的奏疏,縫在自己的血衣里,而這,也成為了諸國抗胡的重要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