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令楊業難以置信?
要知道現實之中,即便是這五百年來,文氣最鼎盛時期,放榜的間隙,也足足有數月之久。
可距離上一篇入天人榜的文章,這……才幾天啊。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簡直讓人如在夢中。
不但是楊業給震撼了,周圍的師生們已經嘩然一片。
有人不可置信。
有人滿是猜疑。
有人跺腳叫著:“去看看,去看看是誰的文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
楊業這才猛然回過神,對啊,去看看,看了后,一切就知道了。
雖然心里依舊還覺得不可置信,可無論信不信,看過就知道了。
他沒有猶豫,大步流星的便走,哪里還管得上陳凱之?這個家伙,以后少來惹事就好。
他人一動,其他人也蜂擁而動。
宛如那壓頂的烏云,浩浩蕩蕩的人群隨著楊業快速地出了武院。
假若這是真的,這一次放的是什么文章?
又是誰,這樣的幸運?
這一次,入的又是什么榜?
無數的疑問,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盤繞。
楊業更是覺得自己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里,整個人激動得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只有有些汗顏。
方才大家還眾星捧月呢?
轉眼之間,就不理不睬了啊。
他其實早就算計好了,這件事如何圓滿結束,從最初的認錯態度良好,接著少不得還要拍一拍這位楊大人的馬屁,這件事也就可以解決了。
誰曉得,這突如其來的放榜,卻是打亂了他的節奏。
仿佛方才發生的事,壓根就沒發生一樣,沒人關心,沒人去理睬,更沒人再責問自己。
整件事就這樣過了。
不過這樣倒也好,陳凱之雖也給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可沒有人再責問自己的過錯,倒是值得慶幸的。
只是這一次究竟是誰的文章入了天人榜呢?陳凱之倒也有著幾分好奇。
看著那腳步迫切的人群,于是他便索性也跟著這浩蕩人群去了。
等眾人匆匆的抵達了曉諭亭,只見這里早已圍了不少人。
楊業快步上前,一看今日曉諭亭里,那地碑上赫然已貼著一篇文章,楊業感覺雙腳有些發軟,差點沒有一屁股癱坐在地。
是地榜,竟是地榜?
天地人三榜,絕不只是一等二等三等這樣的簡單。
每一個跨越,幾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礙。
就算是一個中了人榜的人,可能一輩子下來,幾乎沒有中地榜的可能,因為……這實在太難太難了。
同樣的道理,一個文章中了地榜的人,對于天榜,幾乎只能望洋興嘆。
也正因為如此,人榜固然是人中精英,可在那些地榜的大儒面前,也不過爾爾罷了。
現在……竟有人中了地榜,怎么不令人吃驚?
要知道,這大陳,已有上百年不曾出現過地榜的文章了。
一股熱淚,此刻竟在楊業的眼中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幸福來得太快了啊。
楊業顫抖著,腳步開始變得蹣跚,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當先看到的是這文章的開頭《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呃,這……是什么鬼?
能做學宮的掌宮,楊業是有真才實學的,自也有一定的鑒賞力。前一刻還激動萬分的楊業,突的愣了……
怎么看這文章,竟如此幼稚?可居然……居然能……
他突然覺得可笑,這是開玩笑的吧?是不是弄錯了?
事實上,身邊同樣看了這文章的許多人,都不禁覺得這是在開玩笑。
天人閣的學士們,這……也太粗心了,這樣的文章,充其量,也就是打油詩的水平吧,我也可以寫啊。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可讀到了這里,楊業居然覺得,這篇文章已經有些不太簡單了。
而當他口里默念到‘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時,身軀卻是一震。
腦海里,瞬間冒出了一個念頭。
接著,他瘋了一樣繼續讀下去。
洋洋千文,竟都是三字組成,包括萬象,浩瀚如海。
三字經……
他細細地回過頭,幾乎每一句都押了韻,每一行都是一個典故,一個道理,一個學問。
他不得不認同,寫出這文章之人,定是個非同小可之人。
心里這樣想著,于是他更想要看看,作文之人到底是誰。
而在這時,身后跟著一起看榜的人已經爆發出了一個呼聲:“是又是”
這個聲音是顫抖著吼出來的。
聲音的背后是不可置信的心情。
楊業的臉一下子凝固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眸。
陳凱之?是他所知道的那個陳凱之?
楊業感覺自己的心都在發顫了,下一刻,他兩腿直接一軟,竟是不顧斯文體面,直接跪在了這碑文面前。
可這些,他竟懵然沒有察覺,而是張大了眼睛,恨不得將眼睛伸到榜里去,等他真正看到了薦人劉夢遠,作者陳凱之的時候,他已完全驚呆了。
先入人榜,再入地榜。
地榜啊。
地榜已算得上是人杰了。
唯一能傲視這樣人杰的人,只有天榜,而天榜,就意味著圣賢,這幾乎是凡人無法企及的境界。
楊業哭了。
突的滔滔大哭起來。
這輩子值了啊。
任了掌學之長,本來以為和無數前輩相比,自己畢竟不算出眾,自己掌握下的學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可以了。
可是萬萬想不到,想不到啊……
想不到自己竟有這樣的運氣,在自己任內,連出地榜、人榜!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百年之后,自己的畫像將懸掛于學宮的凌波閣內,和無數學宮中的先賢一起,以最杰出的掌宮身份,供無數后世的讀書人瞻仰。
文以載道,固然是榮耀。
可是為人師表,亦可萬古留芳。
這……是何等的幸運啊。
如雨珠一般的淚水,嘩啦啦的落下。
此時,他哪里還顧得上身為掌宮大人的形象。
而在他的身后,已有無數人驚嘆著,有人張口,用古韻念唱著《三字經》,搖頭晃腦,如癡如醉。
有人口里大叫,似有領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三字經》一出,可使無數讀書人為之受益,這便是天人閣的用意。”
有人心里捶胸跌足,只恨自己讀了這么多年的書,為何就作不出這樣的文章來?
只有陳凱之混在人群,一臉錯愕。
他眼睛尖銳,一看到了薦人劉夢遠的字樣,就知道劉先生早就偷偷的將自己的文章送去天人閣了。
此時,已有人發現了他,一把抓住他,滿臉驚嘆地道:“陳學弟,你中地榜了,你……你……”
已是激動得開始語無倫次。
反而陳凱之,此刻竟是出奇的冷靜,像個沒事的人一樣。
此時此刻,不是裝逼的時候,沒有逼才需要裝,這就好像,沒錢的人,才需要假裝自己是有錢人,而真正的大富豪,卻是需要低調的。
嘚瑟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啊。
陳凱之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喜色,而是連忙謙讓道:“慚愧,慚愧。”
此時,已有許多人圍攏過來,就像是喪尸見到了大活人似的,陳凱之已經后悔自己跑來湊熱鬧了,只得苦笑連連道:“承蒙天人榜諸公垂愛,也多虧了劉先生,學生不過是僥幸,僥幸而已。”
“肅靜!”
一個若洪鐘一般的聲音宛如晴天霹靂,終于使這如菜市口一般吵鬧的曉諭亭安靜下來。
楊業已經揩了淚,這時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他厲聲一喝,隨即道:“都各回書院,去……讀書!”
眾生方才還激動萬分,看著陳凱之就像看了金元寶一般,可是楊業開了口,所有人都不敢造次了,便陸陸續續的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這時候,楊業才紅著眼睛道:“來人,報喜,向朝廷報喜。”
隨即,眸子一轉,目光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陳凱之,你來……”
天人閣。
閣外便是觀景臺,這里的風大,景色固然是好,可是對于年邁的學士們來說,卻難以吃得消。
陳義興徐徐地步至觀景臺,這山峰之巔,高高的塔樓之上,自這觀景臺朝下看,萬物似乎都變得渺小起來,山中霧濃,此時霧氣升騰,腳下更是模糊一片,自此俯瞰,仿佛隔離了人世,除了遠處的云海,還有這座孤立的閣樓,這個世界,再無其他。
大陳靖王,卻隨著那悠遠的鐘聲,看向那霧氣升騰的山腳,他什么都看不清,可是他卻知道,在那山腳下的人世間,將會發生什么。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恬靜的笑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他已不能忘懷了,那猶如刻入自己骨子里的《笑傲江湖》,那一篇賦稅論,還有今日這篇登上地磅的三字經。
這樣的人,怎么能夠忘卻呢?
恐怕此生都會牢牢記住吧。
以為大隱于此,便可遠離廟堂,同時也遠離了江湖,可是……那廟堂中的紛擾雖是杜絕,可是江湖中的許多人和事,卻是令他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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